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0 暂代东宫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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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

夜色漆黑。

朱允?已经起床了。

换了练功服,准备去演武场习武,

虽然天气严寒,但是除了大雪停了几天的课,他的刀术、箭术课从未停歇。

文来福、夏嬷嬷一起来了。

两人笑容满面,又有些紧张,进来只是躬身施礼,

“老奴请殿下安!”

之后两人就站着,也不说话。

朱允?看他们的神情就知道,他们有大事要说,当即屏退了其他宫人。

夏嬷嬷上前小声道:

“殿下,昨夜郑嬷嬷死了。”

“怎么死的?”朱允?吃了一惊,这个消息太突然了。郑嬷嬷可是吕氏最铁杆的亲信了。

夏嬷嬷又有些愤愤不平地说道:

“景阳宫竟然说是伤重不治,显然是想将屎盆子扣殿下这来。其实有人看到了,昨夜钱嬷嬷带人去了郑嬷嬷的屋里。”

吕氏杀了人,竟然推卸到我的头上?

朱允?只觉得好笑。

太子都不会如她所愿。

文来福淡然道:

“殿下,肯定是太子妃灭口的。”

朱允?询问道:

“吕氏为何突然杀了她?是要杀人灭口吗?”

文来福回道:

“殿下,老奴打听到昨晚太子妃去了咸阳宫,但是很快就出来了,太子昨夜招的薛妃。”

“有小太监说,太子妃是哭着走的。”

夏嬷嬷有些兴奋,猜测道:

“失宠了吧?太子莫非是要换一个太子妃?”

朱允?、文来福同时摇了头,

朱允?叹了一口气,

“不可能。太子不可能。”

在东宫,太子独宠吕氏。

现在东宫八个嫔妃,有孩子的只有两个,

一个是吕氏,生了三个儿子;

另一个是王妃,来自草原,生了一个女儿,娘俩几乎没有存在感。

其他几个妃子都无所出,不是不能生,而是根本没机会接触。

太子北巡回来,她们几乎都见不到太子。

咸阳宫几乎被吕氏给霸占了。

夏嬷嬷有些遗憾,失望地叹了口气。

三个人聊着宫廷的禁忌话题,声音压的很低。

文来福低声道:

“那是太子妃,未来的皇后,涉及国本,太子会很慎重的。”

朱允通也无奈地点点头。

真到了万不得已,吕氏突然病死了才符合皇家的脸面和利益。

可是朱标会让吕氏“病”死吗?

朱允?对此不抱任何希望。

朱标眼睁睁地看着朱允被养废了,结果就归结于孩子自己不争气,却从没反思过是养育的问题。

朱标之前甚至很厌恶朱允?,因为常氏生了朱允通之后没多久就去了,他认为是朱允?克死了常氏。

还有杏花的死、吕氏抄了长安宫、吕氏对孩子的监视,难道朱标都不知道吗?

他可是太子!

这些事他肯定心知肚明的。

朱标不过是视若不见,装聋作哑,还企图在中间和稀泥,自己掏腰包让朱允?送礼。

~

朱允?问道:

“郑嬷嬷在宫外有亲戚吗?”

文来福摇摇头,

“老奴没听说过。

夏嬷嬷却说道,

“殿下,郑嬷嬷有一个妹妹,只是少有人知道。她的父亲早死,母亲改嫁,她入了宫。这个妹妹就是她异父同母的妹妹。”

“老奴也是无意中在宫外撞见一次,这件事知道的人不多。”

“她的妹妹在哪里?”朱允?急忙问道。

“殿下,她就在京城,和男人开了一家药铺。”夏嬷嬷回道。

朱允?叮嘱她:

“宫禁一开你就出宫,传信给蓝和,立刻将她们一家人带走藏起来。行动要快,别让人追踪到。”

夏嬷嬷疑惑道:

“殿下,她们姐妹关系并不好,郑嬷嬷即便有什么秘密也不会告诉她的吧?”

朱允?摇摇头,意味深长道:

“太子妃不一定这么认为。”

夏嬷嬷恍然大悟,

“老奴懂了。”

夏嬷嬷精神头十足,恨不得现在就出宫。

吕氏、郑嬷嬷差点整死了她,现在终于有机会亲手反击一次了。

朱允?最后叮嘱二人,

“留意陛下、太子、太子妃的动静,一旦有急事,立刻派人通知我,无论我在哪里。”

朱允?去练武了。

雪半夜就停了,演武场打扫的干干净净。

拿出长刀,朱允?深吸一口气,缓缓挥出长刀。

身处皇宫,指望谁都不如靠自己,自己强大才是真的强大。

~

朱标今天起的比往常早。

做了一夜的噩梦,他的气色很不好。

太监的调查结果,吕氏的笑语盈盈的模样,朱允通坠崖,种种事件在他脑海里交织,形成一个一个恐怖的小故事。

最后干脆不睡了,起来简单洗漱,准备去用膳。

张节过来低声道:

“太子,昨夜,景阳宫的郑嬷嬷死了。”

“怎么死的?”朱标神情变得严肃,这么快就灭口了,吕氏下手很迅速啊。

希望她能吸取教训,以后当个慈母。

“禀殿下,景阳宫说,是伤重不治。

朱标一口气憋住了。

刚升起的期望被浇灭了,心中十分失望。

“胡说!”

“不长脑子!”

自己心里一直念着多年的情分,对吕氏手下留情。

可是吕氏为何就不能体谅一下咱?

为何总想给孩子下点绊子呢?

张节缩缩脖子,没敢继续说下去,他深知真相并不重要,关键是公开的死因指向谁。

朱标沉声道:

“派人去告诉景阳宫,郑嬷嬷是醉酒而死!告诫他们,再乱传乱说的宫人,一律打死!”

“是,殿下!”张节躬身道,然后出去挑了一个太监,命令去景阳宫传达太子的谕令。

朱标的脸色十分难看,纠结了良久,才咬牙道:

“传令,太子妃吕氏有疾,着薛妃暂代东宫事!”

本想冷落几天,让吕氏自己反思一下错误。结果她就知道灭口,却在错误的路上越走越远,

那就只能惩罚的重一点,希望她能警醒吧。

张节急忙躬身领了谕令,出去安排人书写、用印,然后分别两个妃子处传令。

朱标心里很糟糕,没有一点食欲,胡乱用了一口早膳,换了衣服就出发去了奉天殿。

乌云满天,看不到一丝星光,浓浓的夜色笼罩京城,伸手不见五指。

只有车周围的气死风灯洒落淡黄色的光芒。

朱标一路都在生闷气,吕氏太不让人省心了,昨晚以为点醒了她,早晨才发现没点醒。

吕氏怎么就这么顽固不化呢!

朱标叹了口气,摇摇头,暂且放下家里的烦心事。

很久没出来这么早了,父皇应该还没到奉天殿吧?

他撩开窗帘,竟然意外地发现奉天大殿灯火通明,父皇竟然已经到了?

朱标匆忙进殿,看到父皇正在御案后批阅奏折。

他的心中十分感动,父皇一直都是如此勤政,为了帝国呕心沥血。

快走几步,朱标上前施礼,

“父皇!”

朱元璋抬起头,

“标儿,来的这么早?用早膳了吗?”

“父皇,儿子用过了。今天醒的早,就早些过来了。

“标儿,近期身体如何?”

“父皇,儿子身体很好啊!李院判也说了,他开的药三天吃一次,儿子也坚持吃了。”朱标有些疑惑,父亲的神情怎么有些沉重?

自己的病早就好了,现在也就是调理身体,争取早日去了病根。

“那就好,御医说你不能着凉,最近下雪,会冷几天,你自己要多加小心。”

说着话,朱元璋拿出一本奏疏,

“你看看吧。”

朱标看了一眼标题,当即有些意外,

“李院判奏请丁忧?”

他急忙打开扫了一眼内容,昨天上午李院判的母亲去世了,李院判奏请去职丁忧。

朱标摇头叹息,

“李院判自幼丧父,是他的母亲缫丝、织布将他抚养长大,他这下打击太大了。”

朱元璋也不禁唏?,

“李院判是个孝子啊,自从他母亲生病,他就亲自伺候汤药,睡在母亲卧房的外间,有点动静就起身去看看,这半年他都快瘦脱形了。”

朱元璋拿起御笔批了“准”,

“咱吩咐太医院派人去吊唁,白天再下旨给老夫人一个诰命。李院判一直兢兢业业,医术也十分高明,咱就让老夫人走的风风光光的。

“父皇,按规制该追封为“淑人’。”朱标补充道。

“那就‘淑人”。”

父子俩三言两语就定了封赏。

朱元璋放下御笔,看着朱标,他知道儿子心里有事,但是他想等儿子自己开口。

朱标咳嗽一声,说道:

“父皇,五弟还在京城,是要年前让他回封地,还是先过了元旦?”

朱元璋有些失望,咱等的可不是这件事。

“让他去李院判家代表咱去吊唁,之后就回封地吧。”

父子俩突然都沉默了。

朱元璋也不着急,端起茶杯,慢慢喝了一口茶。

朱标想找个话题,可是他发现脑子空空的,

最终忍耐不住了,只好咳嗽一声,

“父皇,东宫儿子会注意的,太子妃做事是有些,有些,呃,欠缺周全。”

郑嬷嬷的死,父皇肯定知道了。

虽然父皇可能不知道赵三虎家的事,但是吕氏身边的嬷嬷突然死亡,其中缘由就耐人寻味了。

朱元璋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提醒道:

“为君者,不能有妇人之仁。”

吕氏做的那些事,是欠缺周全吗?

是欠缺人性吧?!

事到如今,太子还为之遮掩,朱元璋有些不悦了。

朱标躬身道:

“是,父皇,儿子已经下令,着薛妃暂管东宫事。”

朱元璋心中叹息,这个处分还是太轻了,总比没有强吧。

“标儿,皇家是有规矩的。”

老朱还是忍不住提醒道。

朱标额头渗出了细汗,有些拿不住陛下的意思,

“父皇,莫不是要废了太子妃?”

朱元璋深深的看了儿子一眼,既然儿子都挑开了话题,他也就明说了,

“咱看这个儿媳妇不行!”

摊牌了!

不装了!

咱想给你换个媳妇!

朱标吓了一跳,连连摆手,

“父皇,再有五天就是元旦了,如此喜庆的时候废了太子妃,会人心惶惶的,也,也太不吉利。”

朱元璋冷哼一声,

“要不是考虑年关接近,这个时候废太子妃于国不详,你以为咱会忍?”

朱标擦擦汗,

“父皇,吕氏也许是一时糊涂,您先让儿子再观察一段时间,如果她还在执迷不悟,那就,就,就考虑废太子妃!”

说完这句话,朱标已经满头大汗。

老朱有些心疼了,不愿意再给儿子压力,只得摆摆手,

“你自己定吧。”

朱标的这个处理差强如意。

但是老朱深知,儿子和吕氏感情很深,骤然让他换个太子妃,儿子肯定会强烈反对的。

暂且让太子妃失去权力,年后再找机会吧。

朱元璋对吕氏的观感更差了,这就是褒姒,妲己一类的妃子,竟然让我儿如此忍让姑息,日后一旦干涉朝政,必成祸患!

年后不能再留了!

朱元璋盯着朱标,告诫道:

“不管是皇后,还是太子妃,不过是一个女子罢了。刘备尚且说,‘女人如衣服。你是太子,身边嫔妃、宫女如云,不应沉被儿女之情所牵绊!”

“是,父皇。”朱标恭敬地回道。

可是他的心里很不以为然,女人如衣服?为何孙贵妃当年死的时候,你让我为她披麻戴孝?

那可是母后才能享有的哀荣。

朱元璋知道,一两句话说不透的,他拿出一叠奏疏,

“标儿,还是先议议朝政吧。”

“是,父皇。”朱标接过奏疏,开始翻阅起来。

朱标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什么妃子、儿子都被他忘记了,

“六个奏疏,全是要钱的!”

朱标苦笑不已。

西南有土司叛乱,安南也在蠢蠢欲动,沐英要用兵,需要大笔钱粮;

西凉有蛮人频频劫掠,五军都督府建议明年用兵,这也需要钱粮;

户部要储备开春的赈济钱粮;

朱元璋又拿起一叠奏疏,

“你看到的只是重要的几份,这也是!”

父子俩相视苦笑,四处八方都伸手要钱粮,可是帝国的钱粮是有限的,

朱元璋叹了口气,

“咱都感觉国库这点钱是杯水车薪了。’

“父皇,幸好咱们一边花,国库也一边收。”朱标安慰道。

朱元璋拍拍奏疏,

“收的那点税费差太多了,咱打算再加印一些宝钞,粗略估计先印一百万两。”

“父皇,今年全年收入,折合不到两千万两银子,一百万两会不会太多了?”

“标儿,先暂定这个数,等上午朝议,听听大臣的意见。”

“是,父皇。”

父子两个暂时定了一百万的数额。

至于发行这一百万两需要多少准备金,父子俩压根没想到。这个时代还没这个概念。

朝廷大规模使用纸钞都算开了先河了,

宋朝虽然用了交子,但是只在局部地区,主要是川蜀使用,

中央朝廷下令推行纸钞的,大明还是头一家。

大明完全是摸着石头过河,没有前人的经验可供借鉴。

上午的时间匆匆而过。

临近年关,大朝会已经停了。

今天上午来的都是重臣。

朱元璋父子经过和重臣们商量,暂定印五十万两宝钞,计划大部分用于明年开春后采购军需。

之后又议论了明年开春的垦荒、衙门封印后的安排,明年军事部署的大概方向。

最后一个议题是今年问斩的最后一批犯人。

朱标看了厚厚的名单,足足有一百七十多人,

他不由地皱起了眉头,

“马上过年了,怎么还杀这么多人?是否酌情减少一些?”

刑部尚书急忙躬身道:

“是,太子殿下,容臣回去重新审核一番,看哪些可以开恩,哪些还可以转圜。”

朱元璋没有说话。

他想听听其他大臣的意见。

礼部尚书的意见是,

“陛下,太子,臣建议,罪大恶极的就不用再审核了,只审那些虽然法律上该死,但是又有法外开恩情节的。”

朱标连连点头称善。

吏部尚书詹徽却说道:

“陛下,太子,既然按照法令这些人该死,那就该按律问斩,没必要讨论人数是多,还是少。

朱标皱起了眉头,今天心情本就不好,现在他被徽顶这一句,心里更不舒服。

“尚书,上天有好生之德。”

徽却毫不客气地回道:

“太子,我佛慈悲,且有狮子吼。朝廷的法令既然定了,就该严格遵守。”

朱标不愿意和一个臣子争论,只是对老朱道:

“陛下,臣建议少杀一些。”

也躬身道:

“陛下,臣建议按照朝廷的律令来。”

朱元璋沉吟了一下,朱标心太软了,今天就再给他上一课吧,

“詹卿说的有道理,既然朝廷有了法度,就按照法度来吧。法外开恩不宜过多,过多容易泛滥。”

朱标很失望,

“陛下,一百七十多条人命啊!请陛下宽仁一二。”

朱元璋淡然道:

“那就等你当了君王再宽仁吧。”

朱标心里有些失望,但是陛下都这么说了,他不敢再出言反对了。

散朝后,重臣们陆续散去。

朱元璋留朱标一起用午膳。

朱标却拒绝了,

“父皇,下午没有朝政要议,儿子想回东宫看看。薛妃第一天代管东宫,儿子也担心她能否撑得住。”

朱元璋看了看他,点点头,

“行,你回去看看,不听话的奴才换一换。”

吕氏经营多年,亲信遍布东宫,

薛妃的令估计都出不去她的宫殿。

如果不换一批人,那薛妃就是名义上的,吕氏还在暗中操控东宫的一切。

“是,父皇。”

“标儿,薛妃能不能挡住,关键看你给了多大的权限。”

“父皇,儿子明白的。”

朱标告退了。

看着他的背影,朱元璋连连摇头,标儿是先去薛妃那,还是先去景阳宫?

朱标头脑发胀,昏昏沉沉的,脸烧的厉害。

出了奉天殿,一阵寒风吹来,脑袋反而舒服了很多。

车夫赶着车过来,停在台阶下。

朱标心情烦躁,便摆摆手,

“咱先走一走。”

朱标在前面晃晃悠悠向东宫走,太监,宫女紧随其后。

朱标心里憋着一团火,太子妃吕氏的一意孤行,陛下要换个儿媳妇、刑部的滥杀、詹徽的反对...………

一个上午这么多烦心的事情。

河边,有一群太监在砸冰。

拍杆砸在水上啪啪作响,朱标感觉十分刺耳,不由地喝道:

“等咱走了再砸!”

砸冰的太监接到太子的谕令,急忙上了岸。

朱标心中犹豫,是去景阳宫看看吕氏,还是直接去薛妃那,看看薛妃的令传的下去吗?

一阵寒风吹过,风中带着几片残雪。

前面就是一座小桥,穿过小桥,东宫隐约在望。

朱标心神不宁,脑子中想着事,顺着路边向小桥走去。

无意中他踩上了一块结冰的地面,当即一个趔趄,身子歪倒了。

后面的宫人惊叫,

“太子!”

他们纷纷冲过去,企图搀扶太子。

可是已经晚了,太子重重地滑倒在地,顺着斜坡迅速掉入冰冷的河水。

一切不过是眨眼的时间,太子就在冰冷刺骨的河水中沉浮了。

空中飘荡起宫人们绝望的尖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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