第二章：甘渊祈雨-巫风之盛·绝地天通(第1/2页)

甘渊非深渊，是一片开阔的、因天然洼地蓄水形成的大型水泊。

在毒辣烈日下泛着刺目白光。

此刻，渊畔一块巨大天然磐石被稍加修整，垒成简陋却气势惊人的露天祭坛。

一场关乎生死的祈雨盛典正在上演。

楚易观隐于狂热人群边缘，腰间葫芦温热脉动。

“顼“字阴刻流光比在帝丘更活跃，似被原始信仰之力刺激。

空气燥热如凝固油脂，混杂浓烈血腥、焚烧特殊香草（艾蒿混合他物）的呛人烟气，还有人群汗液蒸腾的酸腐。

祭坛上，牺牲堆积——以鹿与猪为主，宰杀后呈献祭姿态，鲜血浸染岩石缝隙，蝇虫嗡嗡环绕。

一面巨大彩绘陶鼓架起，鼓面蒙着鞣制兽皮，鼓身用赭石、炭黑绘着扭曲的云纹兽形。

一名精瘦汉子赤膊上阵，双臂虬结，裹着兽皮的鼓槌奋力擂动。

“咚！咚！咚！“沉闷如大地心跳的鼓声震荡空气，敲打每个围观者的胸膛。

应和鼓声的，是几支用大型禽鸟腿骨制成的骨笛，吹奏出尖锐、凄厉、不成调的音符，刺破长空。

祭坛中心，是仪式的主宰——一位老巫。

她身形佝偻，披挂着一件令人瞠目的羽毛披风，无数斑斓鸟羽层层缀成，在阳光下闪烁着诡异光泽。

脸上涂满厚厚赭红颜料，五官模糊，唯有深陷的双眼射出狂热而锐利的光。

她高举一枚青灰色玉琮，内圆外方，刻着难辨的符号，随癫狂舞步上下翻飞。

“嗷——嗬！呜啦——！“老巫喉咙里发出非人的嘶吼，脚步踩着鼓点，仿佛被无形力量牵引，时而旋转、时而跳跃、时而扑跌。

每一次剧烈动作，羽毛披风都哗啦作响，玉琮则折射出冰冷的光。

这舞蹈模仿着云涌、风起、电闪雷鸣，更像是以身体为桥，沟通高渺的神灵。

“伏惟昊天！甘霖普降！润我焦土！佑我生灵！“老巫嘶哑的嗓音穿透鼓笛声，带着撕裂般的祈求。

坛下，黑压压跪倒一片民众。

他们额头紧贴滚烫的地面，口中发出含糊的祷词，眼神里充满对干旱的恐惧与对巫力的绝对崇拜。

每一次鼓声轰鸣、老巫厉啸，众人的身体都会随之震颤，现场气氛狂热至顶点。

仪式**时，几名壮汉抬着陶瓮，将清水奋力泼洒向人群上方的天空，又有巫者抓起草木灰扬撒，模拟降雨的场景。

“雨来！雨来！雨来！“人群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呐喊，寄托着最后的希望。

回应他们的，只有头顶愈发毒辣的烈日。

泼洒的水瞬间蒸发，草木灰飘落在汗湿粘腻的皮肤上，更添几分烦躁。

时间流逝，天空依旧湛蓝如洗，没有一丝云彩。

希望在烈日下迅速枯萎。

人群的呐喊渐渐低落，化为一片死寂。

这沉重的静默，比之前的喧嚣更令人窒息。

虔诚的脸庞上，恐惧重新占据上风，发酵成绝望与不安的躁动。

老巫的狂舞骤然停止。

她站在祭坛中央，胸膛剧烈起伏，赭红的脸颊被汗水冲刷出一道道沟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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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望着万里无云的晴空，眼中的狂热被难以置信与巨大的恐慌取代。

失败了！这是对她权威最致命的打击！

“为什么？！为何神灵不回应虔诚供奉？！“老巫猛地转身，羽毛披风凌乱不堪。

目光如淬毒的利箭，瞬间锁定人群中的一个方向——几个衣着略异的本部族代表。

“是他们！“老巫声音拔高，尖利刺耳，带着歇斯底里的指控，“有姜氏！是你们！上月在甘渊上游清洗沾染污秽的兽皮！这亵渎之罪触怒了水神，才降下这无雨之灾！“

被点名的有姜氏长老，是位敦实黝黑的老者，他猛地抬头，满脸惊愕与愤怒。

“胡说！“他推开搀扶的族人，大步向前，声音激动得颤抖，“我们清洗之地远离渊水源头，何来亵渎？！分明是你巫术不精，祈雨无功，想嫁祸我族！“

“大胆！竟敢质疑神谕！“老巫厉声尖叫，挥舞着玉琮，“水神降怒于我，明示源头是尔等的污秽所致！欲平神怒，除非献上双倍牺牲，并选一名‘沟通者‘，以其精魄谢罪！“

“沟通者？！“有姜氏长老脸色煞白，眼中却喷着火，“老虔婆！你分明想害我族性命，来填补你无能的过失！“

他转向人群，悲愤嘶吼：“大家听着！她祈雨不成，便要我族活人献祭！天理何在！“

人群哗然。

老巫的信徒眼神闪烁，部分人因恐惧与惯性选择服从，向有姜氏投去怀疑与敌视的目光。

有姜氏的族人群情激愤，聚拢在长老身边，怒视着老巫。

谩骂、指责、推搡随之爆发。

两边的支持者情绪激动，互相指鼻叫骂，唾沫横飞。

血气方刚的青年抄起石块木棍，冲突一触即发。

老巫立在坛上，赭红颜料下的脸色更显狰狞，眼底是无法掩饰的恐慌。

她必须维持权威，否则结局会比死亡更可怕——被愤怒的信徒撕碎。

这份强硬，是恐惧催生的疯狂。

有姜氏长老双目赤红，额头青筋暴起，满是被冤枉逼入绝境的悲愤与不屈。

普通民众夹在中间，或茫然失措，或被恐惧支配而盲目站队，或麻木地看热闹。

楚易观冷静注视着这场因“神意“不明而爆发的乱局，将每一个细节烙印于心：

老巫失败后瞬间的恐慌与嫁祸的狠厉；有姜氏长老屈辱而决绝的反抗；信徒们轻易被煽动的盲从；冲突双方眼中真实的绝望与愤怒。

他手指轻划葫芦表面，感应着因剧烈精神波动而更显活跃的阴刻流光。

“民神杂糅，神意无定则人心生乱。“楚易观心中刻下冰冷的观察，“权在巫口，非为公，实为私器也。以神之名，行倾轧之实，此即‘不可方物‘的根源。“

葫芦表面，“顼“字阴纹如沸腾的暗流，起伏不定。

甘渊畔的冲突不断升级，叫骂与推搡声不绝于耳。

楚易观的目光越过混乱的人群，投向帝丘方向。

如此剧烈的基层乱象，最高权威颛顼，将如何应对？

帝丘的反应，将决定这场信仰风暴的走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