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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后,梁倏亭在家门前输入密码、验证指纹。门打开,戴英睡前总是会留的那盏灯漏出澄澄的光。
此景此景颇有些不真实。梁倏亭走进去,打开卧室门。床上蜷缩的人有所感应,轻轻翻动一下,支起身,问他:“怎么那么晚?”
不可思议。
跟之前戴英来广州找他那次一样,这一次,先放下姿态的又是戴英。
竟然还是戴英。
梁倏亭说:“抱歉。我吵醒你了?”
戴英摇头:“没有,我没睡着,只是躺着眯一会儿。”
“那我打开灯,没问题吧。”
“嗯。”
灯光乍亮,戴英被刺激得眯了眯眼。他洗漱好了,换上了睡衣,半靠在床头没有起来,脸色是淡淡的苍白,眼下泛青,一副相当疲惫的样子。
梁倏亭脱下外套,坐在床边,问他:“你怎么回来的,打车吗?”
“坐地铁。”戴英说着,打了个哈欠,注意到梁倏亭外套下是一身居家服,就问,“你洗过澡了?”
“嗯。”梁倏亭没有遮掩,“我以为你不会回家,所以我本来也不想回来。”
戴英僵了僵,有那么几秒,梁倏亭以为他无法再把表面上这种无事发生的状态维持下去,他又把话绕了个圈子,回避了重点:“出差结束了肯定要回家。对了,你去桌上看看,我给你带了特产,一箱给你,一箱给叔叔阿姨。你有空帮我带给他们……或者哪天我们一起去也行。”
戴英的求和令人无法拒绝。他把姿态放低,轻松地、讨好地说话,在明面上营造出温情脉脉的氛围。这样一来,就没人再忍心把那些尖锐的矛盾翻出来。
至少在广州的那一次,梁倏亭没有忍心。
可是今天不一样。
梁倏亭已经明白了,戴英的每一次求和,都意味着他把真实的自我藏得更深。梁倏亭宁肯戴英和他争吵不休,也不想要戴英继续含着苦果装哑巴。
他要的从来不是戴英的委曲求全。
梁倏亭望着戴英,一字一字地告诉他:“如果我说我不需要,你怎么办。”
戴英睁大眼,似乎没有听清。
“我说我不需要你送我的东西,你该怎么办。戴英,这就是你对我的做法。”
房间里静得呼吸声都消隐。戴英沉默了半天,沙哑地挤出一句:“这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梁倏亭冷静地提问,“你给我,就是爱,我给你,就是基于同情的施舍。没有这样的道理。戴英,你了解我,我没有太多同情心,没工夫做无谓的施舍。套用你的话来说,就是你评判不了。我的感情只有我自己能评判。”
梁倏亭试图和戴英讲道理。用戴英用过的方式和句式,顺着戴英的逻辑反诘戴英。这言辞或许不激烈,却太过犀利,甚至带上了淡淡的反讽。
戴英的眼圈迅速泛红,泪水充盈眼眶,在他抬手擦拭之前,就先落了下来。他掀开被子下床,没有穿假肢的左腿空荡荡的,他慌忙拿过假肢想要穿上,手却抖得太过厉害。
争吵时,他是连摔门走人都做不到的那一个。
戴英深吸一口气,竭力稳住发抖的双手:“今晚我先去外面待着,我不想和你吵架。”
这算是吵架吗?他们之间的谈话远远没有激烈到堪称“吵架”的程度。
梁倏亭读懂了戴英。他可以肯定,戴英是不想被他看见哭泣的样子。
梁倏亭按住戴英的手,对上他通红的双眼:“把你惹哭的人是我,我放任你不管的话我算什么?”
隔着朦胧的眼泪,戴英瞪向梁倏亭:“我不需要你管。”
泪水砸落在梁倏亭的手背。起先滚烫,后又迅速失温变凉。
“戴英。再这样下去我们没办法沟通。”
梁倏亭坚持握住他的手,语气越发客观冷静,“我们不是普通朋友,如果我对你最基本的关心都会让你抵触,那我不明白我们在一起还有什么意义。”
梁倏亭这辈子,很少遇到需要他声嘶力竭的情境。他往往只需要淡定地把事实逻辑讲清楚,话语就足够掷地有声。
他认同这种冷静理智的处事方式。
他也只会这样处理。
可是现在,因为他的这句话,戴英竟然哭出了声——梁倏亭第一次见戴英哭成这样,急促的呼吸间夹杂着压抑不住的哭声,呜呜的,破碎且混乱。泪水来不及顺着脸颊淌流,就先一颗颗串成线从眼眶里滚落。
这冲击了梁倏亭的认知。
原来戴英可以哭成这样。
假肢还没有固定好,戴英不管不顾地站起身,拖着不稳的残腿就要往外奔。
梁倏亭把人拉住,他挣开,走得踉踉跄跄。“你一定要看我哭吗?”戴英说,“你知不知道我最不想让你看见我哭……”
“我知道。”梁倏亭不能强硬地拉拽他,只有将他半抱着禁锢在怀里。戴英持续挣扎,梁倏亭空出一只手关闭了房间内的灯光。房门合上,窗帘紧闭,在眼睛还没适应黑暗的情况下,房间里暗得与纯黑无异。
“我看不到。”感受着怀中戴英哭泣的战栗,梁倏亭收紧手臂,将他紧紧拥抱。“没有任何人可以看到。”
黑暗像一块柔和的绒毯将他们包围。视觉被蒙蔽,听觉和触感就被过分放大。梁倏亭前所未有的意识到戴英并不是坚强到不会哭,他只是没有被逼到忍不住的地步。梁倏亭也开始思考:如果不被他拥抱,戴英那消瘦的、孤零零的、摇摇欲坠的身影,能不能自己发出足够的热量?
不够的。
他独自在冷风里走太久了。
光线被隔绝得太厉害,即使眼睛逐渐适应黑暗,即使对方就在眼前,梁倏亭能看到的依然只有戴英的轮廓,以及他眼里绵延不断的泪光。
戴英靠在梁倏亭怀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再这么哭下去,不知道会不会过度呼吸。
梁倏亭低下头,摸索着吻向戴英。沾满了泪水的嘴唇湿润冰凉,梁倏亭轻轻地**,仍然止不住戴英剧烈的哭喘,于是他用舌尖打开戴英的口腔,顶进去深深地吻他。
戴英像藤蔓一样攀着梁倏亭,抓紧了他的后背。泪水流个不停,让这个吻变得又咸又苦。
稍早一点,梁倏亭在年会会场与母亲分别时,梁母并没有说太多。她望着她的孩子,却不是父母看孩子的眼神,而是从平等个体的视角,看一个与她观点相悖的人。
她提醒梁倏亭注意一件他可能已经忘却的往事。
“你记不记得宁柠十四岁生日的时候,他跟你发脾气,把东西丢到你身上,你的胸前被砸出一块淤青,你还是对他很温柔,哄了他一整晚。”
经梁母提醒,梁倏亭从脑海深处挖掘出了这段记忆。
在宁柠十四岁生日的时候,他为宁柠准备的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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