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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试探性地推了下门——果不其然没落锁。

压着脚步走到床边,借着从门窗缝隙中漏进的光,时易之看到了熟睡中的冠寒。

他身子微微蜷缩着,解开的长发散而不乱地贴在脸上,放在枕边的手握成了拳,眉心也紧皱着。

时易之俯下身,一只手盖在冠寒的额头上,一只手贴在自己的额头。

感受了一会儿,发现确实没有太热。

他松了一口气。

那看来确实是昨夜没休息好,今早又累着了。

时易之抬手将冠寒的头发捋顺、眉心抚平,而后掖了掖被角才慢慢往外退。

可才走了几步,忽然又回身快步走到床边,克制不住地在冠寒的唇上落了一个轻吻。

偷得了这么点亲近,他躁动不耐的情绪也被压了下去,终于心满意足地出了屋。

把门合上后,还是忍不住叮嘱道:“睡了这么久,寒公子今夜兴许会醒来,记得备好热茶和热水。”

月竹点点头。“一直备着的,只等寒公子叫就能用上正好的。”

时易之“嗯”了一声,“明日——明日我兴许也有事要忙,你再陪着寒公子去逛逛。”

沉思片刻,他又说:“再把他中阮也一并带下去吧,无事也可弹一弹。”

明日清灯海节会更热闹,舞火龙之前有的是身怀才艺的人上去热场子,若那时冠寒瞧着了来了些兴致,也可以上去玩一玩解解乏。

清州的规矩不比别处,做这些也不会让人看轻。

“是。”月竹点头应下。

-

冠寒睡了很长一觉,只是长也不代表好,醒来之时脑袋还是有些昏昏沉沉。

待他彻底清醒睁开眼睛,才发现原来已经是第二天了。

“月竹。”

声音恢复了些,这次他一喊,门就被推开了。

“寒公子,您醒了?可要小的伺候着穿衣?”月竹将热茶和热水带了进来,屋内也莫名多了些暖意和人气。

“不用了。”冠寒自力更生地套好衣服,用手草草地梳了几下头发就走到铜盆前,“时易之呢?”

“大少爷一早就出了门,说是商会那边还有事情没忙完,今日兴许也不能与寒公子一道出去了。”

听了这话,冠寒一下就没了兴致,把帕子重重地丢回了铜盆里。

“真是个大忙人。”

因着时易之不在,冠寒一上午都待在屋子里没出去,也不知道是在气时易之还是自己气自己。

不过天一黑下来,他就又有些坐不住了。

外头锣鼓喧天叫好声连连,吹拉弹唱之声直直地钻进他小小的屋子里回荡,搅得他心神不宁,越来越觉得这个小院死寂。

最后实在忍受不住,他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有的人没福气,我怎能跟着一块吃苦。”

说着,就大步走出了屋。

月竹不在门外,也不知在哪忙些什么。

冠寒听着声音有些等不住,就对着喊了一声。“月竹,我下去逛逛,你待会儿带着东西去找我。”

语罢,三步并作两步地往小院外走去。

-

外头与那个封闭住的小院截然不同,仿佛是另一方天地、另一种人间。

海滩上点着的灯比前一夜更亮,围聚的人比前一日更多,篝火也比之前烧得更旺。

停泊在码头旁的渔船和画舫也不知在何时点了灯,星星点点照亮了一大片寂静起伏的海。

如此三面灯火的夹绕,竟然将这方寸之地映成了一个不夜的海湾。

而篝火下还有人在弹唱,拉的是冠寒从外见过的琴,琴弦颤动之下发出了辽阔又低沉的声音,顺着海水递送到了天边外。

冠寒唇角往上拉了拉,短暂地忘却了那些令人不快的事情,抬脚迈进了这个人间。

人确实很多,挤入人潮之后,仅是个人的意愿那就根本动弹不得,冠寒被推搡的人群送到了篝火旁。

不过他也不在意,反正昨日已经换了够多的宝贝了,那今日就在这里看看热闹也没什么。

上去的人换了一个又一个,叫好的声音一阵又一阵,冠寒也渐渐沉浸在了其中。

等再次回过神来,是他听见了月竹的声音。

顺着声音一看,发现确实是月竹跟来了,此刻正费力地从人群外往他的方向挤。

冠寒嘴角一扬,给挤进来的月竹让了个位置。“你来了,这……”

话还没说完,他就看见了月竹怀中的琴囊。

他愣了一会儿,反应过来后立刻问:“为何将这东西带来了?”

“大少爷昨日说,让小的今日记得带上,说是寒公子无事可以弹一弹解解乏。”

“解乏?”冠寒嘴角渐渐拉平,脸上彻底没了笑。“给我解乏还是弹给别人听让别人解乏?”

月竹不明所以,嗫嚅几下没能答上话。

他们这边的交谈声也不大,但不知什么缘故,还是引起了旁人的注意。

瞧着月竹怀中那个明显透出中阮形状的琴囊,周围的人纷纷开始起哄。

-“这位公子是不是要弹琴啊?来一个来一个!”

-“瞧着好生俊俏,不知琴是不是也弹得好听,哈哈哈——”

-“正巧上头那个快结束了,快快快,快把琴拿出来准备好!”

怂恿声、嬉笑声、讨论声一齐往冠寒的耳中钻,打量、评判、炽热的目光黏在他的身上,声音与视线在顷刻之间化为了如发般的细线,一端连着过去、一端连着现在,一圈一圈往他的身上缠。

他挣扎,挣扎不得。

他号叫,号叫不出。

只能看着那些线越绕越紧、越绕越紧,最后割破了他的苦心维持的皮囊,展露出他内里溃烂的血肉来。

冠寒用力地闭了闭眼睛,胃因为嗅到了自己身上的腐臭味而剧烈翻涌了起来。

他一把推开月竹,捂着嘴朝礁石边跑去。

第54章第二十二簇夜奔

在咸湿的海风当中,冠寒不受控地将过去给快速地咀嚼了一遍。

他想到自己三岁被卖入南风馆;饥一顿饱一顿地被养到五岁,然后开始伺候馆里的男倌,给他们端茶倒水、浆洗衣物;八岁被龟公逼着学习风月之事以及中阮;十九岁被时易之买走,来到了清州。

十多年间,他日日听着那些淫词浪语睡去、日日又被那些不堪入耳的声音唤醒。

那声音已然成了他人生的一部分,也仿佛化为了经年不散的梦魇,出现在每个他辗转难眠的夜里。

而冠寒其实也没那么愿意,没那么甘心。

第一次看到媾和图画时他撕了画册,第一次摸到中阮时他挑断了琴弦。

龟公说做男倌是他的命,让他听命。

可冠寒不信,所以当天夜里他就收拾好包袱准备往外逃。

——只是才刚碰到院墙,就被馆里的打手给捉了回去。

从八岁到十二岁,冠寒跑了不下百次,最远的一次他触碰到了湄洲府城厚重的城墙。

当时他想:那墙真的好高啊,那砖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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