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五章 真是大明的好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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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5章真是大明的好学生

十一天后,皮岛上下喜气洋洋,筹备着过年。

去朝鲜国平壤府报信的信使回来了。

「大帅,平壤府留守金观贞说,他感谢大帅的善意提醒,不过他认为这只是一小撮建奴野人,

天寒地冻没得吃,越境去朝鲜找吃的,不足为患。」

毛文龙冷笑几声,早就料到了这个结果。

孙国桢急了,「那你没说,我军的探子在鸭绿江边,看到有一万到一万五千建奴骑兵过江,直奔平壤府?」

「孙参军,小的说了。」

「说了,那金观贞如何说?」

「金留守说,这等大风雪,除了觅食的野兽,无人敢出门。小股建奴野人还有可能,一万多建奴...」

信使停住不语。

孙国桢身子往前一探。

你倒是说啊!

「金留守说,绝无可能,肯定是我军探子看花了眼,或者是谎报军情。」

孙国桢气得发笑,「谎报军情!

他自己都说了,这等大风雪,除了觅食的野兽,无人敢出门。现在的建奴,就是一群被逼急了的野兽。

你有没有跟金观贞说,我军奇袭辽阳城和渖阳城,烧毁建奴军粮百万石,斩首无数。建奴粮草殆尽,定会狗急跳墙!

你说没说?」

信使答:「孙参军,小的说了。」

「那金观贞如何说?」

「呵呵!」

孙国桢气得七孔冒烟,呵呵是个什麽意思啊!

毛文龙在一旁说:「孙参军,呵呵就是金观贞根本不信,认为这个捷报是我们在吹牛笔。」

孙国桢气得肺都要炸了,吹牛笔?

山海城东临海英灵祠前那麽多建奴首级,垒成京观,是吹牛笔?

辽阳和渖阳大火,连广宁巡哨在三岔河西边都看到了,是吹牛笔?

可是随即又一想。

现在天寒地冻,商旅禁绝,辽东动静闹得再大,消息也很难传到朝鲜国那边去。

孙国桢按着怒火问:「那金观贞有没有采取什麽应对举措?」

「回参军的话,没有。

没人下令应对,也没有派人去侦查。只是继续在府上宴请平壤府名士文人,继续喝酒,继续听曲,继续跳舞。」

孙国桢闭上双眼,不想说话了。

可是盟友冒着风雪来给你送紧急军情,你就算不信,起码叫人去查看一下。这是紧急军情,十万火急,稍有不慎就会茶毒百姓,悔之莫及!

现在他有些明白,毛文龙十天前说的,朝鲜国是大明的好学生。

光这个金观贞,简直就跟朝中某些地方大员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孙国桢深吸几口气,努力让自己的情绪平息下来,转头对毛文龙说。

「大帅,虽然朝鲜官员不以为然,但我们还得继续向他们示警。皇上又给过我们圣谕,不能让建奴抢粮抢得太舒畅,得拉拉他们的后腿。」

毛文龙沉吟着没有说话,报信的信使说:「大帅,参军,小的认为可能来不及了。」

「怎麽了?」

「小的见过平壤府留守金观贞,还见了留守府的其他几位官员,他们都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这怎麽叫事不关己?

这关乎平壤府数十万百姓安危的大事,你们居然漠不关心?

孙国桢鼻子呼呼地出气,最终还是没有出声。

「因此小的在平壤城盘桓了两天,第三天实在无奈,只好出了城。不想在城外遇到朝鲜边军传令兵策马来报信,说是建奴兵已经抄掠到平壤城不到两百里的地方。

小的赶紧赶路去了南浦港,在那里坐桨帆船回来了。

接到小的通报,南浦港官民商贾全部上船,离开了南浦港。」

孙国桢对朝鲜平壤府和黄海道官员完全不抱希望,转头对毛文龙说。

「毛帅,我们该做些什麽吧。」

「我们确实必须要做些什麽。

不过现在不急,建奴抄掠还要段时间。就算抄掠得手,坛坛罐罐一大堆,回去的行程也会比来时要慢。

来人!」

「属下在!」

「传令行司侦察旗,把侦骑放远一点,眼晴睁大一些。

还有行司操江团,日夜巡哨鸭绿江。

行司第一二骑兵团,随时待命。」

「喏!」

天启六年过去了,很快就到了正月十五,天启七年上元节。

皮岛来了一位朝鲜官员,头戴高乌纱帽,身穿墨绿色公服,蹬着一双官靴,风尘仆仆,见到毛文龙和孙国桢就跪下豪陶大哭。

「朝鲜下官平壤府判官尹时英参见两位天朝上官。请两位大慈大悲,救救我朝鲜平壤府数十万百姓吧。」

毛文龙和孙国桢对视一眼,风高云淡地问。

「平壤府出什麽事了?」

「好叫毛指挥使知晓,数万建奴汹涌北来,如长白山下来的狼群,肆虐地方。沿途所有村庄都被抄掠,家家户户被拷打索粮,敢有不从,立即被杀,抛尸荒野。

老幼被杀,妇孺被辱,青壮被抓去做力夫脚夫,大车和牛马驴骡被抢走,粮食被抄掠一空..:

更惨者,建奴霸占了房屋,把百姓驱到外面。天寒地冻,一晚上过去,遍地都是冻死的百姓男女,惨不忍睹..:」

毛文龙心里冷冷一笑。

活该!

但嘴里继续问:「平壤城可平安无事?」

尹时英支支吾吾不敢说。

「有什麽话只管说!」

尹时英只好说:「平壤府以北各州县相继失陷,见建奴势大,我家金留守连忙出城求援。先是直奔南浦,意欲亲自到皮岛向天朝上官求援。

可恨到了南浦,港口居然空荡一片,连块木板都没有。

我家金留守只好转头南奔,去了开城府,向汉城议政府发了告急文书,请求大君速派援军。」

毛文龙嘴角挂着讥笑,「你们金留守亲自去求援,那谁守城?」

尹时英支支吾吾道:「下官跟着金留守去了开城,不是很清楚平壤城里动静。按理说是参留守朴知度,可是此厮丢下满城百姓,闻风而逃。

我家金留守正写奏纸弹劾他。」

毛文龙呵呵一笑:「你们金留守先是跑到南浦,见到不对又调头跑到开城。两三百里路程转进如风啊,就连以疾行迅捷的建奴都抓不到你家金留守的尾巴,果真了得。」

尹时英任毛文龙如此讥讽耻笑,他不动如山,泰然处之。

「你来皮岛,不会是求援吗?这会建奴都卷着铺盖,满载而归了。」

「毛大帅,建奴不仅抢了平壤府,还深入黄海道,抢了海州丶黄州和开城府,肆虐一个月,终于退兵。

只是建奴茶毒过后,赤地千里,数十万百姓粮食被掠,在风雪中忍饥挨饿,惨不忍睹。金留守遣下官前来,就是请大帅看在朝鲜事明如父,以及上天有好生之德的份上,拨粮食救济受难百姓。」

孙国桢被惊呆了。

见过无耻的,没见过这麽无耻的。

早早给你们报信,叫你们好生准备,应对建奴来抄掠。

你们不听,还闻风弃城而逃,把平壤府丶黄州丶海州丶开城等城,以及城中百姓和仓中粮食,

拱手让给建奴。

现在建奴退了,你们数十万百姓没饭吃了,要饿死了,就厚着脸皮来找我们要粮食。

大明欠你们的?

事明如父?

真要是当大明是你们亲爹,通报的军情怎麽当放屁啊!

还讥笑我们的捷报是吹牛!

你们就是这样对待亲爹的啊?

你们这样的不肖子,不得大嘴巴子狠狠地抽啊!

尹时英一脸的悲天悯人,五体拜服在地,慨然道:「大明乃朝鲜宗主国,厚德恩泽,朝鲜上下无不感激零涕。

而今建奴肆虐,国破山河在,百姓可怜,还请大帅大发慈悲,拨粮救济,以全大明仁义之名!

嘿,居然道德绑架!

以全大明仁义之名!

意思就是说,大明不给你们粮食,就是不仁不义呗,

孙国桢恨得牙根直痒痒。

万历二十年和二十五年,东倭两次入侵朝鲜,我大明援朝,派遣精兵数十万,耗费钱粮上千万两,死伤惨重,才把你们朝鲜从亡国边缘救回来。

救过之后,分文酬谢未要,拂衣离去。

大明对你们还不够好吗?

建奴来袭,早早就给你们报信,叫你们准备。

结果你们自己无能,弃城失土,被建奴抢得精光,转背又要我们拨粮救援,不拨就是不够仁义你大爷的!

孙国桢气得在心里狂爆粗口。

大明的粮食也不是大风刮来的!

孙国桢气得脸色青一块,红一块,毛文龙神色未变。

可能是跟朝鲜国官吏们打交道多了,早就知道他们什麽德性,习惯了。

「好叫尹判官知道,现在皮岛上的粮食是军粮,调拨一粒出去,都需要上峰批准。」

「上峰,上官的上峰在哪里?」

「山海卫岛平辽局和平辽都司,桨帆快船过去,大约需要十天,定下后再回来,还得十天。

等等吧,二十天就有结果了。」

「二十天!」尹时英急了,「大帅,二十天不知要饿死多少人了。何不从权,请速拨军粮,活命我朝鲜百姓。

上官上峰但有追责,我家金留守,平壤留守府,黄海道都护府,开城府,数十万百姓,悉数愿意作保,阐明原委,定会得谅解的!」

毛文龙冷笑几声,「粮食拨给你们,到时候平辽局和皇上追责,熊阎王依军法要毛某的脑袋,

你们作保有个鸟用!

你们能替毛某去被斩首吗?」

尹时英一时哑然,他怎麽可能会替毛文龙去被斩首。

人家好不容易才从建奴手里逃得性命,怎麽会轻易舍弃呢?

人家还有大好的年华,大好的前途!

尹时英只好继续道德绑架,「毛帅,你就能眼睁睁地看着数十万百姓,在风雪交加中,被活活饿死吗?」

毛文龙冷冷一笑:「我会闭会眼晴的。」

尹时英一口口水卡在喉咙上,差点壹死。

毛文龙盯着尹时英,不屑地说:「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

平壤丶黄海两地数十万百姓确实无辜,可他们前世作孽太多,摊上你家金留守这样的父母官,

那就没有办法!

下去等着,等本官得了上峰的军令再说!」

毛文龙一摆手,左右扈从上前,把哭喊的尹时英拖下去了。

「此时猫哭耗子,当初干嘛去了。」毛文龙狠狠地吐了一口口水,「孙参军。」

孙国桢看到一路豪哭丶被拖走的尹时英,觉得此人好眼熟,身形神态跟朝中衮衮诸公十分相似。

果真是大明的好学生。

听到毛文龙唤他,马上应道:「属下在。」

「孙参军,是不是觉得本帅太过狠心了?」

「不,国有国法,军有军律!擅动军粮,要被斩首。朝鲜官民,咎由自取,却要毛帅冒险去救他们,太强人所难了。」

「哈哈,要是依着本官的脾性,一粒粮食都不会给。但是一口拒绝,传出去太不显人情。

我们此后终究还要与朝鲜联手对付建奴。」

「属下明白。」

「好了,现在建奴抢到粮食,开始往回撤,我们也要动起来。

本官率行司第一二骑兵团,坐船逆鸭绿江而上,到了结冰处再上岸,小心打探,看看有没有机会,给建奴一刀。」

孙国桢眼晴一闪,笑着问:「大帅,看到辽南孙传庭丶赵率教,辽西卢象升丶曹文诏他们立下大功,有些跃跃欲试?」

毛文龙哈哈大笑:「没错,老夫老了,被后生们超到前头去,心里不是滋味。看看有没有机会挽回些颜面回来。」

眯着眼晴看了西边京城方向,「圣上对臣推心置腹,臣无以为报。这次圣上只是给了个方略,

叫我们灵活掌握。

可是老夫不上岸亲自走一趟,如何对得起圣上的信任?」

「大帅,」孙国桢连忙关切地说,「皇上圣意说的明白,保全自己为先,打击建奴在后。」

「知道,老夫自会小心,有便宜就狠狠占一回。要是没有便宜,老夫也要站在山头上,往建奴头上撒一泡尿。」

孙国桢哈哈大笑:「大帅,天寒地冻,野外撒尿,可要小心啊。」

「哈哈,放心,我会先备下夜壶!」笑了一会,毛文龙脸色转正,「皮岛和东江就托付给参军了。」

「大帅放心,属下定会恪尽职守,丝毫不敢懈怠。」

毛文龙站在风雪之中,看着遥远的北方,目光坚毅,花白的胡须发髻在寒风飘荡,苍老的脸上皱纹如连绵起伏的长白山。

「建奴,老夫终于能放手与你们一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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