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授先是慢慢扫视教室,仿佛在确认什么隐秘的仪式能否被触发。他问学生们地球上最强大的生物是什么。问题简单,却像一颗石子抛入平静的水面。学生们开始议论,声音里带着年轻人的轻佻和学问。有人说老虎,有人说狮子,还有学识浅显的打趣者提出狮虎兽。随后有人认真地提出水熊虫,另有几个举手把微生物列为候选。教室里顿时热闹,但教授轻轻举手示意安静。他的目光像一把裁判旗,指向一个更深的方向。
教授并没有马上给出答案。他开始绘声绘色地描述水熊虫的外形和习性,讲述它们在极端环境下如何进入隐匿的生理状态,如何在极度干燥、极端温度、强辐射乃至真空中“死亡”又“复生”。他用专业术语逐渐把讨论带向尺度问题:如果把水熊虫放大百倍、千倍甚至万倍,会怎么样。他的声音在教室里缓缓流淌,像把学生的理性一寸一寸推向未知的边缘。
课桌上有学生低声交换着猜想,声音小到只有邻桌能听见。放大百倍的水熊虫意味着**结构的重新平衡,意味着细胞间隙与体表张力的比例会发生根本性改变。教授在黑板上用方程、力学模型和比例尺推导那种放大效应的可能性,他用流体力学里的雷诺数讲述粘滞力如何在微观尺度与宏观尺度转换,引用表面张力、希尔伯特空间里热扩散的谱线,甚至牵扯到材料学上纤维组织承担拉伸的极限。学生们听得入神,有人笔记迅速填满,有人悄悄举手欲问,教室内的空气像凝固再流动。
教授突然停下笔,目光沿着教室扫过那些年轻的脸。他的发音里带上一丝祭司般的庄重。假设我们真的把微观的世界放到宏观里,强大不再是力量的绝对,而是适应力的延伸。水熊虫之所以强大,不在于它能把周围撕成碎片,而在于它能在极端条件下保留最小的、可逆的结构,从而在环境允许时复苏。真正的统治者不是将其他物种彻底消灭的巨兽,而是那些能在噬灭与再生之间切换策略的存在。
教室里的光线似乎为这一句话定格,学生们忽然变得安静得出奇。教授将这个思想推得更远,带进宇宙学的语域:若某个文明能把自身的关键结构微观化、模块化,再通过分布式冗余与复制把信息写入不同的宿主,那么那文明在时间尺度上的延展将超越**的衰亡。换言之,最强大的生物可能不是单一的“生物”,而是一种信息-物质复合体,一种能把自身结构在各类物质层面复刻并在极端地带继续运转的“过程性存在”。
课堂上一阵窃窃私语,有学生用手机快速翻查资料,试图用既有的知识对抗这位教授的理论扩张。教授没有停,他的眼神掠过每一位举手的学生,如同在搜寻那些能把问题继续推动下去的火花。他提出一个更具挑衅性的问题。想象一下,如果龙族存在于多个世界,它们的文明达到某种信息化与模块化的层次,会导致什么后果。学生们面面相觑,有人开始低笑,有人眉头深锁。
教授轻摇头笑了,那笑不含快乐,像是对未知的同情。他讲到古代壁画里反复出现的图腾与符号,并把这些人类考古学上的碎片与信息理论并置进行解读。也许这些符号不是偶然,而是跨世代跨文明的标识,龙族或某种占主导地位的过程性存在,正在通过最古老、最难篡改的载体把自己印刻在低维世界的记忆中。教授在黑板上把一个抽象的符号演化成简要算法模型,指出当信息被写入物理结构并通过概率性扩散传播,在复杂系统上就能表现出持久的韧性。
教室里有人开始讨论道德和责任,有人质疑这种理论是否会把人类自身的自主性视为可替代的模块。教授回答说,科学的边界在每次被推开时都伴随着伦理的重洗。技术能让我们在时间与空间上实现更自由的分布,但也会让某些物种、某些文化成为替代物的候选。真正的问答不是技术能否做到,而是我们作为个体和作为社会,是否愿意接受把自身置于被写入与被复制的命运。
讲座结束时,教授回到最初的问题。他让学生们闭上眼睛,想象一种生命体,它能在机器与有机之间切换,能把自己写入被看不见的介质,然后再从中重建自己的身体。教室里静得像夜。他收起粉笔,转向窗外,阳光照在他皱纹的褶隙里,像光落在古老的地图上。他低声说,强大并不总是毁灭,强大更多时候意味着能够维系一种持久的存在,哪怕那存在以我们无法识别的方式存在着。
吴雪站在窗外听完这些,心里涌起复杂的情绪。他想到自己的速写和AI检索到的地址,想到废墟里那一处被刻下的线条,想到那句话请勿熄灭。教授的课像一把钥匙,把他眼前那张复杂的网又转动了一圈,然而每转动一下,他就越发感觉到自己的渺小与局促。
他于是一边听着教室内年轻人争论的余音,一边把这堂课的记录整理成新的问题清单。若某些生物能通过信息化与模块化延续其存在,是否意味着人类也必须学会以信息化的方式保护自己?若龙族的符号在不同世界重复出现,是否意味着某种文明演化的轨迹早已被写定?这些问题没有简单答案,但吴雪知道他必须把这些散乱的线索继续缝合下去。
(第354章到此结束,感谢观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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