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六章 收到你同意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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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6章收到你同意的声音

朱由校站在南京紫禁城西华门城楼上,背着手眺望着西边冲天的大火。

「大伴,那里是金川门大教场?」

曹化淳答:「是的皇上。

大教场驻军部分蟊贼,在某些人的鼓噪下,开始闹饷。

皇上放心,萧将军带兵过去弹压。」

朱由校看着火焰在漆黑的夜空中飞舞,沉默了一会。

被紧急招来的黄尊素丶温体仁丶周延儒三人默然无声。

黄宗羲和顾炎武却趴着垛墙上,踮着脚眺望远处,跟急着想出门遛街的哈士奇一样,浑身上下,包括灵魂深处,都是躁动不安和跃跃欲试。

朱由校又开口了:「嘉靖年间,为防海警,设立了振武营,选南京各营锐卒及淮安府丶扬州府丁壮者充任。最后变成了闹饷专业户,隔三差五就要闹一回饷。

隆庆年间,振武营被裁撤,兵丁并入大小教场和神机营,顺便也把闹饷的传统带到了大小教场,尤其以大教场为甚。

开始时粮饷未按时发放,闹饷;到后来,粮饷里有陈米,闹饷;铜钱不是永乐宣德年间的,闹饷;再后来,每月定期操练,也要闹饷,说是操练要加肉食钱。

有时候还叫上小教场和神机营的人一起闹。

大明在南京养了一群老爷兵啊。」

曹化淳低头答道:「这是一群不知天威君恩的混帐子,早就该严惩了。」

黄尊素丶温体仁和周延儒不知道如何回答,乾脆千言万言不如一默。

「是啊,这样的兵油子,在北京京营,或者边军里,早就被严惩了。

戚昌国丶萧如薰接连南下编练南直隶卫所和各营兵,他们连漕运的河军漕丁都编练成巡防军各营,为何就在南京留下这麽一支大教场的兵马,等着朕来南京,点个大火焰给朕看?」

曹化淳的腰更弯了,额头上全是白毛汗。

「奴婢不敢妄自揣测。」

温体仁和周延儒对视一眼,交换着眼神。

两人都是江南人,对南京的实情知道些。

只是皇上这麽问,到底什麽意思?

温体仁嘴巴往黄尊素努了努,周延儒马上理解。

黄真长不动,我们也不动!

黄真长不开口,我们也不开口。

朱由校继续问:「知道神机营官兵都是什麽人吗?还有这大小教场的官兵。」

「奴婢听说南京三大营里,跟此前的北京京营一样,千总和千户以上军官都是勋贵子侄,其馀把总丶百户丶队长丶总旗丶伍长丶小旗,都是赏给勋贵家仆的。

至于下面的兵丁,大部分平日里吃空饷,小部分为各军官的奴仆。

操练时就花钱雇城内外的地痞混混入营中,充数补足兵额。

名册上军官都是实打实的,兵员却是五不存一。」

「没错。

戚昌国丶萧如薰编练过北京京营,南北两京的京营,都差不离。他俩整饬南直隶卫所官兵,包括漕运河军漕丁,所以遇到不少困难,但好歹都执行下去。

杀了不少人,挂了不少人头,这一年多,南直隶彼此起伏的兵变都闹了不下十起。」

「皇爷圣明。

奴婢在司礼监见过地方的奏章,把兵变说得无比凶险,仿佛天要塌下来一般。

皇爷都置之不理,任由戚丶萧两位将军继续整编。」

「地方官最怕的就是地方缙绅世家,而南直隶卫所兵,成了地方缙绅世家免费的劳动力;河军漕丁成了他们免费的打手。

粮饷都由朝廷供给,实际上却在给他们干活,当然舍不得整编。

南直隶的那些兵变,少不得有他们在背后煽风点火。」

温体仁和周延儒听明白了,皇上跟曹公公两人在给自己演双簧呢!

难怪平日里话挺多的黄尊素今晚成了锯嘴的闷葫芦。

这时顾炎武指着西边说:「皇上,你看,那边的火势变小了,还有你听,到处都是王师的喊杀声。」

确实,大教场的火势在变小,喊杀声从四面八方向大教场围过去。

朱由校转头问两人:「那你们知道这些平叛的王师有哪些吗?」

黄宗羲抢先开口。

「这些兵马有戚将军和萧大帅编练的南直隶巡防营,有驻在龙潭的东海都司海军陆战队...」

顾炎武补充道:「还有长江巡检司的巡检营,除此外,应该还有南直隶保安司的特勤营和南京警察厅负责外围,以及城内其它地方秩序维护。」

朱由校说:「这些混蛋,还在用老法子敷衍朕。

以为只要报了地方有兵变,朝廷就会手足无措,想方设法息事宁人。

对,息事宁人。

历代先帝,治政都是一个字,静。

一切难以预测的变化都会让他们觉得恐慌。」

朱由校右手狠狠一挥,「但是朕知道,大明要是还以不变应万变,以静为上,就要入土了。

入土凉凉了,那才是真正的静,静到极致!」

朱由校指着远处的火光,对几人说。

「动一动又如何?

这样的动,祛毒除腐,活血化瘀,这是好事。

难不成朕还怕他们打到紫禁城,逼着朕去找棵歪脖子树上吊?」

朱由校的话让几人心里发寒。

「实话跟你们说吧,是朕下了密旨给戚昌国和萧如薰,叫他们不要动南京三大营的勋贵子侄和家仆军官,全部塞到大教场里。

前些日子,朕一直在敲打南京的勋贵,叫他们收敛。

该辞职的辞职,该改行的改行。

可惜,有些人听不进去,也有些人听进去,可是碍于情面,开不了口,下不去手。

一直到朕南巡到南京,大教场的这些老爷军官,只走了不到五分之一。

其馀的人还群情激愤,说北边新军粮饷那麽高,他们为何只给那麽点?」

说到这里,朱由校不由长叹了一口气。

「朕真不知道大教场这些人,怎麽会有这麽厚的脸皮?

北边新军,都是靠汗水丶鲜血和性命,为国戍边,开疆扩土,拿到应有的报酬。

这是血酬啊!

大教场的这些人,干了什麽,他们怎麽好意思说出这样无耻的话?

不给就闹饷,家传手艺啊!

还特意选在朕入住南京的第一晚,给朕来个下马威!

这些人的脑袋,是被挪到屁股上去吗?

只用来拉屎放屁,不用来想事情?」

温体仁和周延儒对视一眼,觉得皇上这句话问得太对。

这些南京三大营的「老爷军官」,天天吃喝嫖赌,从来不关心时政的吗?

你们知道皇上这几年杀了多少人?

阁老尚书,都照杀不误。

凭什麽你们认为自己这样闹一闹,就能让皇上屈服?

远处的火势越来越小,喊杀声也跟着变小。

大家知道,平叛进入到尾声。

这些南京大营的「老爷军官」,平日里耀武扬威,凶嚣得很,其实真刀真枪打起来,绣花枕头一个。

不要说北边调过来的丶实际血战过的新军和海军陆战队,就是按照新军制编练过的南直隶卫所兵,也能把他们打得跟狗一样。

朱由校拍了拍垛墙,「这麽快就完了。

给了他们机会,不中用啊!

也好,他们这一闹,朕还省了一大笔遣散费!」

他挥了挥手,「好了,一场小风波,看完了,我们回去,继续刚才的话题,走。」

温体仁和周延儒连忙紧跟上,下城楼时,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今晚这一兵变,现场就得砍掉上千人的首级。

明早新帐旧帐一起算,南京一大堆的勋贵们肯定都跑不掉。

削爵都是地底下的祖宗给太祖磕头磕冒烟的好结果。

还有南京诸多世家,连同南直隶的世家,少不了又得来一轮。

造反谋逆啊!

可这些在皇上心里,确实只是一场小风波。

回到南京城的武英殿左殿。

大家坐下后,朱由校指着黄宗羲和顾炎武说:「接着刚才的话题,朕说了官丶绅丶民三角制衡,你们说说,该如何不这个制衡关系长久地维持下去?」

顾炎武抢先说:「提高民的权力,让他们决定官的前途。

黎民百姓,就是大明社稷,是皇上所说的三角关系的根基。而三角关系中,民最重要,而官的权力最大,学生认为,不如以民制官,以官制绅。」

朱由校问一句:「那谁来制民?」

顾炎武和黄宗羲对视一眼,民还需要制吗?

朱由校继续说:「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

这句话多少有些道理。

百姓们的需求其实很朴实,谁给好处他们就拥护谁。

这也就意味着,他们只看到眼前的利益,你跟他们说十年百年后的规划,他们根本不在意。

他们的情绪容易煽动,集体情绪化,这点可以问问冯丶凌两位先生。

文化局在百姓集体情绪化方面,是有着深刻认识...

朱由校喝了两口茶继续说:「钱是好东西,合法挣来的钱,想怎麽花就怎麽花,可以马上带来好处。

买房子,置田地,收奴仆,纳娇妾,吃美食,有钱都可以做到。

深州丶天津和上海,工商大兴,为什麽发展得这麽快?

说白了就是钱开路。

用钱鼓励工匠和劳工们,就像前面吊着的胡萝卜,让他们不辞辛劳。

同理,钱可以收买百姓,可以煽动百姓。

民制官,官制绅,绅最后用钱控制民,那他是不是最后的赢家?」

黄宗羲和顾炎武对视一眼,好像是啊。

朱由校继续说:「钱可以做到很多东西,朕问问你们,钱做不到的是事情是什麽?

合法合理的啊。」

黄宗羲和顾炎武冥思苦想,温体仁和周延儒也在想。

最后黄宗羲试探地问:「皇上,钱做不到的事是惩罚别人。」

「没错。」朱由校欣慰地说,「我是东家,你是店里的夥计,你做错事,我只能扣除你的工钱,或者开除你,但是没法打你一顿,把你关起来。

当然了,你说事实上东家掌柜可以打夥计。

朕说过了,合理合法。你有钱了,看人不爽,可以请个杀手把人给杀了。

可这合法吗?

所以说钱只能鼓励人,却不能惩罚人。但权力可以,它不仅可以奖励人,还可以惩罚人。

因为它掌握着终极武器,军队。」

一番交流辩论后,黄宗羲若有所悟道:「皇上,学生明白了。绅赚的钱越多,他收买和煽动百姓的能力就越强。

而为了制衡他,官的权力也必须加重。如此一来,民又很难制住他。」

顾炎武说:「皇上,如黄兄所言,官绅民的三角关系并不稳定,难以长久维持。」

朱由校说:「所以我们要讨论,要辩论,要思考。

朕思考的结果,不能看平面,要看立体。」

「立体?」

「对,除了官绅民,朕的位置在哪里?」

从天津一直讨论到南京,这麽多日子,大家一直有意无意地都避开这个敏感的话题。

现在终于被皇上自己点出来了。

「皇上掌握军队和部分财权,作为三角形以外的一点,构成了三棱锥体,无论从哪一面看,都是三角关系...」

朱由校看向温体仁和周延儒,意味深长地说:「温先生,周先生,还有真长先生,你们听了一路,听了朕主持的大明新政体改制的讨论。

这个讨论以后还要继续下去,不会停止,因为没有最好的制度,只有最合适的制度。

希望你们把朕的话,跟你们的亲朋好友说,大家一起参与讨论..

易,我们要不断地改变,适应时代的发展,跟上它的脚步,永远站在人类文明的最前面。」

众人终于明白了朱由校的苦心,起身拱手道:「皇上良苦用心,臣等明白,一定遵旨,宣扬圣意,招揽汇集更多的民心民意,参与其中...」

天启八年四月初五早上,天空下着蒙蒙雨。

朱由校一身冕冠祭服,在孝陵殿行完祭祀大礼,跪在蒲团上,轻声念道。

「老朱,我占了你子孙的位,也叫你一声太祖老祖宗。

今年是天启八年,我要是不穿过来,你曾曾曾孙朱由校已经凉凉了。

再过十几年,你另一位曾曾曾孙朱由检就得挂在煤山歪脖子树上。

你浴血奋战丶北驱鞑虏丶光复中华建立的大明也凉凉了。

为了继续给大明续命,我决定改变大明国制...」

朱由校巴拉巴拉说了一大通,最后说:「数十下,你要是不出声,我就当你默许了。

一...十!

好,太祖老祖宗,当你默许了,朕就正式这麽开干了。

我这几年做的事,你老人家还算满意吧。

等着,后面还有更多的惊喜。」

朱由校嘣嘣磕了三个头。

「我们就这麽定了啊!」

朱由校起身,转身走到孝陵殿门口,阴沉的天空突然响起一声炸雷,轰的一声巨响,震得所有人的耳朵嗡嗡响。

朱由校抬头看着天,坚定地说:「收到你同意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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