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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龙案后,轻抚摸着盘卧在案头的两只猫。

已到了它们进食的时候。一枚金碟呈上来时,上面牛脾已经照例切成细条状,血淋淋的。小黑小白闻到腥气,跳下桌围绕着他盘桓,兴奋异常。

除却大宴,宰牛犊的时候并不算多,今日燕琅玉特别传旨弄来这一碟生牛脾,居然只是喂猫。可谓极尽奢侈。

“叫韩歧来。”皇帝忽然说。

承福躬身。

没有任何一只猫能拒绝生腥的诱惑。

韩歧来时恰巧赶上猫儿进食的时刻。暮色低垂,燕琅玉苍白的手指持一双金箸,夹起淋漓着暗血的牛脾,猫哼叫着围上来。

韩歧走近。

犬齿撕咬着血淋淋的腥物,猫听得生人脚步,口中含着未吞尽的血腥,只警惕护食地呜呜叫个不停。燕琅玉在一侧静看,他冷瓷般的脸上恰映着当空那一抹火烧天色,神色晦暗不明。

韩歧看着这一景,倏忽间,联想到了数年前。那时只有他们两人独处,少年太子一袭青云色罗衫,蹲俯在白玉阑干之畔,玉瓷似的手臂探入水中,撩动着,想去拂莲池中的金鳞红鲤。鲤鱼亲近而来,在水中轻轻吞啄着太子的手指。

太子回头,与他微微笑着——那尾红鲤是他所赠。彼时燕琅玉很喜欢那样简单又富有寓意的“祥瑞”。

如今的年轻帝王却懂得操控钦天监。天地风雷,星云变幻,是何寓意已经只在帝王一言。

他心中突然浮出一抹遗憾,眼前的燕琅玉不知何时变得如此陌生。

“琅玉。”韩歧试探地轻唤。

“嗯?”燕琅玉淡淡地应声,神思游离着。

燕琅玉的情绪只会与亲近之人袒露。韩歧明白,自己如今已经被排除在外。

几番隐忍,韩歧还是说:

“桂鸿山回朝,你让我不要与他起冲突,我尽力做到。但他要的东西太过……即便割让边北与凉川,也不能给他。”

韩歧比任何人都明白桂鸿山到底想要什么。

每到朝臣提起桂鸿山时,燕琅玉不可言说的微妙蹙眉与停顿,都犹如一柄利刃,有足以割裂皇帝一贯从容的锋利。

并不是为了国土完整,亦或为了皇室尊严,而是一种暗暗的不甘,使得韩歧又来劝谏。

“割让?”燕琅玉微侧回首。

“边北九关,纵然贫瘠如斯、流寇四起,亦是国土。在朕这里,没有裂土分疆、苟安一隅之说。”燕琅玉站起身,背对着他,瞭望天边霞光,“哪怕一镇一城,朕都不会相让。”

帝王一道背影还那么年轻,却有着一种不容践踏的烈性。

“当初桂鸿山还在关外时,朕所有妥协不过是让他尽快平北的权宜之计。保我大旻江山边北数年之太平。”

看来是没有回寰余地了,韩歧咬牙,心中不甘被无限放大:

“……你要委身给他?”

他以为燕琅玉会辩解自己的种种无奈,推说是某种意义上的“舍身为国”。却不承想,燕琅玉回过身来走近他,越来越近,袭入鼻端是幽馥的清檀香气。燕琅玉的脸在他视野中逐渐趋近,也无限放大,却由于身量不及,燕琅玉光洁的额头也不过才至他唇畔。

宫人早已尽数被皇帝屏退,他们挨得那么近,韩歧几乎要以屏息来忍耐住心底所有隐秘的冲动。

“朕倾慕一切强者。”燕琅玉似笑非笑,语气幽凉,“韩歧,朕给你一个机会。”

“今晚朕容许你夜宿朝德殿中,也会纵容你一切举动。”

燕琅玉突如其来的亲近使他于震惊中又生出狐疑。

燕琅玉几乎要贴住他的身体,连声音也放轻了许多:

“但朕要你明日便领兵北上,去边北萧瑟之地,替朕镇守九关。你肯吗?”

一点心动,但更多是迟疑。

韩歧年少时曾有一次随父北上御敌的经历。塞上大漠,暗血干涸,未及清理的战场恐怖如斯,老兵死时浑身遍体是鞑子长刀留下的痕迹,皮肉狰狞外翻着,已见森森白骨。被俘的大将被铁骑拖行数十里,皮肉久经粗粝的砂石摩擦,早烂如一块破布……指甲缝中塞满黄尘的拳头里至死还拽着一角明黄旌旗。可当韩歧回头南望,只看到高耸的城墙。

关外将士一旦在战中失利,撤退不及,城关为了自保,便紧闭城门不会再开启……到那时将士则如同弃儿,任敌屠宰。

此间种种,难以言述,韩歧数个午夜都不能成眠。

韩歧回以沉默。久久沉默。

他长久的沉默使燕琅玉终于凄恻地笑了。

晚霞如火,燕琅玉的笑容那样动人心魄。他很难去想象当时燕琅玉被他的王师抛弃后是抱以怎样的心态选择以君王之姿活殉江山。

无论如何,韩歧已经领悟——这一刻起,他永远、彻底失去燕琅玉了。

……

桂鸿山挟持太子,以三日为限,要皇帝亲自来与他谈判。

于皇帝而言这无疑是个艰难的决策,但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才第二日午后,御驾便已经到了桂鸿山所下榻的行宫外。

第69章墨玉09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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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安被指派来行宫侍奉桂鸿山。

斯时桂鸿山吩咐沐浴,刘安注意到对方衣衫尽褪后左臂上缠有厚而泛黄的纱带。桂鸿山口衔纱带一端,右手灵活熟练的牵扯着另一端,很快解下。

“……殿下,这样见水并不好。”刘安皱眉。

可说话间桂鸿山已经浸入热汤当中。

“我风尘跋涉已久。”桂鸿山不以为意,但水中隐约已经浮出一缕殷红。

“那个人素来爱洁。”

话毕,桂鸿山打量着刘安。回忆起最初燕琅玉失忆的时候,刘安也没少帮着欺瞒。便好奇地问刘安:

“他罚过你?”

刘安有些意外,须臾才明白他是在问旻皇是否因为他曾经的欺瞒而处罚。

刘安:“奴婢深沐吾皇天恩,皇上不计前嫌,现如今奴婢仍在朝德殿伺候。承福公公年岁大了,有些事亲力亲为已是不便,奴婢便代劳一些。”

桂鸿山静听着,舀水淋身。隔了会儿,又问:

“他提起过我吗?”

心念电转,桂鸿山又补充:

“私下的时候。”

刘安显然不知道这个问题到底是不是该回答,他和承福是最为知道二龙之间那些隐秘而不为人知的事。刘安往外厅瞟了一眼,太子仍被挟在屋中,由几个刀兵看管着,虽有些距离,但行宫四下幽静,人声隐约还是可以传出的。

思索了一阵,刘安小声说:

“偶尔提及。”

“都问过哪些?”桂鸿山快速追问。

刘安回忆着:“只是……殿下的一些日常起居习惯。”

桂鸿山正要再问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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