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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附近的城中的居民?

暮色已至,一轮弯月冷寂悬着,将岸边潮湿岩石映得灰蒙蒙的。河面平静地没有一丝波澜,只细碎地闪着丁点月亮的余光,将那男人苍白的躯体拢在其中。

徐忘云并未在意,另寻了一处掩在石头的角落,褪去了外衫。他正要下水,那头忽闻一声响,是那男子竟正对着他转过了身。

水面终于起了一点波澜,划分成数条圆弧以那男子为中心扩散开。月色下,他眉目精致,轮廓分明,面庞生得如同名匠雕刻出的骨瓷般俊美,薄薄眼皮下镶了一双颜色极淡的瞳孔,蕴着灼灼的光,直直望向了徐忘云。

徐忘云便也看过去,却忽然觉得这张脸的轮廓很是有些熟悉。

见徐忘云看向自己,男子形状姣好的唇角勾起个笑,喊他:“阿云。”

徐忘云瞬间就知道他是谁了。

他还没来得及为萧潋意男子本相而震惊,先是觉得这声音竟也很是耳熟,一刹那想都没想,脱口而出道:“沈争?”

萧潋意微微移开了点目光,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是我。”

徐忘云哑然片刻,无奈道:“你一直跟着我?”

“不是!”萧潋意急急往前走了几步,带起一阵哗啦水声,“这几次真的只是巧合,隐瞒身份只是被迫,我不是……有意骗你。”

徐忘云摇了摇头,并未与他多计较。萧潋意从水中走过来,伸长了一条修长有力的手臂,**的手抓住了徐忘云脚下的石头,仰头望着他道:“阿云,你是不是要沐浴?要不要下来同我一起?”

第55章恨生

他下半身隐在深蓝水面里,肩膀宽阔,锁骨清晰,漆黑长发湿哒哒黏在他苍白胸膛上,森冷月色下,好像一条容貌俊美的海妖,引诱着过路人与他一同堕入深海。

徐忘云还不太习惯他这副样子,总觉得与他共浴有一种说不上来的诡异感。闻言他退后了半步,婉言拒绝道:“不必。”

萧潋意并不强求,抬头看了他一会,又说:“阿云,你怪不怪我?”

他双手攀在徐忘云脚下的岩石上,挺大一个人,非要把自己缩成一团,小心翼翼且紧张地仰脸瞧他,竟显得有些可怜兮兮的。

徐忘云低头和他对视,看了他一会,心底想道,我怪他吗?

他爱骗人,疑心重,嘴里从没有过一句实话,他做事总有许多目的,走一步看三步,并不是一个值得信任的人。

那我怪他吗?

过了会,徐忘云轻轻摇了摇头,说:“不怪。”

听了这句,萧潋意忽然一把将他的手握住了,徐忘云的掌心登时被他染得湿滑一片。萧潋意眸中闪着微光,似乎很满意这个答案似的,黏腻腻地喊他:“阿云。”

他将徐忘云的手拉近,珍重放在了自己脸侧,闭上眼,用面颊蹭了蹭他的掌心。

“阿云……你是全天下,最最好的人……”

徐忘云只觉自己掌心一片粘腻温热的水意,轻飘飘的一瞬即逝,像被只多情的虫子叮了一口似的。他略有些不自在地蜷了蜷指尖,说:“你先放开我……”

萧潋意却不听,抓了他的手往自己身前一带,“阿云,你想不想知道他们为什么都觉得我是个女子?”

徐忘云便被他这句话带了过去,暂且忽略了掌心中古怪的粘腻感,“为何。”

萧潋意轻笑一声,说:“我讲给你。”

“阿云,我都讲给你。”

——成武二十年,国君萧载琮那年四十七岁,储君之位却一直空着。珵王、昶王与当时的三皇子萧文瑄为此位相争正盛。当时的三人年纪都尚还轻,行事远不像如今般圆滑,搅弄出许多大小事端。萧载琮也或许是存了要看看几个儿子本事的心思,对此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三位皇子便顺水推舟,兄友弟恭的皮下藏着的是尔虞我诈的一把刀,成日里盘算着要在何时从将谁捅个对穿。

萧载琮的四子萧潋意,便就生在那个时候。

位分低下,不受宠爱的沈衾兰自有孕时便一直担惊受怕,她看出三个皇子表面相合下是怎样的暗流涌动,看出了皇后宽厚慈悲下的阴狠恶毒,看出了萧载琮的冷漠无情,看出这深宫是怎样一个吃人的地方,像不见天日的阴曹地府,将人吃下去,连根骨头都不剩。

她满心忧虑,惊惧不已,只觉得自己肚皮上终日悬着一把寒光凛凛的尖刀,不知何时就要将她开膛破肚,要将她的孩子生生挖出来,碾成那些人爬上皇位时脚底的一层血泥。

她便在这么成日的忧怖下,未足月便早产了。

却又巧,正生他的时候,宫外这时又传来消息,三皇子萧文瑄中殇,死因尚不明确,只听说是误食了一碗毒药。

那一年,他仅十五岁。

沈衾兰心神俱震,双手使劲一握床栏,婴孩呱呱坠地。

在她听到产婆欢喜的喊道“是个小皇子”时,沈衾兰终日来的噩梦终于成了真。她瞪大了眼,彷佛已经从这孩子嘹亮的哭声中预到了他今后的未来。沈衾兰浑身颤抖起来,不知是从哪来的力气,忽然一抬上身,竭力抓住了那产婆的衣裳,哆嗦道:“这是个女孩……”

她满面泪水,惊恐不已。

“嬷嬷!求求您!我生下的是个女儿!”

或许是这产婆已至暮年心软了些,对这身不由己的母子俩生出了一丝同情。也或许是沈衾兰几乎将全部身家都给了她的丰厚报酬奏了效。总之,那产婆与沈衾兰同担了欺君砍头的罪名,对外宣称沈贵人诞下的是个公主。

但她并没能因生下的是个公主而不再忧虑,她仍终日活在诸多担忧中。正巧这年天君大寿,沈衾兰便抓住了这个机会,未出小月,便以为国祈福之名自请搬去了临近月陇寺旁的步寿园。

郇朝佛教兴盛,就连当朝皇后也曾在国寺中带发修行过几年。步寿园是前朝先皇妃嫔的住所,那些人虽算不上宽祥,但总要比宫中好上太多。沈衾兰和萧潋意在那里度过了几年还算平稳的时光,只是每年开春,国祀时萧载琮携皇后来礼香时,偶尔会顺带看一眼他们。

那是萧潋意的噩梦。

萧载琮对他这个自出生便不曾见过几面的女儿并无什么感情,每回他来,沈衾兰总会掏出柜子里他们留到过节时吃的饴糖塞到他手里,要他乖乖去外面玩。

那扇门会在他面前关上,萧潋意向来听话,他跑到院子里捉蚂蚱和小鸟,只偶尔追着鸟跑到墙角时,会听到屋子里拼命压抑着的、痛苦至极的惨叫。

他当时年幼,并不明白那惨叫代表什么,也不明白为什么阿娘身上会凭空多了这么多青青紫紫的伤痕,汩汩渗着血,像他手里被扯断了手脚的螳螂。

他只记得沈衾兰的手摸着他的脸,叫他好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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