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雪与孙少原本只为寻访炼器材料,却在拐入一条侧殿时,忽然听到一阵诵经之声。那声音低沉悠远,似千山暮鼓,又如万壑松风,振荡在整个空间。
他们循声而去,只见一处偏厅早已人头攒动,坐满了士子、修士与百姓。厅中香雾缭绕,檀烟氤氲,透过灵石光芒,映照出一种近乎庄严的神圣氛围。
偏厅正中,铺着金色锦毯,端坐着一位僧人。僧人年约五旬,面容清瘦,却双目澄澈,仿佛能直视人心。法衣灰白,不饰华章,然而身上自有一股难以言说的威仪。他手持木鱼,口中缓缓念诵:
“若以色见我,以音声求我,是人行邪道,不能见如来。”
声音不疾不徐,却如暮鼓晨钟,直击心魂。
孙少一愣,悄声对吴雪道:“咦?这器殿里怎么会有和尚讲经?炼器之地,和佛门有什么干系?”
吴雪沉吟片刻,低声回应:“或许是器殿广纳百流,以显包容。但更奇怪的是,这僧人所讲,正是《金刚经》。”
他凝神听了片刻,心中却涌起难以遏制的疑惑。
既然佛陀言明,不能以声色求佛,不可执著形相,世人为何依旧到处雕塑佛像,焚香叩拜?寺庙为何鳞次栉比,香火鼎盛?朝廷更是敕建佛寺,推崇佛法。如此行为,岂不与佛陀本意相违?
吴雪眉头微皱,心绪翻涌。
偏厅中,僧人**渐入深处,语声温和而坚定:“佛法非文字,非语言,亦非形相。然,众生愚昧,若不见佛像,不闻经声,焉知佛法?诸佛以慈悲示现,化作形声,以度凡俗。故佛像虽非佛,亦是佛门方便。”
此言一出,厅中众人纷纷点头,似有所悟。
孙少却忍不住笑了一声,摇着折扇低语:“方便?哼,方便之说,不过借口罢了。若佛本不可言,何必千经万卷?若佛不可像,何必金身万尊?我看啊,不过是人们贪图香火,借佛之名,养自身势力。”
吴雪侧目看他,眼神却依旧沉静:“你虽言直,却也说中要害。佛陀当年不过一沙门,行脚乞食,以证无常。如今却金身遍地,庙宇如林,多少豪奢之风披着佛法的外衣。然,若无形象,又如何令凡夫俗子起敬仰之心?”
孙少摇头冷笑:“敬仰?敬仰的是黄金铸像,不是那位割肉喂鹰的修行者。人们膜拜的,不过是雕塑的权威,而非佛陀本意。佛门讲‘离一切相’,他们却偏要执著相,岂不是南辕北辙?”
僧人的讲经声继续传来,仿佛正回应他们的思辨:
“佛法如筏,渡河即弃。若执筏不舍,反为枷锁。佛像亦如筏,能启一念慈悲,便是善缘。若执著于金身香火,以为拜像即成佛,则堕迷途矣。”
吴雪心头一震,仿佛被击中要害。
他喃喃自语:“筏可渡河,却不可久依。佛法若真,只在心中生起一念清净,岂在庙宇金身?可世人,偏偏执著于筏,忘了渡河。”
孙少轻笑:“所以说啊,佛经本意,早被世俗吞噬。所谓大乘,所谓普度,不过是以方便为名,行权力之实。”
他的话锋极冷,却带着现实的锋芒。
吴雪却摇头道:“也许你说得对,但若无大乘佛教广布世间,佛法恐怕早已湮没。空谈真理,难感化凡夫。或许,佛陀本意,终究被世人曲解,可在无数曲解中,总有几人能由相入无相,由声入无声。若连方便都无,那些几人,又从何处得见一丝光明?”
孙少闻言,沉默下来。他摇着折扇,却没有反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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