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0章 绝技,无门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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邺城西郊的汉军大帐内,铜炉里的炭火哔啵作响。

与曹志一齐前来的,还有曹植的遗孀谢氏。

帐中响起衣料簌簌声,谢夫人摘下幂篱,与曹志一齐行礼:

“妾身谢氏,拜见大司马。”

冯永望着对自己行大礼的曹志母子,脸上神色有些复杂,伸手虚扶:

“阿嫂何须如此?快快请起。”

“好了,允恭,快把你的阿母扶起来。”

身为曹氏子孙,此时却匍匐在汉军的大帐里,让曹志觉得羞愧不安。

说是叔父,但素未谋面,一言不合就跑过来投奔,让曹志有些忐忑不安。

虽然从带着母亲从济北国出逃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算是彻底豁了出去。

但真要面对传说中心狠手辣的冯叔父,曹志心里仍是觉得有些苦逼。

如果可以选择的话,他肯定是不想举家投汉的。

自己的阿兄在汉国过得挺好的。

自己在魏国过得也挺好的。

这样就挺好。

而且这些年朝廷对诸侯王的监管几近于无。

冯叔父那边,又时不时地漏点东西过来。

这几年可谓是自己这辈子过得最滋润无比的一段日子。

奈何司马懿这老贼实在是太过废物。

关中守不住,洛阳守不住,河北还是守不住。

冯叔父打到哪,他就如丧家之犬一样只顾跑路。

害得自己现在也只能跟着跑路??只不过是往相反方向跑,幸好有机会往反方向跑。

眼看着大河两岸战乱将起,济北国又恰好处于战火波及的范围。

自己又是大魏亲王,还是亲得不能再亲的诸侯王。

再不跑路,哪天有人把身在曹营心在汉的自己砍了脑袋去汉营领功,那才叫冤枉。

此时听到冯叔父的吩咐,曹志连忙收拾好自己的胡思乱想,起身扶起自己的阿母。

谢氏起身时,手中包袱落地,滚出半块干粮。

她连忙弯腰去捡,却见冯永已踱步来到母子二人跟前,皮靴停在麦饼三寸之外,先行一步拾起饼子。

举着饼子放到眼前打量了一番,冯大司马眼神微微一动,开口问道:

“嫂夫人,这饼子看起来倒也普通,没有掺红糖?”

谢氏眼中闪过一丝惶恐,感觉到对方的似乎已经看透了自己的心思,连忙低下头,有些嗫嚅:

“走得匆忙,倒是没有想到这一层......”

冯大司马笑了笑,没有多说什么。

对方已经算是举家来投了,在自己面前搞些小动作博取同情,可以理解,没有必要拆穿。

再转看向曹志,但见对方身上的甲沾着污泥,额角结痂的伤口还渗着血丝。

冯大司马语气变得感慨起来:“如此说来,这一路过来,可谓是历尽凶险了。”

然后又转而责怪曹志:

“汝若孤身一人,再怎么逞英雄都无所谓,但携母踏入战乱之地,实为大不孝!”

“就算真想要前来投靠,也可以事先派人前来通造一声,汝唤我一声叔父,吾又岂会坐视不理?”

曹志唯唯喏喏回道:

“是,叔父说的是,是侄儿太过急切,考虑不周。”

冯大司马看到母子二人这副模样,倒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只能是指了指曹志的额头,语气变得缓和,温声问道:“身上可还有其它伤处?”

曹志闻言,也不知怎么的,只觉得一股暖流涌进心脏,然后猛地向全身扩散开来,竟是有些哽咽:

“侄、侄儿不......不碍事......”

除了父母,记忆里就从来没有人如此关心过他。

大魏诸侯王法禁严切,吏察急迫,虽姻亲犹不敢相通问候。

同宗之间,形同陌路,连书信都不敢往来,更别说见面。

生怕被监察官及防辅官抓住把柄。

如今到了大汉,骤然得闻关切之语,再想起这么多年来冯叔父对自己的暗中照拂。

让从未被亲人关心过的曹志竟是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冯大司马倒是没有注意到他这点异样,转向帐门唤道:

“传军医过来!“

知子莫如母,谢氏感觉到自己儿子细微变化,目光中不由地带了担忧。

冯大司马只道她是担心儿子的伤势,宽慰道:

“嫂夫人莫慌,你们既到了我这里,我就定不会辜负子建的托付。

谢氏闻言,眼神又变得有些复杂,再次叩首,发髻散落如瀑:

“妾谢过大司马。”

“当不起嫂夫人如此大礼,快快请起!”

说话间,军医很快过来,经过检查,把曹志身上的几处伤口做了处理。

都不过是皮外伤,没什么大碍。

从济北跑到邺城,一路上都是兵荒马乱,只受这点伤,运气不错。

待军医退下去后,冯大司又让人安排谢氏去休息。

待帐内再无他人,冯大司马这才坐回位,定定地看着曹志,手指轻轻地敲着案几,似乎是在考虑着什么。

一时间,帐内安静了下来。

无形的压力,让曹志的心再次提到了嗓门口。

他知道,接下来,两人的对话,才是正题。

果然,过了好一会,只听得上头的传来冯叔父的声音:

“以允恭你的身份,投我汉家,从此以后,魏国就再没有你的容身之地。”

“就算是同为曹氏之人,恐怕也会恨你入骨,视你为死敌。”

“而大汉这边,也会尽量利用你这个身份,瓦解魏国士气人心。”

“就算我能保你性命无忧,但很多时候,你总会身不由己……………”

大约想让曹志有思考的时间,冯大司马说到这里,停顿了好一会,这才继续说道:

“若你还心存迟疑,我也有办法让你改名换姓,做个普通人。”

曹志只觉得一股暖流再次涌上心头,沉默了良久,这才抬头看向冯大司马:

“依叔父之见,小侄是用这个身份留在大汉对叔父有利,还是改名换姓隐于乡野对叔父有利?”

冯大司马没有想到曹志居然是第一时间问出这个问题,饶是他有巧言令色之能,亦是怔了一怔。

看到叔父这个反应,曹志心里已经有了答案,不待冯大司马开口,就继续开口说下去:

“昔日我那位伯父篡汉时,整个魏国,能为汉帝披孝悲泣者,唯有二人而已。”

“一人乃是扶风苏文师(即苏则),另一人则是先父。”

“且先父生前遗言,一但天下大势有变,可前来投靠叔父,故小侄投奔大汉,也同样是先父之遗嘱。”

听到曹志的话,冯大司马脸上露出有些微妙的神情。

曹丕篡汉后,苏则为汉帝披孝悲泣,大约是真心实意的。

但曹植怎么说呢......

可能也有些许的真心,但更多的,说不定是他知道自己快要死了。

毕竟曹丕一旦登位,魏国的政权局面就算是彻底固定下来,曹植从此基本上算是再无翻身之日。

以曹丕曹植两人之间的关系,以曹丕的小心眼,曹植怎么可能不哭?

事实也表明,曹丕称帝后,曹植的日子是越过越难。

先是被封为鄄城侯(221年),次年晋爵鄄城王,但仅一年后改封雍丘王(223年),后又迁至东阿(232年)。

这种频繁的封地变动使曹植无法建立地方势力,且封地人口稀少、经济落后。

初封时食邑两千五百户,不但远低于曹彰的万户,而且后面又以醉酒悖慢为由,削其户邑。

作为名义上的文坛领袖,曹丕《典论?论文》中评论了建安七子及其他文人的文章,偏偏对当时文名更盛的曹植只字未提。

甚至还下令收缴曹植早期作品,比如丁仪兄弟被杀后,曹植“与杨修书信,悉被焚毁”等等。

刻意打压曹植在文坛上的名声,举动极为明显。

当然,这些都是过去的事情了。

曹植在汉帝退位后为其报孝哭泣,也是事实,君子论迹不论心,本意是什么,已经不重要。

而且曹植此举,确实已经超过了伪魏绝大部分的人。

更别说他的身份,乃是曹操之子,曹丕之弟。

如今曹志以这个事情来证明自己的向汉之心,也不无道理。

冯大司马点头:

“既然如此,那说明你心中早已有决断,那我就不多说了。”

言毕,又略有感慨:

“你父早年所写的《白马篇》,其中‘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我总觉得有些悲怆太过。如今看来,倒是你曹家的命数。‘

只是如今这“国”,已不再是魏。

曹志有些哽然说不出话来。

以大魏诸侯王的身份,公然投汉魏,何尝不是某种意义上的捐躯?

冯大司马起身,上前轻轻按住年青郎君颤抖的肩,劝慰道:

“允恭,你大人不但说过要捐躯赴国难,同样也在《与杨德祖书》中曾写过‘戮力上国,流惠下民‘。

“你既决意承父志,那明日就随我去河堤走一走,看看什么是真正的流惠下民。”

“什么才叫真正的为国为民。”

顿了一顿,似是在宽慰,又似是在开导:

“天下者,非一人一姓之鼎器也,乃兆民万姓之神器也。山河社稷之重,岂私室可持?黎庶苍生之命,实天心所系。”

“吾辈侪当秉民为邦本之训,怀天下大同之志,纵前路峻岩可畏,吾辈必以丹心照汗青,此所以为国为民。”

曹志听到冯叔父这番话,猛地抬起头,他看到了叔父眼中灼灼之光??那是不输祖父和父亲的建安风骨,却裹挟着新时代的惊雷。

他只觉得一片明亮而温暖的阳光在刹那间洒遍了自己的全身,心底最后那份纠结矛盾都在这片阳光中消融殆尽。

天下者,非一人一姓之鼎器......山河社稷之重,岂私室可持......

是啊,大魏在那个五岁幼子登位的时候,就已经注定没落,岂不见后汉之事?

以眼下大汉席卷天下的趋势,汉室三兴乃是迟早之事。

自己若是当真要继父亲之志,为国为民,又岂能拘于一姓之大魏?

曹志重重磕头:

“小侄明白了!”

冯叔父抚摸着好侄儿的头顶,微笑不语。

叮!

技能发动成功!

无视物抗魔抗!

会心一击!

必杀!

小小侄儿,岂不闻叔父成名绝技?

接下来的日子,一切都那么井然有序。

石苞沿着漳水两岸的行动很暴力,很顺利。

大汉精兵以邺城为中心,步骑配合,步步紧压,扫荡着一切的乱兵溃兵及胡兵。

所到之处,务必不留一个贼人,一片血流成河,哀嚎遍地,漳水的鱼虾大饱口福。

而从并州河东乃至河南到来的世家人手,也在源源不断汇于邺城,大河北岸随时也要掀起腥风血雨。

幽州涿郡。

卢氏子弟这段时间过得是极爽。

河北几乎所有世家的话事人都涌了过来。

卢氏但凡在族内有点地位的子弟,都有人送上财物,女子,甚至基本都是嫡女。

而冀州的田契,更是一沓又一沓递上来。

“退回去!全部都给我退回去!”

卢氏的各家话事人,眼中全是红血丝,瞪着底下的儿子侄子,关起门嘶哑着声音叫骂:

“族长发话了,谁要是敢碰这些东西,逐出家门!”

“不想要命的就自己试试!”

有人不甘心地说了一句:

“大人何至于此?就算我们不收,但屋里那些新妇妯娌,有几家能与冀州那边脱得了干系?难道姻亲也......”

“你闭嘴!”

家主大踏步上前,抡起胳膊,狠狠地抽了不懂事的儿子一巴掌,当场就把人打的嘴角出血:

“你自己想死就不要拖累我们家!”

“回去管束好你们的屋里人,别给家里惹事,若是管不住,就给我了!”

“你们以为这和以前一样?河东惨祸没听过?不清楚地就自己去打听打听!”

家主说完这些话,重重地坐到位置上,拿起茶杯,不顾仪态大口吞咽,直到喝光了茶水,重重地把茶杯放到案几上,这才继续说道:

“这里没有外人,我就把话说个明白,族长族老那边传过来的话,冀州那边完了,没有一家能逃得过去。”

“而且,”家主咽了一口口水,仿佛刚喝下去的茶水已经被蒸干,“多半是要如河东事......”

河东惨祸,以及后面的上党迁徙豪族事件,可谓是震动天下,应该是说震动天下世家的一桩大事。

让人见识到了季汉对世家大族的态度,同时也让人看到了什么叫心狠手辣小文和。

河东及上党的世家豪族,就算不是一扫而空,剩下的也不过是苟延残喘。

就算是最负盛名的裴氏,冯某人说要扶妾室之子上位当未来家主,如此公然侮辱整个裴氏,裴氏的人居然举手举脚赞同。

简直比家狗还听话。

密室内的人,就算是不清楚河东当年的具体经过,至少也听过传闻。

听到家主这一番话,有人的脸色顿时就发白。

怀里的某些契书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得整个人都要烧起来。

“大,大,大人,此话可是当真?那冯,当真敢要这么做?”

那可冀州,整整一个州!

疯了吗?

甚至连某人的名字都不敢说,只敢说姓。

“大司马已经特意把那石疯狗调到了冀州,你说呢?”

看了问话的人一眼,这才缓缓地道出了消息来源:

“听说是张将军那边传过来的消息,还是亲口告诉族长的,肯定不会有错。”

此话一出,彻底打破了某些人心底最后的一丝侥幸。

张将军自然就是张苞。

长妹是大汉皇后,幼妹是大司马右夫人。

这等人物透露出来的消息,绝对不会有差。

想到这一层关系,所有人在侥幸的同时,又无比庆幸。

高祖父当年何等英明啊!

能与先帝同为一郡,又是何等幸运。

“塞外牧场,还有羊毛纺织,足以让我们卢氏世代不愁,冀州那些破事,不要沾惹,否则就是得不偿失!”

家主郑而重之地再次叮嘱,“不要因小失大!否则莫说族长族老那边,就算是老夫,也绝不留情!”

就在卢氏各房各家都在传达族长族老的最高指示的时候,冀州各家的代表人物也集中卢氏祖庭,求见卢太公。

“太公,吾乃清河崔太公所遣,有要紧事情求见啊!”

“太公,小侄来自博陵,早年还给你奉过茶呢!”

只是卢氏大门紧闭,太公身体有恙,不见外客。

诸人先是送拜帖,然后又是直接来到府门前,最后甚至有人跪求在大门外,只是求了大半个月,莫说是卢太公,就是连个管事的人都没能见到。

待冀州那边的消息不断地传来,不少人在哭喊之余,终于忍不住地破口大骂起来:

“卢公,早年你前来替你儿子求亲,说得多好听世代交好,今日有事,就翻脸不认人,当真如此无情无义耶?”

“河北世家,同气连枝,眼看着大厦将倾,卢某人你以为你们卢氏就能置身事外吗?难道不怕被人戳脊梁骨?”

“老狗哪还有什么脊梁骨?怕不是早就被人抽走了?”

“倒也不是,说不得是有人喂了骨头,脊梁骨早就弯了下去......”

眼看着外面越骂越狠,卢太公终于也躺不住了,直接吩咐道:

“来人,把外面的人都赶走!”

“祖父,外面可都是冀州有头有脸的人物,要不要让孙儿先去劝一劝?”

“劝什么劝?不过都些瞽匹夫,冢中枯骨,还劝什么,让他们滚!”

绝不能让这些贼子影响了卢氏与陛下还有皇后家的关系啊!

要怨就怨他们没有跟先帝和桓侯出生在同一个郡,更没有一个恩泽后世的先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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