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章 能不能说些我们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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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0章能不能说些我们懂的?

钱谦益匆匆走进轿厅,拱手对下轿的一人道:「犹龙兄,好久不见。」

一身便服,外套一件厚棉长袍的冯梦龙,如同一位乡镇教书先生。他神采奕奕,双目精光,笑着拱手回礼。

「受之老弟,看你风采依旧,避居山林,悠然自得啊。」

说罢转头对钱谦益旁边的周延儒拱手道:「周状元果真也在,我们来的早,不如来得巧。」

「子犹先生好,周某也想不到在这里能遇到你。」

这时,刘国华从后面的轿子里下来,拱着手对钱谦益说:「不速之客,不请自来,牧斋先生,叻扰了。

抱斋先生,有幸在这里相见,荣幸荣幸。」

钱谦益和周延儒的笑很不自然,冯梦龙来,他俩都能接受。

冯梦龙跟钱谦益是好友,冯梦龙这一年多在江南活动,来拜访过两次,也得到钱谦益一些暗中支持。

但是刘国华,以前的汪文言跟着一起来拜访,这让两人有些接受不了。

以前的汪文言,东林党暗地里最锋利的一把刀,只是天启五年,东林党人自己把这把刀给舍弃了。

现在成了刘国华,跟黄尊素成了皇上一明一暗的两把刀。这把暗地里的刀,来到江南一年多,血流成河。

钱谦益和周延儒知道内情,见这位活阎王突然登门拜访,心里打颤啊!

「永昌先生安好。」

两人不敢多说,只是客套一句,把冯梦龙和刘国华接入花厅里坐下。

「犹龙兄丶永昌先生登门造访,可是有要事?」

上茶寒嘘几句后,钱谦益直奔主题。

他笑盈盈地看着冯梦龙,眼角却警向刘国华。

刘国华拿起茶杯,低着头,专心致志地喝茶,似乎没有听到其他人说话声,一脸的置身事外,悠然自得。

冯梦龙跟钱谦益相交数十年,轻松地说:「这个钱受之,路过你府上,天寒地冻的来讨杯热茶喝,不行啊。」

「怎麽不行!你们二位前来,钱某扫榻倒履相迎。」

你来我双手双脚赞同,可是你把刘阎王也带来,这是何意啊!

冯梦龙似乎看透了钱谦益眼中的言不由衷,说起来意。

「我与永昌刚从上海回来。

今年江北棉花大丰收,松江的棉花也丰产,上海第一棉纺厂原料充足,开足马力,寒冬之际,却是热火朝天,第一批棉布已经出产,品质上等..:

预计第一个月可出产棉布五十万匹。到明年开春,出产稳定,可月产棉布七十五万匹。

不得不说,滦州出产的纺织机丶织布机等机器,确实好用..:

堵牧子说,明年江南织造局的任务之一是第一棉纺厂扩产,把产能从每月七十五万匹提升到一百万匹之二就是修建印染厂,第一棉纺厂的棉布,在那里印染成各色。其中京师那边研制出花布印染术,说是从初成的彩色套印术得到启发..:」

冯梦龙絮絮叨叨,钱谦益和周延儒这两位天下名士,都耐心地听着。

「之三就是筹建第二棉纺厂和第一丝织厂...」

冯梦龙突然停下,像是口渴了,端起旁边的茶杯,小口地喝了起来。

刘国华放下茶杯,接着话头说起来。

他突然开口,让钱谦益和周延儒吃了一惊,不由自主地转过头来。

「第二棉纺厂和第一丝织厂,堵牧子的意思是江南织造局主持修建,一并管理,不过要公开招募股份...也就是江南各行各业,皆可购买这两个厂子的股份,新银币一圆一股,届时每半年按股份分红...」

钱谦益和周延儒对视一眼,心底不约而同地生起一个词:「安抚!」

从天启五年,魏阉南下扬州,兴起两淮盐政案后,江南士林就大祸连连,几起大案柱石股肱被摧毁殆尽,元气大伤。

现在听刘国华的话,皇上是要安抚江南。

狠狠抽一鞭子,再给颗甜枣,大家都知道的使俩。

不过两人心里暗暗欣喜,皇上安抚江南,是不是意味着他老人家对江南的治理方略,开始改变,以虎狼之策,变为优抚之计?

周贤弟,我们总算熬过去了,苟且活命啊!

我想哭!

钱兄,我也想哭。

我们真是太不容易了!

刘国华似乎看穿了钱周两人的心思,继续说:「牧斋先生,拖斋先生,你们两位与犹龙先生,与恺阳公关系匪浅,也是聪明人,识时务,明天机。

而今是皇上以大手段丶大毅力,兴利除弊丶拨乱反正的时期。风起云涌,大浪淘沙。

现在风浪初定,两位应该挺身而出,顺天应时..

古言有云,行胜于言。两位是江南文华领袖,值此江南革故鼎新之际,更应行楷模之举,自然会时通运泰,前途无量。」

钱谦益马上说:「我明天就去上海,找堵牧子,第二棉纺厂和第一丝织厂的股份,每厂各买五千股。」

周延儒不甘示弱,接着说:「我与受之一同前去上海找堵牧子,两个厂子的股份,我也各买五千股。」

刘国华点点头,「两位先生深明大义。」

接着转到另外一个话题。

「景逸公在嘉定安桥镇徐府,被暴乱的佃户奴仆无辜杀害,还有其他诸多士林贤达也惨遭不幸,真是令人痛惜。

皇上闻报,也是极为震怒,斥责我等,说江南先是有地痞流氓冲击厂子,打砸抢掠,甚至还冲击了上海市舶局,江南织造局等官署衙门..:

接着又有暴民兴乱,茶毒地方...下诏叫彻查严办。

堵牧子,还有应天府和南京刑部,由南京镇守太监魏督公牵头,查办两案..

现在两案基本查清...前一起案子是部分缙绅世家,嫉棉纺一厂抢他们棉布生意,恨市舶局收他们海贸关税,故而收买怂愚地瘩流氓,行打砸抢之不法之事。

这些被收买的地痞流氓,合计六千七百人,被保安司会同官兵悉数捉拿,交法司献定罪。

幕后指使的那些缙绅世家,有的涉案南闹舞弊案,罪上加罪;有的在佃户奴仆暴乱中身故,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是罚没家产,还是其它惩罚,自有法司定夺。

还有部分缙绅世家,安然无恙,已经被保安司捉拿,交法司定罪。」

刘国华暂停,端起茶杯润润喉咙。

钱谦益和周延儒小心翼翼地看着他,志芯不安地等着第二个案子的结果。

那才是他们最关心的。

第一个案子,根本没有参与进去。

不是他们机警,而是好友冯梦龙丶房师孙承宗早早在私信里暗示过,叫他们韬光养晦第二个案子,佃户奴仆暴乱,让他们心惊肉跳,朝廷如何处置,才是他们关心的。

刘国华继续说。

「后一起案子是佃户奴仆累年受主家以及管事的欺压凌辱,愤而反击,期间有别有用心之徒,混于其中,煽风点火,这才酿成大错!

..现已缉捕煽风点火者五十七人,奸淫杀人者一百五十三人.:.交法司定罪。」

钱谦益和周延儒心里一咯瞪,煽风点火者?

煽风点火的人不多是文化宣讲队的人吗?

都是你们文化局的人啊!

你们也下手抓?

不对!

煽风点火者,他煽的什麽风,点的什麽火,是不是劝阻佃户奴仆不要生事,要安分守已?

是不是劝阻佃户奴仆不要被人蛊惑,要遵循彝伦秩序?

奸淫杀人者?

是不是那些趁乱奸淫士绅女眷,杀无关之人报私仇者?

那些真正怂煽动佃户奴仆的宣讲队员,秀才童生,你们肯定不会惩罚,还会重用。

那些奋勇向前,替你们除掉眼中钉丶肉中刺的佃户奴仆的青壮,你们肯定也不会惩罚。

你们只是抓些妨碍行事,在行事过程不听指挥丶胡作非为的人,摆出来当替死鬼。

好手段!

你们调查,你们审案,你们定案,还不是随便由着你们随便说。

以前东林党,江南士林们也是如此这样。

说你有罪你就有罪,写戏文丶做诗词,先把你名声搞臭,再制造舆论,挟持民意,然后朝廷上的同党一起弹劾,论罪定案.::

也是一条龙服务。

想不到风水轮流转,东林党人和江南士林们自己也享受起这一整套服务..

刘国华看着两人,继续说。

「魏督公会汇总案卷,与我等联名向皇上回禀这两案案情。

不过佃户奴仆被士绅主家欺压太甚,这也是大问题。

日积月累,终究酿成这等大祸..

皇上在此前的案情初结奏章上有御批,要深挖根源丶引以为戒,做到治病除根丶惩前后我们合计了一下,要想杜绝此类祸事发生,就得行宽厚仁德...于是商定一个法子,就是兴减租减息。」

钱谦益和周延儒心里一咯瞪,戏肉终于来了。

「减租减息,顾名思义就是减少佃租,减少利息。

朝廷有兴农局农场在江北,有典范摆在那里。

江南官府没入不少罪犯田地,还有此次暴乱,也有不少无主田地,收入官中。朝廷设了江南兴农局,分设农场,招募流民耕种。

兴农农场的田赋每亩不到六斗,五分之一而已,多馀者皆归农户所有..:

江南田赋佃租呢?

据统计,苏州一府,自家有田者只占民户十分之一,无田而佃耕者十分之九。

风调雨顺,一亩出产者,上好水田有三石,贫瘠薄田只有一石多点。

佃户除去承担收入一成的朝廷田赋,还需向主家缴纳田租。

重者每亩一石二三斗,轻者**斗,加上地方官府各项摊派丶折色,以及主家孽生的耕牛丶农具费用,缓交佃租的利息...有今天交租明天乞讨度日者,也有劳累一年只能吃粗糠咽野菜者..

稍有天灾**,质房押牛,典妻卖女者比比皆是..:

苦不苦?

苦啊!」

刘国华语重深长地说:「苏州富庶,苏州一城有织户数千家,大多数是一家一织机。

还有商户丶船户丶脚夫...繁华之地,能养家糊口的门路也多。

现在堵牧子在上海等地大兴工商,还有朝廷兴办的兴农农场...各地佃户看着眼前的机会越来越多,谁还愿意留在主家做牛做马?

土绅如果强行挽留,会不会又会兴起一场暴乱?

有其一必有其二!

怎麽办?

如何防范于未然?减租减息,减轻佃户奴仆的负担,让他们有活路,有盼头,才会留在原籍做佃户..:

这叫用经济手段解决经济问题...

什麽叫经济手段解决经济问题?

减租减息,降低负担就是经济手段,能防范于未然?

我们真不懂啊!

四书五经,朱子集注里没说这些啊!

刘先生,能不能说些我们懂的.

钱谦益和周延儒,一位翰林庶吉士,一位会元状元郎,两位天下名士丶海内大才,面面相靓,有些尴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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