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1章第二十章
赵鹿鸣对着镜子,身后是她的女官佩兰。
她看着镜子,看着自己那张少女的脸,上面涂了一点粉,但没有腮红和面脂,衬着乌油油的头发和灰蒙蒙的衣服,因此显得格外的苍白。
像是风中的细柳,摇摇欲坠,让人怜惜。
她对着镜子叹了一口气,说:“佩兰,我原本就年轻,因此加倍软弱,唉,我自己难道不知么?可我怎么也狠不下心哪。”
佩兰面色平静地看了她一会儿,似乎有点想撇嘴,但那一丝细微表情还是被隐藏住了。
女官说:“殿下宽仁,德行昭昭。”
长公主用手背贴了贴自己的面颊,笑容纯净又纤细,“你总能安慰我。”
殿下在卧室里喜欢自娱自乐,比如说表演一个她幻想出来的她。
一个非常软弱,受尽委屈,任何人看到她都要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柔弱少女,她总是一次又一次与命运抗争,但一次又一次不尽人意。
她真是委屈死了。
这游戏只能在卧室里玩,当然她有时候会把这种气质带到卧室外十几步范围内,她亲近的内侍和女道会很知趣地抿嘴一笑,甚至凑个趣,陪着她演几句。
再远,这就不是一个游戏了。
长公主似乎仍然是很柔弱的,可没有人敢当真。
因为就在艮岳被烧之后,整个汴京城陷入了长公主所带来的恐怖中。
无论是高门大户,还是殷实人家,又或者最寻常的市井里,到处都有腰佩长刀的人在忙碌。
他们可能在骑马,也可能只是跑来跑去,但这一切不是无用功,他们一定会踹开某一户的房门,然后里面就激起一片哭声,尖叫,求饶。
冤枉啊!他们不曾参与到艮岳放火案中!
他们是清白的好人!
每一户人家都这么喊,可那些腰佩长刀的人听不见。
枢密院、殿前司、皇城司,都在抓人。
将武官或是士兵拷了带走,将罪人的家眷也要捆了手一起带走,将罪人的房子也要查封的查封,家产自然要全部罚没。
那些前几日还在乐滋滋地逛着州桥上的小吃摊,摸着口袋里的钱,想想该去赌一把还是吃一顿的浪荡儿,突然之间就上了千斤重的枷。
满街都是上了枷的人,满街都有人在悄悄问:能不能捞人哪?
能倒是能的,抓人的也小声回,可要看是什么人!
比如某些禁军士兵,平日里可能认识郭京,那日也确实去了,可胆子小,并没有冲到最前面,不用皇城司,契丹人一拎着棍子出来,立刻就一哄而散的,这样的小兵是可以想想办法捞出来的。
那要是禁军里的统领呢?
又或者是殿前司某些同郓王有交情,上郓王府吃过饭的人呢?
皇城司说:“哥哥,你可千万别打这个主意,你要是真有本事,你也别找关系,
说:真不知吗?
徐徽言和曲端就懵了。
耶律余睹说:艮岳被贼人攻打放火,殿下居于其中,为人臣者不知关心也就罢了,还要为逆贼说情,殿下情何以堪呢?
自然耶律余睹想说的不是这话,但徐徽言听懂了。
公主不是一个自家房子被烧了后,需要人安慰关心的人,她的心是铁做的,你要是不让她在愤怒时抓几个人砍头消气,你要等着看伏尸百万,流血千里吗?
徐徽言沉思一会儿,叹了一口气:“只是城中生民……”
“殿下岂无分寸?”耶律余睹说,“徐相公放心便是。”
至于曲端,曲端还得自己再想一会儿。
想一会儿也不一定能想清楚,那就要生点闷气,说不定还要写两首牢骚诗,讽刺一下长公主。
但长公主目前也没工夫理曲端的爹瘾,这事儿还没完呢。
这案子办得特别快,牵连的人也特别多,下手也特别狠。
郭京的口供很快就被送到赵鹿鸣的桌上了,王善送过来的。
王善说:“这人当真狡诈机变。”
赵鹿鸣看他的口供,详述了从郓王找他开始后的每一天每一个时辰每一件事。
不得不说,王善这话夸得没错。
他怎么就拉到了张叔夜当大旗,怎么就煽动起这场混乱,尤其是这场混乱里有人已经死去,有人即将死去,这么多人的性命,只为了他两箱钱。
这就很有些黑色幽默。
她仔细地看过他的口供,忽然问:“怎么只抓了郭京一个人?”
“他父母去世得早,曾娶过妻,十几年前便和离了,因此无家小。”
“无家小,”她将口供合上,“他也真是个贪婪的人,我原以为以他表现出的才智,他应当更果断一些。”
王善就不说话了。
过一会儿,他有些迟疑地说:“也有旁人供述,郭京在城外的道观里养着一个妇人,只是皇城司的人问他,他说那只是个娼妇,不值一提。”
看到殿下不说话,王善便又轻轻加了一句:“臣只是觉得,这人确实是有些智谋在身上,比当初兴元府时的臣,更可为殿下所用。”
有智谋,也有些情义,到了绝路上,最后一点力气还知道将跟过自己的相好摘出去,不教她牵连进来。
殿下总是很讲情义的。
果然她似乎也怀念起那段时光了,听了就笑了。
可她椅子后面升起了阴影。
耿南仲说:“王十二依旧是兴元府时的王十二,可殿下已不是兴元府的殿下,十二郎不当如此作比。”
王善脸色一下子白了,跪在了地上。
她很和气地说:“十二郎,你是好心,叫有司依律从快行事就是。”
她看着王善出门,这清幽华美的屋子里,宫女内侍们都不发一言,退下时,肃静得像是宫廷里行走的幽灵,无声镶嵌进了墙壁里。
“他的确也是好心,怕于我声名有碍。”
“殿下若忧心于此,臣有一计。”
“耿相公说来听听。”
“只要殿下处置禁军中的逆贼时,只行刑,仍将职务与家产还给他们的兄弟子侄,逆贼必流泪称颂殿下,虽死无恨。”
“我杀了他们的父兄,”她说,“这是不共戴天的大仇。”
耿南仲说,“远比不过殿下夺了他们财产与恩荫的仇恨。”
“他们就不恨我了吗?”
耿南仲就笑了。
“殿下是成大事者,有气度手段,更有心志决断,寻常市井之人,没有那许多不顾一切的爱憎。”
他着重了些语气。
“如此,待此事毕,京城之人,天下之人,谁不感念殿下宽仁,谁不称颂殿下德行昭昭呢?”
【??作者有话说】
今天企图补上欠的一章……毕竟每天都在汪汪很不好……但是最近确实情绪很差,状态很不好,向大家告饶吧,作者言而无信,让我歇一歇,缓一下。
第422章第二十一章\x\h\w\x\6\.c\o\m(x/h/w/x/6/点看)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