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5章 剧本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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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孟令都这样说了,陆严河也就重新又读了一遍。

这一次,抱着对结尾的解读,陆严河专门去关注了一些细节的部份。

然后,头皮发麻。

第一遍读这个剧本的时候,他觉得这一家几口人,日子朴实丶宁静。

但是,抱着为什麽会发生结尾这件事的疑惑再去看前面的故事。

有几个地方,突然就显得不对劲起来。

一个地方是:

故事的开头,这家家主接待了好几个来订船的客人。

与此同时,在内宅,这家的大女儿坐在屋檐下流泪,她的弟弟过去安慰姐姐。

在他们的对话中可以得知,她之所以流泪,是因为她的丈夫因为溺水死了。

后面,有人来订货,跟这家的家主闲聊,说起数月前另一家做船的当家人因沉船溺死,以前都是去那家订船,现在方圆数十里,只有他们这一家还做船。

另一个地方是:

大女儿带回家的孩子——当家的外孙,很小的年纪就展现出了做船的天赋,还得到了当家的夸奖。

相反,这家的小儿子虽然没有被他父亲当面的辱骂和羞辱过,但从很多细节都可以看出来,他父亲对他的不满意。

只不过,从剧本呈现的信息来看,这家的小儿子是一个性情很温吞的人,也是一个脾性很好的人。

他作为舅舅,对自己的外甥也很有耐心,很照顾,一家人一起在河边摸贝壳的时候,外甥不小心落水,是他因为及时关注着外甥的动静而眼疾手快地把他救了起来。

外甥高烧不退,他连夜翻山请来了大夫,救了外甥的命。

-

注意到这些细节以后,陆严河脑海中就已经勾勒出了一个剧本背后的故事。

这家的大女儿嫁给另一家做船的当家人,而这家的家主为了抢生意,在他女婿的船上做了手脚,害死了他女婿。

所以,原来他女婿家的那些客人,才将订单转了过来。

而他们的父亲为了赶尽杀绝,也几次想要害死他的亲外孙,无论是溺水,还是高烧,都是他做的手脚。

-

注意到这些之后,陆严河再接着往后面看。

更多的对话和故事留白,都在印证陆严河的猜想。

姐姐因为邻里的闲言碎语,要带着孩子搬回原来的家——

他们的父亲板着脸让他们留下,不准走。

姐姐的婆婆来看望他们,提出要带他们回去丶毕竟是他们唯一的血脉时,他们的父亲以「两个女人立不起门户丶扶不起新当家人」为由,让自己的女儿和外孙留下来,他会好好抚养,待外孙长大成人之后,自然会去继承家业。

陆严河第一遍看的时候,真以为这是父亲不善于表达关心和爱,所以才表达得如此得别扭,本意是对自己女儿和外孙的关心。

这一遍看,却看得遍体生寒。

一个下雨的夜晚,儿子去给还没有上漆的木材盖油布,撞上了抱着外甥从女儿房间出来的父亲。

外甥已经熟睡,依恋地靠在他的怀里。

他说:「这几日你姐姐一直睡不安稳,小孩子夜里尿多。」

第一遍读,陆严河感受到的是一个不善言辞的丶沉默寡言的父亲的爱。

现在细想,打着雷丶下着雨的夜晚,进了房间,竟然都没有惊醒姐姐和外甥——

这不奇怪?

幸好被他碰上,这个同样不善言辞丶温吞的儿子,为了让自己的父亲睡得安稳,坚持把外甥抱到了自己房间。

如果没有碰上呢?

是溺水和高烧之后,又一个意外吗?

-

太多隐晦的丶留白的丶不直接呈现出来的东西。

陆严河看得心惊胆战。

然后,在发生儿子杀掉父亲之前,有一幕戏,是儿子意外撞见大女儿跪在父亲面前,流泪磕头,说的是「如不得爹爹护佑,女儿和阿宝难活于世」。

就这一句话。

第一遍读,陆严河以为是还没有走出丧夫之痛的大女儿,在亲生父亲面前真情流露。

再读,却是求饶之意。

再看,这句话后,外甥正要往里面去。

他迅速起身,抱起了外甥,捂住了他的嘴,对他笑着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往外走去。

第一遍读,陆严河以为是他不想让外甥打断这真情流露的一幕。

再看,其实,温吞沉默如他,是不是这个时候已经猜到了什麽?所以,不想让外甥听到什麽?

到了他要杀死他父亲的时候,是他父亲生病,躺在床上,他在一旁侍药。

他父亲叮嘱他,交货的日子要到了,别误了事。

他说不会,给他父亲喂下药。

当晚,他父亲去世。

等等——

陆严河忽然一愣,又往回去看。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又弄错了。

杀死他父亲的,其实应该是大女儿。

仵作来的时候,大女儿主动松开了阿宝的手,往前迎了一步,是他在这个时候按住了他姐姐的手臂,作为家中长子迎接外人。

他只是知道了姐姐的计划。

仵作对尸体做了检查,对他们说,近日天气骤凉,易得风寒,前些日子他们家中阿宝是否高烧不退?

他惊讶说是,问仵作为何得知。

仵作说,那日被他请来治病的,是他父亲。

经仵作检验,他们的父亲死因并无疑点,因风寒引起陈年旧疴复发而去。

第一遍读剧本,到这里,陆严河还没有想到儿子杀了父亲。

是仵作走后,儿子去房间里翻出了一包药粉,扔进了灶台里烧了——

这一幕,让陆严河第一遍看的时候,以为是儿子杀了父亲。

现在再想想,哪有把毒药放在自己房间里等着人来找的。

这是为了给他姐姐替罪。

-

《舟》。

陆严河给于孟令打了个电话过去。

「孟令姐?是真的吗?」陆严河把自己的解读给于孟令说了一遍,「是我想的那样吗?」

「是。」于孟令笑着说,「不愧是编剧,你看第二遍就想到这些了。」

陆严河:「反正第二遍看的时候,我一直汗毛竖立。」

于孟令:「你感不感兴趣?来演这个儿子?」

陆严河说:「我……我还没有想过这件事。」

「这是我的老师写的剧本。」于孟令说,「我电影学院的张秋萍老师,她去年去世了,在她去世之前,她就给我看过这个剧本,说希望有一天能够拍成电影。」

陆严河一愣。

「我之前一直不太明白,为什麽她会写这样一个剧本,那个时候,我也不知道这个剧本的第二层意思。直到她去世,她在遗书里写了她的童年,她的父母,我才知道,她心中一直有一个遗憾,就是没有在她父亲在世的时候,揭穿他其实根本不爱她和她母亲的真相,他一直在用她和她母亲营造一个温馨家庭的假象,实际上,她父亲当年娶她母亲,只是为了自己的仕途,而她父亲在外面一直有另一个家庭。后来,她知道了这件事,却为了保全整个家的颜面,所以,一直没有对外说过任何。」

于孟令声音清清淡淡地说着这些往事。

「老师在去世前,跟我说了这个剧本的真相,我才明白。」

陆严河沉默地听着。

「老师非常后悔,因为觉得这是丑事,家丑不可外扬,所以一辈子忍着,瞒着,甚至仍然演着女儿这个身份,等到真正想通的时候,她父亲已经去世,没法儿再发泄她的愤怒了。」

于孟令说:「我答应了老师,我一定会把这个剧本拍成电影的,让大家都看到这个故事,讨论这个故事,然后,发现这个故事背后的真相。」

陆严河说:「孟令姐,你不会知道,你刚才跟我说的这些,对我来说,意味着什麽。」

于孟令确实不明所以。

「我不知道这个剧本是不是会打动你。」

「我想帮你实现张秋萍老师的心愿。」陆严河说。

-

「《舟》?」

「对,陆严河的新电影。」

「他写的新剧本?」

「不是,别人写的。」

「他做导演?」

「应该也不是。」

「文艺片?」

「是。」

「哪个大导演的?」

「不知道,应该不是大导演。」

「那他怎麽会主演?」

「听说是于孟令找过去的,于孟令是制片人。」

「陆严河还给于孟令作配?」

「陆严河给谁作配我都不奇怪,他根本不在意番位,他不是那种口是心非的演员。」

「但是,以他今时今日的地位,他何必呢?他自己的戏还不够多吗?他还去演这样一个小成本电影。」

「艺术家的心思,哪里是你我这种凡人能够猜透的。」

「或许,这部电影能够帮他拿奖吧?」

「哈哈,他还会为了拿奖去接一部电影?」

「哪能是什麽,总不能是为了票房吧?这部电影就是个文艺片啊,就算是他主演,也就顶多票房拿几亿吧?」

「搞不懂。」

「或许是这个电影有什麽特别吸引他的点吧。」

「你们有这个剧本吗?想看看啊,到底是个什麽剧本,能被陆严河看中。」

……

业内,因为陆严河突然接演的关系,大家都纷纷对《舟》这个剧本感起了兴趣。

事实上,《舟》这样一个剧本,之前也并未保密。

电影学院的张秋萍,业内很多人都认识了。

她的遗书当时也在业内引起了很多人的关注和议论。

她遗留下来的剧本,自然被很多人看过,知道是个什麽情况。

-

张悦真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心顿时就慌了。

陆严河竟然接了这样一个剧本?!

他是想干什麽?

他是想要含沙射影什麽?

这一刻,张悦真第一反应就是联系陈品河,想要跟他讨论一下,对于这件事,该怎麽应对?!

然而,她不这麽做。因为陈品河还不知道,她已经知道了他和陆严河的事情。

陈品河这个男人,她太懂了。

她必须维持现在跟陈品河之间的状况,他才能以现在的温柔与爱意与她在一起。

要是他有一天知道她知道了这件事,他还会愿意维持这样的面孔吗?

或者说,她还能在他面前扮演一个什麽都不知道的丶无辜的女人,让他真心喜欢吗?

张悦真手足无措。

-

「你接《舟》的话,黄天霖那部电影,你还接吗?」陈梓妍问。

「接。」陆严河点头,「这两部电影的题材丶类型都完全不一样,可以接。」

「《舟》反而让你下定决心接黄天霖的电影了?」

「是的。」陆严河点头,「而且,我和孟令姐也沟通了一下,对于《舟》这个剧本,我们想做一点修改。」

「修改什麽地方?」陈梓妍问。

「让这个电影的表达更隐晦。」陆严河说,「删掉儿子从房间里找出那包毒药扔进灶台里烧掉的戏。」

「把这一幕烧掉的话——」陈梓妍说,「基本上就没有信息可以明确提示,这个电影里的父亲,是被毒死的了。」

陆严河点头:「就让电影的表面看上去是一个完整的丶日常的家庭故事。」

让这样的平静,以一种更为隐晦的表达,落入世俗眼中的「生老病死丶父子传承」的窠臼里。

陈梓妍听了陆严河的想法,惊讶不已。

「完全不露痕迹丶不给明确指向的秘密,才会掀起巨大的讨论,才会成为像《蒙娜丽莎的微笑》那样被众人解构丶解读的作品。」

陈梓妍:「我以为,你会希望这部电影成为一个明确的丶指向性的作品。」

陆严河说:「我拍的是电影,不是檄文。」

「你说得对。」陈梓妍说,「我们拍的是电影,无论如何,电影才是摆在首位的。」

-

对于陆严河又接的这两部电影,国际电影节闻着味儿就来了。

下个月即将在津口举办的荷西电影节,也早早就来询问陆严河,是否在电影节上官宣一下这两部电影,做一个面向全世界媒体的发布会。

在津口举办的荷西电影节,这一次陆严河虽然不是主竞赛单元选片委员会的荣誉主席了,但他当然也还是得支持一下的。

所以,陆严河跟于孟令和黄天霖沟通了一下,就答应了这件事。

这一次,陆严河没有任何电影入围荷西电影节主竞赛单元。

准确来说,都没有报名。

相反,灵河给出品的好几部电影都报了名,只不过没有一部入围主竞赛单元而已。

这主要也跟灵河做的电影,基本上还是以商业取向为主有关。

-

灵河这一次要在荷西电影节举办一个媒体推介会。

主要是为自己出品的电影做推荐。

包括已经拍完的,没有开拍的,准备开发的。

去年八月公布的一系列作品,灵河基本上百分之百开机了。

这也是灵河想要借这个机会宣传的地方。

有哪家公司跟灵河一样,能够对自己的拍摄机会百分之百开机?

这一次,陈寅推出的新作包括《尸相2》。

李跃峰将回归主演。

只是这部电影究竟是延续第一部的世界观和人物,还是重启一个世界观,李跃峰将饰演新的人物,这都还不知道。

荷西电影节在津口开幕当天。

陆严河等人都现身支持。

有了去年的打样,今年,海外电影人都来得很多。

因为曝光太大了。

尤其是可以藉此机会,在中国这边跟观众影迷见面。

这几年,全世界的电影公司都有一个趋势,那就是越来越重视中国票房市场。

美国和中国是全世界最大的两个市场。

但是,美国和中国两个市场最大的不同,就在于前者非常排外,观众就不乐意看非英语片。

后者,中国,不仅仅是好莱坞电影,法国丶德国丶义大利丶日本丶韩国丶泰国丶印度……太多国家的电影在中国这个市场拿到1亿美元以上的票房。

几乎每一个国家的片方,都想要把自己的电影送到中国来上映。

去年荷西电影节,一百多部电影在电影节中放映,取得了非常好的票房反馈。

而其中也有很多电影因此被中国片方看中,买下发行权,之后在全国大规模放映,不少都取得了很好的票房成绩。

票房超过3000万人民币的都有12部。

这可不是网络上那些千万票房等于扑街的喷子。

对于国外那些片方来说,这可是实打实的票房。

对他们而言,收益甚至高达几百万美元的收益。

像这样的文艺片,海外单个市场收益能如此之高,对非好莱坞电影来说,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所以,今年,报名荷西电影节的电影数量出现了激增。

就算没有入围官方单元,也有不少自掏腰包要来搞展台丶找买家的。

欣欣向荣。

眼看着岌岌可危的荷西电影节,突然又复苏,甚至呈现出更热闹的景象。

恰恰——

这又符合荷西电影节一贯以来的定位。

观众奖,市场奖。

比起大家公认的艺术性最高的西图尔电影节,荷西电影节一直都是在媒体声量丶大众喜爱等方面更胜一筹。

现在,荷西电影节的电影交易这一块又做了起来。

今年的人物单元,仍然在继续举行。

第一年是陆严河在找人。

这一届则是邬杨他们自己在弄了。

本来还想要继续做陆严河这个人物的交易单元的,但是陆严河给婉拒了。

主要是手头没有特别可以去撑得起这个单元的。

相反,灵河仍然作为合作方,负责着荷西电影节的版权交易市场。

开幕式第一天,电影节官方和灵河就一起宣布了《尸相》的游戏改编权以200万美元的价格交易成功。

恐怖题材,永远有市场。

除此之外,《大海啊我呸》也随之宣布,由日本一家电影公司获得翻拍权。

还不是真人电影翻拍,是要做成动画电影。与之联动的,还将由中国漫画家鸣鸟担任主笔,将它改编成十二话的漫画,在日本三大漫画杂志之一连载。

值得说的是,这是陈钦带着团队谈下来的合作。

陈钦认为《大海啊我呸》这部电影非常日式热血,绝对适合日本动画改编,所以就主动做了方案,一家家上门谈,最后谈成了。

虽然这个交易金额并不大,徐天明却专门拿出来作为典型表扬。

「做IP,我们一定要弄清楚一个思维,别人找上门的,是IP本身的影响力够大,体现不出我们的本事,我们的工作,是让别人看到一个IP暂时还没有被看到的价值。《大海啊我呸》就是这样一个代表。」

陆严河很认同徐天明的说法。

加起来不超过一百万人民币的交易金额,看上去对于灵河的版权衍生业务不值一提,然而,它的背后却是可能从0到1的市场开拓。加上日本漫画和动画电影本身就很有影响力,这个IP极有可能被它们所赋值,进一步提高这个IP的版权价值。

-

「灵河真的幸运,成立之初有梓妍姐把关,然后,梓妍姐又找来了徐天明和陈寅,一外一内,让灵河不像传统电影公司一样,成立初期都不用面临投入大丶产出小丶风险大的难题。」

陆严河对陈思琦说。

「所以说,做管理,最重要的就是会看人丶会用人。」陈思琦说,「灵河有他们几个人,真的让人羡慕嫉妒。」

陆严河:「难道琳玉丶子君她们不够好吗?我可是一直很眼红,我的同学都被你挖走了。」

陈思琦:「什麽你啊我的,你的就是我的,我的就是你的。」

陆严河:「……」

他觉得自己实在也算是一个能言善道的人,可是,在陈思琦面前,他又常常语塞。

陈思琦说:「我正打算跟你说一件事呢。」

「嗯?」

「我们准备创办另一份杂志。」

「嗯?」

「纯文学杂志。」陈思琦说,「江印出版社那边有一个杂志不做了,空出来一个杂志号,我想做一本纯文学杂志,国际性的。」

「国际性的?」陆严河一愣。

陈思琦说:「现在暂定,每年只出版两期,当然,这是因为这本杂志明摆着就是亏本的,大概率亏本,但是,我仍然想做,因为这本杂志,我要做国际版,联合七个出版社,每一期都出版七种语言在全世界发售。而这本杂志,只邀稿,邀请当今世界顶尖的丶一流的作家发表作品。」

陆严河立即就明白了过来。

「我支持。」陆严河点头。

陈思琦这是做了好几年的「出海」,一直不太成功,现在直接鸟枪换炮了。

可是,陈思琦这样的想法如果真的能够做起来,一定会是一个非常有标志的里程碑。

因为,到目前为止,没有任何一家文学类杂志能够做到这个地步。

文学在某种程度上有多无价,在某种程度上,就有多廉价。

它注定曲高和寡——

实际上,它就没有大众化过。

故事是大众的,但文学不是。

然而,任何一个国家丶民族,都绕不开它。

某种意义上,可以说它是某种源头吗?

如果这样说太过了的话,那至少可以说,它是某种标志吧?

陈思琦要做这样一本杂志,俨然是不再满足于商业领域的成功和影响力了。

-

荷西电影节在津口如火如荼地举办着。

陆严河也借着这个机会,跟很多的朋友们见面,并尽地主之谊。

去年来过玉明的人,今年来的津口。

两个不一样的城市,不一样的风土人情。

也不会让人觉得腻味。(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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