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皇爷教诲得太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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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忠贤记得初二那天,皇爷在奉先殿里,跪在二祖列宗神主前,一边谢罪,一边骂跪在一边的自己。

新任锦衣卫都指挥使郭明振和北司镇抚使张艮,跪在一边「旁听」。

「你们办事太糙了!

还有脸说自己是锦衣卫和东厂?

杨涟什麽人?

公认的天下第一廉吏,你说他受贿?

熊廷弼什麽人?

有名的廉吏能臣,家里穷得当当响。

你们说他用两万两银子贿赂杨涟和左光斗。

他拿得出这麽多银子吗?

朕都要被你们这些蠢货气哭了。」

魏忠贤跪伏在地,老实认罪:「奴婢罪该万死!」

「杨涟和左光斗,自持拥立之功,对朝政指手画脚,这个是忠臣,那个是佞臣,这件事有违天理,那件事祸害百姓。

要是按照他们的说法,天下老百姓都可怜,应该减免他们的税赋,最好不要征缴一文一粒。

不徵税赋,九边将士落草为寇,打家劫舍?

不徵税赋,文武百官排着队张开嘴巴喝西北风?

左光斗还好些,上疏三因十四议,兴农治水说得头头是道,『旱不为灾,涝不为害,惟有兴水利一法』,这一句就说的十分中肯。

杨涟呢?

除了会怼人之外,只会怼人。

『致掖廷之中,但知有忠贤,不知有陛下;都城之内,亦但知有忠贤,不知有陛下。』

上疏里的这句话,一听就知道政治智慧极其幼稚!

必须略加薄惩,要不然他们天天在那里指手画脚,怼天怼地,朕还怎麽秉政?

朕准备继行张太岳新法改革,此事对于他们来说,无疑是天崩地裂,届时还不得堵在承天门骂街?」

「朕只是想略施薄惩,结果你们呢?

找了什麽罪名?

大不敬丶无人臣礼,党同伐异丶招权纳贿?

猪脑子吗?

魏忠贤,你脖子上的脑袋要是不用,就把它当三牲捐了!

大不敬丶无人臣礼。

你逗人玩呢?

你务虚玩嘴炮,玩得过人家吗?

招权纳贿?

天下人宁可信你是假阉人,也不会信杨涟贪赃。

党同伐异?

从万历年间国本之争,党争越演越烈。朕想着法子如何给它浇灭。

好了,你个猪脑子上去就是一盆猛火油。现在齐党丶楚党丶浙党丶昆党丶宣党丶晋党丶东林党悉数下场,狗咬狗都咬红了眼。

大明朝野,从中枢到地方,现在被你搅得成了斗鸡场。

老奴在辽东虎视眈眈,你还挑起朝野一场内斗,你嫌辽东丢得不够快吗?」

魏忠贤从未想过,皇爷骂起人来,居然这般犀利。

现在想来,都觉得头皮发麻。

不过还好,皇爷骂完之后,给出了指导意见。

「要想法子,打蛇要打七寸。

世上没有十全十美的圣人。何况本朝一堆的伪君子丶真小子。

杨涟清正廉明,那他有没有失职渎职?

他心思全花在打嘴炮怼人上,本职工作有没有干好?

左光斗文章天下闻名,号称风流才子,那麽是不是一散衙就在青楼秦馆里泡着?

还有他们确实党同伐异,拉帮结夥,什麽同门丶同窗丶同年丶同科丶同乡,各种关系纠葛,就像蜘蛛网。

他们痛恨一切不跟他们站在一起的人,喊打喊杀。但是对于同道中人,却好得不得了。

有没有在科试上开后门?

没错,他们自诩是正人君子,他们开后门不是歪门邪道,是提携后进,为国抡才。」

皇爷当时跪在地上,上身笔直,言辞凌厉,声音洪亮。

说了一会,皇爷从刘若愚手里接过茶水,润润喉咙又继续教训自己。

「这些人最会抢占道德制高点,你们就要从这一点下手,你们要比他们更会抢占制高点,比他们嗓门还要大。

司礼监有上千雕版工,数千印书匠,你们不知道好好利用起来。

他们号称要用奏章淹了对手,你们不知道用揭帖淹了对手。

他们骂你是阉贼,你不知道骂他是文贼?

他们指责你迫害先帝旧臣,你不知道骂他们排挤同僚,凌霸属下?

他们指责你们陷害忠良,你不知道揭露他们侵占民田?

他们指责你操纵东厂滥施淫威,你不知道揭露他们在乡试会试徇私舞弊,亲他们者无才可中举,远他们者大才也黜落。

他们可以闻风弹劾,你为什麽不知道生风斥骂?

就算是罗织罪名,你们也是差之千里,白送把柄给对手,猪脑子,一群猪脑子!」

当时自己听完皇爷的这些教诲,有如当头棒喝!

难怪皇爷会毫不迟疑地把王体乾丶田尔耕丶许显纯等人诛杀,手段太低劣了,根本看不上。

得了皇爷的点拨,重新找到...对,皇爷说的抓手,一下子就把杨涟和左光斗按得死死的。

现在连完全站在他们那边的崔景宗等人都不好说什麽。

不过皇爷没有要两人性命的意思。

这一点,自己跟大家说清楚,免得今日朝房这番争辩的话传到皇爷耳朵里,误会奴婢欺上瞒下就惨了。

魏忠贤开口了,「诸公,杨涟丶左光斗等六人,桀骜不驯,不体国事艰危,刚愎狂妄,党事重过国事。

皇爷本意是收他们在诏狱里敲打一番,好好自省。

不想田尔耕丶许显纯这些混帐子,凶残贪功,居然行拷掠之刑,坏了皇爷的好意。

这些混帐子已经被严惩,皇爷也再三叮嘱锦衣卫新任北司张镇抚使,好生看待六人。

家眷要入狱探视的,尽管去。

顺便传话给杨涟六人,叫他们不要辜负了皇爷一片苦心。」

在座的顾秉谦丶魏广微丶崔景宗等人,听到魏忠贤嘴里的那句「不体国事艰危,刚愎狂妄,党事重过国事。」

集体沉默。

根源在这里啊。

当初有拥立之功的那群大臣,中涵公(方从哲)丶季晦公(刘一燝)丶象云公(韩爌)都是久历宦海,深知功高震主,赏无可赏的后果。

看到王安惨死后,纷纷请辞,告老还乡。

一朝天子一朝臣。

嘉靖初年,世宗皇帝即位,一场大礼议,清退了朝中老臣,包括代拟武宗遗诏,召他进京即位的杨文忠公(杨廷和)。

万历十年,神宗皇帝亲政,第一件大事就是清算张太岳,以及同党。

中涵公等老臣都识趣致仕,唯独杨大洪丶左共之等人,没有看清楚里面的利害关系,还自持拥立之功,继续在朝堂上指手画脚。

你们这麽厉害,是不是要皇上躲在禁内当木匠,把天下军国事全托付给你们?

党事重过国事。

皇上这是在责备他们,把东林党的利害看得比国事民政还要重。

魏忠贤见事情办得差不多,起身拱手道:「四位老先生,诸位尚书总宪,咱家把你们的谏言都记下了,回去定会转呈御前。

还有要说的话,不管你们爱不爱听,都塞进你们的耳朵里。

事毕,咱家也要回宫交差复命。

先告辞了。」

看着魏忠贤远去的背影,顾秉谦丶魏广微丶崔景宗等人神情各异,心思沉重。

天启五年五月底,皇上落水遇险后,朝局悄然无声地在向大家谁也想不到的方向发展。

「山雨欲来风满楼。」

不知哪位老先生叹息一声,幽幽地说道。

魏忠贤兴冲冲赶回西苑。

现在朱由校越来越喜欢在西苑办公,晚上也就在西苑里歇下。

说是要清心寡欲,调养身体。

魏忠贤看到了浩渺空旷的南海湖,心情更好。

以前跟这些老夫子文官们斗,十分憋屈,今日不动声色一番交锋,居然有一种畅快淋漓的感觉。

真是越来越佩服皇爷。

被引入紫光阁,魏忠贤上前几步,跪拜道:「奴婢拜见皇爷。」

「忠贤回来了。」

「皇爷,杨涟丶左光斗等人的事,奴婢遵旨跟他们说了。」

「嗯。」朱由校拿着一叠文卷,眉头扭在一起,心不在焉地哼了一声。

「皇爷,这是四位老先生,七位尚书以及李总宪对于制置司的谏言,奴婢叫人一字不差地抄写在册。」

魏忠贤双手呈上一本小册子,刘若愚接过,又呈给朱由校。

朱由校接过来直接丢到桌子上,看都懒得看一眼。

又不听,看它干什麽,浪费时间。

「忠贤,朕有件大难事,需要你这位大貂璫出马。」

魏忠贤恭敬答道:「奴婢愿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朱由校摆了摆手,「不用赴汤蹈火,只需你本色发挥就好。」

魏忠贤愣住了。

本色发挥?

皇爷说的大难事是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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