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伦承认,他遇到了有史以来最大的危机,在爱情和掉马之间他必须选择一个。
然后他保持了沉默,一个都没选。
玛蒂尔德笑了笑,仿佛早就预料到了他的反应。
「我杀过人。」她说。
西伦抬起头,不知道玛蒂尔德为什麽要说这个。
「女修道院长,玛蒂尔德·德·克莱蒙,是我亲手杀死的。」她轻声说道。
「……」西伦没有回答,在这种时候,他乖巧地选择当一个听众。
「那天我在旅店里帮人搬行李——我从小力气就比男生还大,经常干这种活——玛蒂尔德女士住在旅馆的二楼,店长告诉我她是一位德高望重的女士,即将要去北方管理修道院,救助那边的贫民,提供福音丶治疗和安慰。」
「去给她提水桶的时候,我在门外听到她和教会的使者在聊天——我偷偷听了一会儿。」
「我听到她说『斯佩塞?那个满是泥巴和穷鬼的地方?真是糟透了!』『我希望那边的主教识相一些,储备的物资不是给狗吃的』『什麽时候才能完成任期调回南港?』」
「后来在使者抱怨附近的税吏被杀案时,她还说『我告诉你为什麽那些该下地狱的家伙会做出这种事——因为肉,你们给他们吃了肉,肉会滋长体内的魔鬼,穷人没有美德的血统来抑制这种魔鬼,过于强壮的身体只会让他们萌生可怕的想法。』」
「我很生气。」她说。
「我没上过几天学,只念过主日学校,你那天说什麽海里的水变成雪丶修女会什麽的我都不懂——你那时应该就开始怀疑了吧?」
「但我在工人社区长大,我目睹过叔叔阿姨们一个个死去,我们拼尽全力依然会被饿死,老爷们说因为我们懒,可我觉得不是。」
「我十五岁的时候,主日学校里的修女姐姐给我讲了一个故事。」
「大卫王谋杀了忠心的将领,并霸占了他的妻子,先知没有直接指责他,而是讲了一个比喻:一个富户有许多羊群,却强取了穷人唯一心爱的小母羊羔来招待客人。」
「那天回去的路上我在想:老爷们明明已经有很多钱了,为什麽还要拿走我们唯一活命的那一份呢?」
玛蒂尔德问道。
「所以我很愤怒——我承认我冲动了,因为两天前我的母亲刚刚死于织工咳,父亲在半年前坠入铸造厂的钢炉里——我回家拿上了左轮。」
「我趁她不在拿走了她的行李,藏在旅馆的隔间里,又告诉她她的行李被人偷走了,但苏格兰场的警官已经逮住了嫌疑人,需要她去一趟。」
「我认识那条路,去苏格兰场要经过一片人迹罕至的小径,然后我就开枪了。」
「很简单,她的脑袋爆开了,像甜瓜一样,我拿走了她的东西,看了任命书,回去提上她的行李箱,然后赶上了北方圣座号列车。」
她静静地看着西伦,露出了一个淡漠的笑容,仿佛提不起劲,又仿佛藏着焚烧世界的烈火和无力的伤感。
「现在,我们都有对方的秘密了。」她说。
西伦沉默了一下:「把心剖开来交换秘密吗?」
「是啊。」她说,「我们这样一生单薄如纸的人,活到现在也只能总结出寥寥几百字,如果不把心剖开,又有什麽可说的呢?」
西伦看着她:「为什麽要悲伤呢?」
「我没有悲伤。」
「很难过,对吧?」西伦轻声说道,坐在她床边,「还记得吗?那天的话我们还没有说完。」
这一刻,他忘掉了犹豫,忘掉了畏首畏尾,宛如看向自己的挚友。
「是啊。」玛蒂尔德笑了笑,「你告诉我要做好流血的觉悟,要抛弃一切丶赌上一切丶用我全部的热情丶爱和生命。」
「是的。」
「那你有方案了吗?还是我们两个当孤胆英雄,看到老爷就杀了?」
「我们可以先从收什一税开始。」
玛蒂尔德挑了挑眉:「收谁的什一税?」
「谁有钱收谁的。」
玛蒂尔德笑了,露出一个宛如小恶魔般的微笑:「那如果他们不肯交,怎麽办?」
「那就要麻烦你了。」西伦微笑,「甜瓜射手小姐。」
玛蒂尔德也笑了,忽然捧住西伦的脸颊,轻轻地在他脸颊上点了一口。
「我第一次见到被亲会脸红的主教。」她小声说道,热气吹拂在西伦的耳畔,西伦浑身僵硬,几乎没法挪动一根手指。
「给我一点时间,好麽?」她轻声呢喃。
「再观察我一会儿,别那麽容易就把自己许诺出去啊,主教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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葡月14日,夜。
属灵栖居的客厅,一众人员聚集在这里。
身穿甲胄的骑士警惕地把守在门外,目光如鹰隼般监视着门外的夜。
柴火在深沉的暮色中燃烧,投下诡异的明暗阴影,人们面目狰狞,围在桌子边,呢喃着古老的低语。
诡谲的纹路和神秘的咒印蠕动在黑暗的桌上,癫狂的面容伴随着血红的眼睛。
红色的心脏流淌出贪婪的鲜血,黑色的墨迹勾勒出三个膨胀增殖的邪恶圆形,末端留下一根柄,如同黑色的生命树,昭示着密教隐藏的符咒。
忽然,一个红色的心脏被丢在了桌上,鲜活地跳动着,压住了旁边三个黑色的邪恶符号。
身披黑色斗篷的神秘人陡然瞪大了眼睛,在微弱的烛火和深邃的阴影下,恶毒的骑士发出庄严的宣告——
「将吃!」
人们静默了一瞬,只见那张红桃A压在了旁边三张黑色梅花上。
「凯尔你会不会玩!!!」
玛蒂尔德发出暴怒的吼声,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吓得骑士直接一椅子翻倒在地上。
「我出的梅花A啊!都要吃了!!哪有将吃队友的!!!」
「停停!停停!」西伦无奈地拉住他们,「不是来庆祝罗根苏醒的吗?怎麽吵起来了……」
52张牌撒在桌子上,诡谲的纹路是画在桌面上的计分表,黯淡的柴火是因为罗根要睡觉,癫狂的面容是因为有人已经输了十镑了,血红的眼神是现在已经TMD凌晨一点了。
惠斯特牌,一种流行了快八十年的棋牌游戏,上到高级沙龙,下到贫民酒馆,到处都有这种牌。
这种游戏四个人才能玩,分成两人一队,每轮里,四个人都要出一张牌,牌最大的人吃掉所有的四张牌,赢得这「一墩」。
每局游戏都有一个主花色,同点数下,主花色的牌比非主花色的更大,而这局游戏的主花色刚好是红桃。
而凯尔刚刚的行为……类似于斗地主里农民上家农民刚出个对二准备表演了,下家农民直接出了套炸弹炸了。
玛蒂尔德紧握手里最后的一金镑,揪住凯尔的领子,怒目而视,后者只能尴尬地笑着表示投降。
西伦拉住玛蒂尔德把她按回椅子上,人们吵吵嚷嚷地讨论着刚才的牌。
罗根躺在不远处的客厅临时床上,嘴角挂着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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