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1章第二百一十四章
咸菜和麦饭的筵席是称不得筵席的。
尤其这群西军将门并不如曲端一般清素,大宋给他们土地和赏赐从不吝啬,他们现在也有办法私下踅摸到酒肉——十几万的宋军,曲端也不能一个个查看他们的伙食。
但他卡军粮卡得非常严,就导致帅臣们需要自己费心自己花钱找吃喝。
这就很侮辱人!
谁当兵不是为了富贵啊!你自己沽名钓誉还要带上我们一起肚皮受罪!你疯了吧你!
尤其曲端并不是一个真不求名利,高洁谦逊的人,他也会打压自己看不顺眼的人,也会暗戳戳抢别人的功劳……那可就别怪大家了!
大家谁也没动筷子,都木着一张脸。
曲端捻着胡须还在那微笑,“诸将士与金寇搏杀了这些时日,可有人敢说自己能刺完颜娄室于马下么?”
大家木着脸看他。
“依臣浅见,”曲端转向公主,还很得体地垂了一下头,“我军虽胜了这一阵,稍解背后之急,却不能消眼前之危,金军兵甲精良,训练有素,实不逊我军。”
“若大宋上下百万甲士皆交于曲帅手中,”折可求笑道,“可有胜算否?”
曲端还沉浸在他的战略构思中。
大家木着的脸就全都出现了不同程度崩裂。
公主看不下去了,轻咳一声,曲端突然从大爹模式中惊醒!
“折将军,你这话是何用意?!”
气氛有点不太好。
气氛要是好就见鬼了。
曲端拂袖了!曲端离席了!曲端跪在地上行了一个大礼!很委屈又很咄咄逼人!
他可不是个专权的坏蛋,他一心一意都是为了大宋!都是为了殿下!
此时中军帐里就该有人赶紧出列,行军礼,替曲端求情,人不用太多,也不能太少,太多显得结党(虽说根本没有这东西存在),太少就显得曲端过于不服众。
但中军帐里一个起来替他求情的都没有。
大家都直愣愣地看着他,像是随时能笑出声。
不是曲端需要个台阶,是公主需要个台阶。
但,曲端的人缘太坏了。
大家甚至连公主的台阶都不想给了。
要是就不给这个台阶,会怎么样?
时间就又一次静止了,曲端跪在地上,眼睛睁得大大的,像是随时要从梦中惊醒,可又不愿醒来似的挣扎。
耶律余睹有些看不过眼了。
他刚想转过头时,萧高六忽然就起身离席,向殿下行了一礼。
“曲帅性情直率,”他说,“可他对殿下,对大宋,一片忠心,苍天可鉴!”
中军帐里所有人都惊呆了。
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不应该啊!他们用眼神互相交换信息:萧高六和曲端哪有什么私下的交情,曲端看大家可能是
他们没有根基,在大宋如浮萍一般,这就意味着他们必须跟紧公主,不能生出二心,这一点公主很清楚;
他们的战斗力在南下沁城的战争中已经叫各路西军看在眼里了;
公主甚至还委托他们干了些心照不宣的脏活;
彼此都很信任,公主的器重是写在脸上的。
现在的形势就是稳中见好,不是小好是大好,郎君有啥理由坐立不安,在那又照镜子又梳头又琢磨改善肤质的?
大家已经过了需要假惺惺的阶段,现在同心合力打死完颜粘罕,再联络几个镇戎军中机智的小伙子出首,给曲端赶去海南岛吃椰子去,要是更完美些,再将赶走曲端的锅扣在西军那几路骄兵悍将身上,完美!
香象奴的狂想,而且不止是狂想,他还是个敢想敢干的人,他做好了替郎君在大宋波谲云诡的朝堂上杀出一条血路的准备!
萧高六叹了一口气。
这个契丹美男子将镜子丢在一旁,坐在榻上发了一会儿呆,说:“香象奴,我若是仰慕公主呢?”
香象奴的脚一软就是个趔趄!
仰慕公主!
他小声说:“郎君啊,你糊涂。”
萧高六瞪他一眼,“怎么糊涂了?”
“殿下生性谨慎,”他说,“而今太上皇仍在,京城又有许多宗室兄弟在,御座一日不在她,她绝不会同郎君真生出什么瓜葛。”
“若在她呢?”
“她也不会选一个契丹人。”香象奴说。
还有一些更冷酷,更刻薄的话他就不说了,就算这是契丹人的营地,就算帐外都是萧高六的亲兵,香象奴也不会说出口的。
公主自然是个女人,看着还是个年轻貌美的少女,但香象奴却没想明白自家主君这惆怅是从何而来的。
她只是看着像啊!要是灵魂能脱壳,她那灵魂到底是个啥东西就很难说,是不是人都难说,他没听说谁家孩子十二三岁就开始筹备一场战争的——就这个富贵而软弱的国家,就这群稀烂的兵士,硬叫她走出这条路来!
她自然是对萧高六有些青眼在的,但那是对他的,还是叫所有契丹人看着,公主很喜欢契丹人呢?
主君已经是个成熟的青年男子,年龄长她十岁不止,当初在大辽也曾婚配过,就算生得好看些——
“我又不做驸马。”这个契丹美男很惆怅地说,“来日若有太子,我就当不得义父吗?”
香象奴静了一会儿。
这个,这个目标,他想,这个目标,似乎也不是那么不靠谱。
但这个目标,这,这个目标也不需要感情啊!
但萧高六就不再说下去了。
他的目光那样温柔而真挚。
殿下所有女官都不会在她面前提起,留她自己默默消化一切人的目光。
他们每一个人的目光都是真挚的,但真挚下面总有索求的东西。
大部分人的真挚是:殿下,我们是真心的,
但殿下要是能赏我富贵,那我将会更真挚,只要殿下不断向前,不断让我们分享到殿下的光辉,我们将一生一世都对殿下真心。
西军也好,各地赶来的官员也好,都是如此真挚。
少部分人的真挚是:殿下,我们是真心的,但殿下要带领我们重铸山河,给百姓一个太平,我们将会誓死保卫殿下,不求名利,死也甘愿。
她所敬重的许多人是这样的,宗泽老爷爷,岳飞、徐徽言等等。
也有极少的人眼里没有任何索求,他们的索求只是她的目光。
她坐在镜子前难得出了一会儿神,然后忽然就笑了。
正为她梳头发的佩兰有些惊讶。
“殿下是为韩将军的大胜高兴么?”
“差不多吧,”她说,“其实我是在想萧高六。”
他竟然爱她。
但她仔细一想就想清楚了,他怎么会不爱她呢?
她不是一个傻瓜,到了那一日,她不能一人控制整个天下,亲疏远近自然分别出来。
难道有人会同一个假心假意的人分享自己的权柄吗?
“明日是个特殊的日子,当换契丹人出战。”
“殿下?”
她对着镜子自言自语,“他该为我血战才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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