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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颖隔着纱帘,在书房里与父亲对坐。
古语云七岁儿女不同席。
父亲作为礼部尚书,对这些十分重视,即便在家中也恪守礼节,从不越雷池半步。
对家里的兄弟姊妹也自小要求严格,事事要求遵循繁文缛节,不逾矩。
在家里上到母亲,下到厨房里倒泔水的老妈妈,人人都谨小慎微,谁也不敢坏了规矩,谁也不敢忤逆父亲。
她从小聪明伶俐,看在眼里想在心里。
父亲总教育说礼数根本是遵长者。
可无论是外公外婆家那边,还是爷爷奶奶叔叔伯伯这边,他们都对父亲毕恭毕敬,仿佛都是围着父亲转的。
因为父亲是朝廷的侍郎,后升任礼部尚书。
是家族中最出色的。
慢慢她也明白,那些礼节客套终究只是表面,京城的滚滚诸公在乎的到底还是权势官身。
各家联姻开亲,谈婚论嫁,最后都落在这些上,客套的只是场面话。
有权势本事的人人攀附,没有的无人问津,逐渐滑落。
也因家风,她从小饱读诗书,礼仪精通,皇后选女官时她便被父亲送去参选,为皇后心仪,留在身边。
如今家中上下,谁都对她恭恭敬敬,连父亲也常在亲戚朋友之间炫耀。
身在皇后身边,她的见识也快速打开了。
明白她这个位置价值所在,官员不只看品级,谁能随时和陛下,皇后说上话,那也是不得了的权势。
加之皇后的熏陶,她对那些上门提亲议嫁的世家子弟,青年才俊毫无兴趣。
只有权势才是她所渴望追求的。
父亲问他关于赵立宽的事。
她消息很多,心思活络,立即明白父亲的意思。
大概是和中秋礼庆有关,最大的难题在于外国使团,特别是辽国的。
难处因西南战事而起,而那场战是赵立宽顶着满朝反对坚持要打的。
想到这些,父亲必是对赵立宽不满了。
而她陪伴皇后左右,知道的就更多了,隐晦提醒:“父亲,赵立宽不是普通人,皇后、陛下颇为其焦心。”
父亲端坐,颇为不解:“他军功累硕,作战凶悍,解陛下心头之急。
可他也得罪满朝文武,还不知进退,给自己揽件大事。”
曹颖心里知道,从皇后的话里她能听出,赵立宽绝不简单,大概是皇后亲戚之类。
但大内的事不能往外露,否则迟早招灾惹祸。
“孩儿官居大内,当不言温室树,只提醒父亲,赵立宽绝非等闲。
说罢她起身行礼离开了,从头至尾也没见父亲一面。
出书房,最年轻的姨娘恭敬守候在门口,等着进去侍奉。
京城的大户人家妻妾成群乃是常态,哪家没有反不正常。
曹颖心想,她宁死也不会过上这样的日子。
八月十五,如期而至。
洛阳城里张灯结彩,香纸生意,小麦,稻谷飞涨,家家户户都要买来祭祀太阴。
当日,还有最隆重的事。
帝后盛装打扮,乘坐龙辇,百官及各国使团随行,又有武德司禁军护卫,队伍浩浩荡荡,足有三千多人。
若再加上隔开百姓的神京府衙役,足有四千多。
队伍出北丘门向北,一路依仗齐全,礼器,礼旗开道,浩浩荡荡人马自出北面外,足有二里多长,蔚为壮观。
沿途不少百姓围观,隆重盛大。
浩浩荡荡的队伍到达,随后天子在礼部尚书曹晚林念完写好的祭文,亲自主持下,于城郊祭祀五谷神,土地神。
祭祀仪式上,百官分列台下,各国使者也恭敬肃立。
曹颖身着红色圆领官服,戴着墨色官帽,恭敬为皇后端来金盆清水和丝绢手帕。
皇后双手沾水又轻轻擦干后,两侧礼部官员双手奉上一炷香,帝后一道在面前鼎器中点燃,插在案桌前的香炉里。
她能感受到台下许多目光都汇聚在她身上。
她早能泰然处之。
陛下照着礼部的写好的祈文念起来。
她乘机打量台下局势。
千佛齐国在南方海上,与周国没有领土冲突,也没有文化矛盾。
沿海密集繁盛的海上贸易却为他们带去数不清的财富。
所以自前朝起就与中国保持良好关系,一直不断派人朝贡,谁入主中原当家做主,他们就向谁朝贡,五六百年来从未断绝。
一方面为保持关系,一方面也来观察联络海上生意。
千佛齐国的使者最为恭敬周到。
高丽国的地界自被汉朝武帝派兵征服后,陆陆续续受到兵祸,只要中原王朝强势时,必然兵加半岛。
久而久之,为求自保他们也谁入主中原边朝贡谁。
但到如今,局势比过去千年更复杂。
北面辽国强大,南面周国强大,僵持百年,一时决不出高下。
听说辽国数次出兵高丽,迫使其俯首称臣。
这下高丽更难,既要卑躬屈膝维持与北面辽国的关系,又要维护好与周国的关系。
至于他们是想借周国抗衡辽国,还是怕以后周国北上击败辽国又会兵加高丽,这谁也不知道。
占城山国的使节较为傲慢,领头的皮肤焦黑,像被火烤过似的。
他们下巴抬得高,见高台上的繁冗祭祀典礼,颇为不屑。
她在书里看过,占城山国在大周西南,国境内山地纵横,崇山峻岭,有些山峰高处终年积雪,千年不化。
他们的士兵北上就没有本事,但在山地里作战十分勇猛,如猴子般徒手攀岩上树,在山间疾如风。前朝行将就木时,他们叛离朝廷,数万大军平叛全军覆没。
本朝太祖皇帝收复西南时带去的多是北方士兵,以骑兵和重甲步军为主力,见此情形无奈叹息,只得收兵,默认占城山国的独立。
他们原本就对周国不服,如今见西南战事三年僵持不下,朝廷无法平定,越发骄狂。
至于吐蕃诸部来的,他们人数最多,却是最恭恭敬敬跟随礼部官员安排,该磕头就磕头,该站直就站直的。
吐蕃人部族林立,而且与辽国、占城山国、高丽国等不同,对中原的文化礼仪并不尊崇,他们来朝贡的目的很简单,用马匹换钱。
他们恭恭敬敬来磕头,带着马来,朝廷就给他们钱。
而最为不恭敬的则是辽国的使者。
礼部官员要求下拜时,带头的却称他们没这样的礼仪,与汉人不同,拒绝下拜。
礼部负责在场指挥的官员差点与他们闹起来,被父亲曹晚林阻止。
官员气得脸上涨红,最终只能咬牙忍下来。
她心里紧张起来,心想今天的事只怕不会太平。
祭拜结束回到皇城已是下午,北宫中灯火璀璨,宫墙院落挂满宫灯。
长庆殿内外已摆好数百桌酒宴,宴请百官与各国使节。
五品以下坐殿外的酒宴,其余高官及皇亲国戚则得入殿内,各国使团的领队人物也得以在殿内落座。
皇家宴会排场自然不小,美味珍馐,奇瓜异果,山珍海味,足有六七十种。
而外面的桌上则有三四十种,高低贵贱,层次分明。
曹颖不得入座,她挺直腰杆侍奉在皇后身边,走一天路,又笔直站着,其实十分劳累,腿脚生疼,不过她早习惯了,没显露一点。
群臣依次朝贺,而居首位的就是令她无比崇敬的吴相公。
但今日吴相公似乎面有愁容,眉头紧锁,说话时甚至有些词句错乱了。
反常的是陛下竟没怪罪,反而安慰:“吴相公勿需多虑,过节就该开开心心。”
几位宰相之后,便是两位皇子。
卫王恭贺后自作聪明道:“父皇,恕儿臣多嘴,辽国和占城国的使者颇为不恭敬,来者不善啊。
这些都是赵立宽导致的,如果不是他一意孤行要打下去,哪会给他们机会。”
曹颖听了都直皱眉,觉得这卫王就像个孩子。
辽国人和占城国人来者不善,长眼睛的都能看出来,用得着他在这说。
目的是为引出后面的赵立宽的事。
可陛下既已同意赵立宽打下去,那这不就是一直在给陛下添堵吗。
卫王也不知道怎么想的,他如今可不是天子,连皇储都不是。
果然,陛下面无表情道:“说完了吗。”
“启禀陛下,说完了。”
陛下似漫不经心转移了话题:“让你协理户部,最近户部的事有没有上心。
“禀父皇,儿臣兢兢业业,大事小事不敢放过,都一一处理,从未懈怠!”卫王连拱手表示。
陛下意味深长看了一眼:“你退下吧。”
随后就是郑亲王。
郑王一面恭贺,一面在其中提了自己兢兢业业,为今天的礼仪典礼与礼部,鸿胪寺协调奔走的功劳。
陛下点头,没说什么。
反而低声嘱咐:“中秋佳节,是人间团圆的节日,当初你举荐资助的人还在前线浴血。
纵使有犯众怒之处,然家人独居在京,你该关照一二,别寒了人心。”
曹颖立即听出话外之音。
陛下的意思是郑王应该有担当,关心关心他举荐起来的人,哪怕他犯了众怒。
这是在提点教育,难道陛下对郑亲王更中意?
她觉得更有可能是方才卫王太蠢笨,让陛下失望。
没想郑王也丝毫没理会陛下的意思,拱手道:“父皇,儿臣确实提携过赵立宽,盖因被其迷惑。
其人确实有才干,但刚愎自用,不知进退,自大到自以为朝中滚滚主公之见不如他一人。
其所言所行儿臣实不认同,此人的事也断与儿臣没有干系。”
他说得义愤填膺,时不时回头,让后方的诸大臣听到。
等他说完后,陛下一言不发好一会儿,只盯着面前他的儿子看,看得郑王不敢抬头。
良久,陛下吐出三个字:“退下吧。”
之后接二连三的官员后,各国使者也来朝见。
高丽使者奉上高丽青瓷上品二十件,各类干果二百斤,优质纸墨十箱子,高丽人参一百斤。
诚意十足,陛下令回赠?帛,金银。
千佛齐国也送来各种玉石,干鱼,奇鸟异兽等。
吐蕃诸部使者则不通礼仪,直接表示带来宝马五百匹,希望得到大国的赏赐。
他们的直率反令陛下没那么反感,当场保证照惯例按每匹马给与赏银,
随即便到占城山国的使者。
他们先奉上做工精美的金银器皿,上好的腊肉,干果等。
气氛乐融融中,占城山国带头使官却突然道:“下之臣见过上邦陛下,我国主有话让我代为转达。
听闻贵国王师于西南为贼兵所困,三年未能消灭叛军。
国主宅心仁厚,托我面见天子时问问,需不需要我国出兵相助上邦剿灭匪徒。
我们虽国小寡,带甲不过十万,但也愿为上剿灭匪患,而且用不了三年。”
他说得一本正经,但场面却瞬间安静下来。
曹颖心里陡然一惊,这既是嘲笑,也是威胁,占城山国的西平府距离西南战场很近。
下方吴相公脸色最为难看,不少低头不做声,而卫王竟幸灾乐祸忍笑。
之后后面带着几个轻飘飘大箱子的辽国使者居然笑出声来,迫不及待想要上前说话。
场面既凝重又尴尬。
曹颖胆战心惊,只觉这场面就要失控。
却发现陛下丝毫不为所动,也没有暴跳如雷,只是平静道:“自知下邦使者,敢来上放肆。
朕正有前线捷报,接着这大好日子,准备昭告天下。
段全!”
浑身甲胄护驾身后的武德使段全出列,从怀中掏出信奉,高声道:“监军使兵部员外郎司马芳诚报陛下。
七月下旬,西南安抚使赵立宽举全军二万,与贼战于安州城南。
贼众势大,累兵马至四五万众,战五日破敌,贼众大溃。
安抚使明令各军穷追,俘斩二万余。
复得花田、丰民、石羊等诸地。
八月初一,兵合新州,即下,贼兵再溃!”
战报读完,武德使段全朗声笑道:“这是八月初一送前线送出的战报,如今又过去半个月!”
殿内顿时炸开了锅,拉也拉不住,拦也拦不住,许多人瞪大眼睛谈论起来。
占城山国使者顿时脸色煞白,他们是从西南来的,可他们走得慢,是两个月才到京城。
他们来的时候前线战况不是这样,只听说前线周军大败!
他们遵国主令,就是想乘机敲一笔来的,因为他们最靠近战场。
或者接平叛机会派兵介入,或许能捞得人口土地。
没想局势变化这么快,他才从西南赶到洛阳,前线战况就惊天逆转!
那使者也是急智,连跪拜道:“真乃上邦天兵,军威震服四海,以寡敌众所向披靡,岂是我这等小国需要操心的,简直杞人忧天了。
圣人明德,大将扬威,上天国真乃四海共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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