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交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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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和整理了遍当前信息,似是姑且相信她的叙述,并未纠缠细枝末节,抓住重点问:“你想怎么做?”

方清昼不客气地安排起来:“先送她回酒店,给她一点缓冲的时间,她近期的状态起伏太大,难以引导交流。”

季和:“多久?”

“两三天吧。”方清昼保守地道,“看她的恢复情况。”

季和不置可否,笑眯眯地问:“然后呢?”

方清昼看出她笑容中缺乏赞同的意味,条分缕析地道:“根据我的判断,幕后人是利用了沈知阳杀人后的彷徨跟惊惧,动摇到她的意识,让她产生对自我的怀疑跟否认。既然他给沈知阳选择了我的身份,而我与沈知阳之间唯一的联系是【异常测定】,那么作为稳固这种认知的锚,多半围绕着项目有关的内容上。”

方清昼放缓节奏,努力讲得浅显易懂:“短时间内对方无法实现精准的认知修改,只能引导。沈知阳会保持一定的独立思考判断。比如你拿着一个柠檬和一个橙子,告诉沈知阳柠檬比橙子要甜,她不可能接受。所以对方能做的只是输入大量与我,以及【异常测定】有关的信息。而无法完全决定沈知阳对这个项目的观点与立场。”

季和身为十多年的老刑警,不露声色的时候,让人感觉相当难以说服。堪比一块坚硬的石头,无从探知她的想法。

方清昼也不是个喜欢自说自话的人,没有人反馈搭腔,她的语气很快变得干巴巴起来,如同在照本宣科:“沈知阳对【异常测定】的立场,大概率与我不同。最理想的结果,是通过各种细节矛盾,让她主动思考,对方清昼这个身份的认知产生质疑。

“我可以为你们提供资料,再根据你们和她的谈话情况,确认对方的信息来源,做进一步的调整。”

她说完后便专注看着季和,等待对方的回复。

两人似乎浑然察觉不到周围快要降至冰点的氛围,只有赵戎在这阵死亡般的寂静中独自煎熬。

……他又没有犯罪。为什么要坐在这两个人中间?

“哦。”季和迟钝地做出了悟状,刺了一句,“你的建议中全是不确定的推测,如果不顺利,我们要等到猴年马月?我怎么确定你是不是在骗我?”

她的后半截话已经含在喉咙里,准备跟方清昼进一步地商谈条件。

方清昼见她脑子拐过弯儿来了,只是缺乏一些自信,稍作思量,大度、宽容、鼓励地说:“你不相信你自己,可以相信我。”

季和:“……?”

她很少有被这样气到失语的时候。

“你只需要经过少量的、短暂的学习,就能应对跟沈知阳的交锋。”方清昼又展现出自己无微不至的一面,考虑得面面俱到,安抚她说,“如果不顺利,到时候你戴个耳机,我跟你现场连线。”

季和唇角抽动,极力克制着,展颜笑道:“不用了。我的智商比普通猴子还是要高一点,已经进化过了。”

“你不要跟猴子比。”方清昼大抵终于察觉到她表情有微妙的不对劲,眼神朝赵戎的方向飘了飘,夸赞说,“你看起来比边上这位要聪明一点。”

——边上这位跟猴子可能没什么区别。季和跟赵戎同时在心里道。

赵戎以瞻仰勇士的目光,崇拜地望着方清昼。

这种刻薄是纯天然的吗?跟他们季队的还不一样。

同时右手蠢蠢欲动,想要捂住勇士的那张利嘴。

再说下去,他怀疑人民公仆要起身揍人民了。

季和跟开了天眼一样,偏头冷冷斜了他一眼,脸上的表情写着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赵戎立马收敛神色,两腿并拢,坐姿端正。

方清昼已独自进展到查漏补缺的环节:“假如要在酒店实施抓捕,我建议你们多带几个人。我会负责去跟酒店沟通,提前清空房间周围的住客,以防出现任何意外。”

赵戎茫然问:“你怎么沟通?那也是三夭的酒店吗?”

方清昼同样茫然道:“用钱?”

赵戎:“……”他这张嘴真欠啊。

虽然沈知阳的瘦胳膊瘦腿,季和一只手就可以按住,还是有气无力地“嗯”了一声,不想再跟方清昼做任何争论。

方清昼解锁手机,推过去说:“加个好友吧,回去后我把资料发给你们。”

“我没说你可以回去了。”季和故意找茬似地道,“我怎么知道你们这群变态科学家有什么隐藏的手段?也许从你进入房间开始,我就被你控制了呢?”

方清昼愕然。这种毫无根据的奇思完全不是她的问题,她却要在这种离谱剧情中充当一个可怕的变态。那投诉也不是不能作为一种手段。

直到季和闷声发笑,方清昼才意识到她只是在开玩笑。

季和加上好友,举着手机对她说:“保持电话畅通。”

·

此时,居民楼下。

季和的手机屏幕闪了一下,跳出方清昼的信息。

“上来。”

简短两字有如天籁。

低气压了一整晚的季和豁然起身叫人:“好了,法医!现勘的那几个人呢?”

一行人分了两班电梯往上走,现勘人员提着工具箱率先进场。

因楼层在六楼,不算高,几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儿直接从一侧的安全通道往上爬。

赵戎精神抖擞地冲在前头,迎面遇到往下走的方清昼。

方清昼将身上配着的执法记录仪还给他,敷衍地点了点头算作招呼,单手拎着头盔跟他擦肩而过。

赵戎望着她背影,脑子一抽,“哒哒哒”追了上去,喊住她道:“我有一个小小的问题,方女士。”

方清昼停在楼梯半道,侧身抬头,带着困倦的眉目有种生人勿进的冷峻:“讲。”

赵戎回头瞄了眼高处,确定顺风耳也不可能从楼上听见他的话,趴到扶手上,神神秘秘地问:“你记得自己一年前的早餐吃了几个鸡蛋吗?”

“嗯。”方清昼不以为意地说,“记得。”

赵戎深吸一口气,刚要表示对天才的惊叹,就听她慢悠悠地吐出下半句:“因为我早餐从来不吃鸡蛋。”

赵戎:“……”

好的,他就多余问。

赵戎怀着郁闷的心情回到现场,房间里已挤进多名警员。

负责现场摄影的同事正在对着冰箱拍照。

房间没开空调,加上夏季空气潮湿,尸体表面很快凝结起密集的水珠,血水及冰霜逐渐融化,湿哒哒地往下流。

同事拍完照赶紧给法医让出位置。

餐厨厅空间狭小,靠墙位置还摆了张尺寸颇大的方形长餐桌,几个体格高大的警员往里一站,都有种呼吸不顺畅的局促感。

沈知阳被带到一旁的长廊,季和给她披了件外套,盖住她的头脸,让她蹲着吹风。

一行人尽量放轻了手脚勘查,工作的动静还是吵醒了上下几层的住户。

有人好奇中乘坐电梯上来打探,步子没来得及往外迈,被守在电梯口的刑警直接堵了回去。

三更半夜的是不好主动扰民,警员咧开嘴角笑得一脸和蔼,带着主动送上门的夜猫子去楼下问话。

没多久,同事提着个证物袋来拿给季和看。

“这套房子起码有两三年没人住过了,到处都落着灰,只有玄关部门被人刻意打扫过。这张请柬放在鞋柜上,应该是近期刚送过来的。比吕坚承的死亡时间还晚。上面没有提取到指纹。”

这是一张结婚请柬,左边是大红的喜字,右边是新人的信息。婚礼时间是9月15日,地点在B市。

青年露在外面的眼睛闪动着隐隐的光芒,讥笑道:“真刺激,违法犯罪,还请我们吃席呢!”

季和来回翻看了遍,用手机拍了张照,还给同事。

电梯“滴”的一声,再次打开。

两位刑警走出来,给季和汇报道:“季队,打听了下,这套房子的户主不是沈知阳,是一对老夫妇。他们女儿在国外做生意,前几年怀孕生孩子,两夫妻就出国帮忙照顾,已经有两年多没回来了,也没听说有把这房子出租或者售卖的情况。不知道沈知阳为什么会有钥匙。我们拿到了业主的微信,在等对方通过好友。”

季和点点头,嘱托边上的副队帮忙指挥一下现场,带着缓过劲来的沈知阳先回街边的警车。赵戎立马颠颠地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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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路沈知阳沉默不语。被季和塞进车里,也只是缩瑟而安分地静坐,瞳孔涣散,轻微地打着哆嗦。

季和没开空调,降下了前排的车窗,问:“想现在说吗?”

沈知阳没了之前的尖锐,整个人看起来柔软而温顺,小声道:“我还有一些没想起来。”

季和也变得平易近人,仿佛之前有过的咄咄逼人都不存在:“想起什么说什么。”

沈知阳揉了揉额头,耷拉着脑袋,半天憋不出开头,神情变得愈加焦躁。

季和便道:“那我问,你说,可以吗?”

沈知阳点头。

“你是怎么遇到吕坚承的?”

沈知阳两手紧紧交握,语无伦次地讲述:“在街上偶然看见的。我以为是自己认错了,于是一直跟在他们后面。中途吕坚承去上厕所,我鬼使神差地上前跟他妻子搭话,她说她比——”

季和打断她,说:“这么巧?吕坚承出狱后一直躲在外地不敢回A市,这次父亲病死,他回来处理丧事,也只计划留一星期。中途在市区逗留几个小时订花,就跟你遇上了?”

沈知阳的呼吸声戛然而止,过了会儿才从被忽略的角落翻出答案:“有人邀请我去看电影,到时间他没出现。我在约定的路边等人,不停张望,意外看见了吕坚承。”

季和身体前倾,贴住她的手臂,问:“什么人?”

沈知阳汲取到她的体温,莫名地安心,描述流畅了一点:“我们店的一个客人。半年前开始到我们店里喝咖啡。有时候一坐就是一个下午,偶尔会跟我们聊天。”

季和眸光锐利,问:“他长什么样子?有什么体貌特征?”

“他……”沈知阳绞尽脑汁,挖出来最深的印象,“穿着白衬衫,然后休闲裤。”

季和:“……”

赵戎:“……”

为什么原本挺正常的人,一到警察面前,就都变得如此抽象?

沈知阳抬起头,舌头接不上大脑一样地打结道:“我、我不会描述人的长相。你一问,具体的细节我都不确定了。好像是双眼皮,又好像是内双。不记得脸上有没有痣,反正皮肤很白,长得非常帅。三十多岁吧,比我高。我同事说他的西装是定制的,一看就不便宜,不知道为什么总来我们店。”

季和转变方案,说:“我们会去你店里拿监控的。你记不记得他到店的具体时间?其中一天就可以。”

沈知阳说:“我的聊天记录没有了。有几次他出现的时候,我跟同事聊起过,说他又过来了。你们可以查查。”

“好。”季和迅速跳转到下一个问题,“你第一次见到吕坚承的时候没有杀他,为什么过了一段时间才动手?”

沈知阳的表情急剧变化,闭上眼睛,触电似地抽搐颤抖,语言组织再次变得颠三倒四:“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没反应过来,甚至躲起来了。后来我越想越不甘心,怨恨自己为什么要害怕,于是一直跟着他。我发现他身边的亲戚都对他客客气气,没有人指责他曾经的过错。我不能接受。我趁他小孩不在家的时候,编了个谎话威胁他出来。我本来没想杀他的,其实我也不知道我想做什么——可是他认出我后不仅不反悔,甚至嘲讽我……”

她的喘息声近乎尖叫。

季和再次打断她,握住她的手,让她平静下来。

沈知阳低着头,温热的眼泪从紧闭着的眼睛里缓缓溢出,打在季和的手背上。

杀完人之后,她一度没有了知觉。

世界是嘈杂又安静的,她跪在尸体边上,有刹那觉得自己也死了。

当时的想法对她来说相当陌生,已经无法判断是什么力量在驱动着她,让她空虚地处理完尸体,再用吕坚承的手机,给他的妻子发短信,编造拙劣的谎言,拖延对方报案的时间。

她回到家里,一面希望警方永远不要发现尸体,让他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死去,为自己的过错赎罪。

一面等待着有人破门而入将她绳之以法,给她在公众面前亲自控诉这个禽兽罪行的机会。

她痛哭流涕的时候,停在他们前面的现勘车动了。

法医终于把尸体从结霜的冷冻柜里抠出来,挡在路口的电瓶车也被搬开,司机将车直接开进小区里面。

出来的时候,司机探出车窗跟季和打招呼:“季队,我们先去殡仪馆了。”

季和挥了下手,升上车窗。

沈知阳捂着脸,胸口起伏着,额前的头发被汗渍打湿,目光落在前车远去的尾灯上,嘴里小声地道:“房子也是他的。我的房东说房子需要自用,希望我能在下个月搬出去。他以为我是因为这个不开心,说他在这附近有一套闲置的空房子,虽然很久没人打理有点脏,不过家具齐全,交通方便。可以暂时借给我。”

赵戎好不容易从犄角旮旯里翻出一包纸巾,沈知阳已经不哭了。

“再后面我就记不清楚了。我的理智开始认为我是方清昼,可是思维又特别混乱。我意识到自己有问题,却没办法控制。

“我当时以为是三夭内部出了什么问题,我被人陷害,记忆在消失。我直觉手里的钥匙非常关键,担心自己会彻底忘掉这个线索,就到这个小区附近找了家最近的网吧,把钥匙交给网管,没想到对方刚好表现得认识我,我就请他帮忙提醒。然后我订了对面的酒店,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想看看情况调整状态。如果失忆的情况真的恶化,我认为我肯定会需要电脑,到时候就会第一时间去网吧……”

季和“嗯”了一声,没再追问。

等拉着队伍回到分局,处理完一些紧急的文件,得到喘口气的功夫,天已经快亮了。

季和孤魂野鬼一样地从走廊轻飘飘地晃过去,栽倒在休息室的沙发上,一动不动。

赵戎以为她睡过去了,发挥自己做狗腿的主观能动性,翻出条毛毯想给她盖上。走近一看,发现季和的嘴唇在无声启合,猜测她大概是累过了头睡不着,在打报告的腹稿。

身体在抗拒,灵魂在出走,但是精神在工作。

赵戎同情地问:“喝热水吗师父?我去给你倒一杯。”

季和的面部肌肉僵硬,像是在竭力控制着情绪,眼皮颤了颤,表情还是流露出些许的绝望。

“那个男人在沈知阳身边打转了半年多的时间,沈知阳关于自己杀人的冲动是否来自主观其实无法确认。最关键的记忆空缺,完全不清楚自己的认知具体是什么时候开始发生的变化。

“说实话,我不认为最后关于钥匙的那种缜密的处理手段,是沈知阳在魂不守舍的状态下可以想出来的。大可能跟房子里的那张请柬一样,是对方特意送给警方的提示……呵呵,这是怕我们磨磨蹭蹭找到尸体的时候,婚礼已经结束了。你看,他还瞧不起我们。好,报告上就这么写。”

季和说着忽然没了声儿,赵戎倒完水抬头,就见她一手搭着另外一手的腕部,在给自己把脉。表情严肃地给自己宣判道:“我感觉不到自己的脉搏了。”

赵戎有点害怕了,嚎道:“别这样啊姐,我们物证扎实,检察院会理解的!”

季和气若游丝地问:“这案子连嫌疑人的认知都乱七八糟的,换成是你,你理解吗?”

赵戎说:“大不了我去装孙子可以吗,我擅长这个。乱七八糟又不是我们的错。”

季和从沙发上仰起沉重的头,给他赏了个白眼,说:“除了我,你以为还有谁想当你祖宗?何况我也不是自愿的。”

赵戎:“……”

他做了个悲痛欲绝的哭脸表情。

季和躺了会儿,大脑越来越清醒。窗外马路上传来汽车行驶的声音,天光在边际处隐隐冒头。

她干脆坐起来,摸出手机,手指飞速按动。

屏幕的光线白惨惨的,照着她没有血色的脸,有一丝恐怖。

赵戎紧张地问:“你在联系谁?我们漏了什么证据吗?”

季和说:“我在给疯狂科学家发信息,问问她睡了没有。你怎么没把她拦下来?请她来警局聊聊啊。”

·

方清昼的手机一直在震动,屏幕上跳出新信息的提示。不过她没看。

从电梯出来,停在一扇门前,抬手按响门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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