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上正午。

乾清宫。

朱元璋用过午膳,在大殿里踱步。

周云奇送来一份锦衣卫的报告,

朱元璋没接,

“给咱说说,什么事?”

周云奇看了一遍,说道

“陛下,江堤上的锦衣卫反应,早晨三殿下在去江堤的路上,路边似有人窥视。”

朱元璋站在了。

沉吟片刻,才缓缓说道:

“咱知道了。归档吧。”

也许是野兽、飞鸟之类的。

“云奇。?儿今天几点出宫的?”

周云奇上前回道:

“禀陛下,三殿下卯时出宫。太子妃娘娘给送的行。”

“哦?”

朱元璋有些意外,真稀罕啊!

?儿竟然走的这么早!

吕氏竟然去送行了!

“陛下,太子妃娘娘还给殿下准备了仪仗、随从。”

“?儿带了吗?”

“?陛下,三殿下都带上了。”

朱元璋满意点点头,

母慈子孝!

是个好消息!

“云奇,这件事要是午膳前说,咱还能多喝一碗汤的。”

“陛下,殿下快出城的时候,将仪仗、宫人都给关在了一个茶楼里。自己带着十九名护卫去了江堤。”

“呃.....这个孽障!”朱元璋哭笑不得。

吕氏要是知道了,该怎么想?

咱要不要派人去给放了,再给送上江堤?

“愣头青!”

最后,他感叹一声,去了前殿。

重臣都在等候,该议事了。

标儿要回来了,让他头疼去吧,咱忙着呢。

景阳宫。

吕氏带着三个儿子在用午膳。

朱允?吃的很慢,似乎没什么食欲。

吃了小半碗饭,他放下了筷子,

“母亲,孩儿吃饱了。”

吕氏知道他有心事,便点点头,

“去吧。”

朱允?漱漱口,站起身。

走了几步,又忍不住回头问道:

“母亲,他真的能清理白莲教吗?”

这是上午去学堂,黄子澄先生说的。

当然,黄先生也强调,是听别人传的,他还在核实。

吕氏看了他一眼,淡然道:

“现在宫里也是各种传言,还没确定的信儿。”

朱允?摇摇头,疑惑道:

“朝廷清剿白莲教,每次都废老大劲了。他才一天的时间,怎么可能呢?”

吕氏劝道:

“本宫派了一群人跟着他,监视他今天的风吹草动,顺便打听昨天的事儿。等他们晚上回来禀报,就真相大白了。”

朱允?点点头,

“也是,就等晚上再说吧。”

他快快地去了书房。

一眼看到桌子上的玉笔洗,那是陛下赏赐的。

他爱不释手,轻易不许宫人去碰。

现在看了,却十分刺眼。

“把笔洗供起来,还是用之前的吧。”

朱允?吩咐道。

~

江堤。

孙嬷嬷他们用了午饭,继续挑选工人。

邓辉他们负责引导灾民前去筛选,

有了昨天的经验,又有了巡逻队的帮忙,大堤上秩序井然。

嬷嬷,管事按照作坊的用人需要,将挑选出来的灾民分组,任命小工头,

黄知事带着十几个书吏,现场帮着登记造册。

太阳西斜,今天的招工结束了。

孙嬷嬷将招录的工人集合在一起,训示道:

“每天凌晨,卯初,堤岸下会有马车来接各位去上工。”

孙嬷嬷指着堤下的一棵柳树,

“就在那棵树下排队等候,不同作坊的上各自的马车,不要上错了。”

“马车会准时出发,迟到不候。”

“一次迟到就除名。”

说完,她就让灾民解散了。

不少灾民都十分紧张,堤上又没有钟鼓,万一睡过头了怎么办?

他们有的找上了巡逻队,希望能有个办法。

邓辉安慰道:

“大家都不要紧张,殿下吩咐了,每天寅时,巡逻队会敲锣叫大家起床!”

灾民们欢呼起来。

这下就可以放心睡了。

殿下考虑的太周到了。

朱允?正在听董长义讲故事,孙嬷嬷前来禀报,今天招工完结了。

朱允?恋恋不舍地起身,

“那就准备回城吧!”

他伸了个懒腰,今天过的太舒坦了。

董长义陪着他走上江堤,

不少灾民还没走。

胆子大一点,就哀求殿下网开一面,再招几个人。

朱允?安慰道:

“不要急,再等个三、五天,还会继续招人的。都好好表现哈!”

长义很意外,

“招了几千人还不够,殿下还需要人手?”

不会是淮西武勋出钱,养着这些闲人吧?

朱允?笑道:

“有几个作坊都是新开的,需要大量人手。”

“今天招这点人够干什么?等真正开业了,那需要的人就海了!”

灾民们欢呼起来。

需要的人越多,自己被招的可能性就越大。

董长义眉开眼笑。

殿下仁义!

堤上的灾民去做了工,日子就好了,生活就安分了。

应天府的压力就相应小多了。

朱允?准备回城了。

今天回去的早,夕阳还高高地挂在西山上。

早晨,二舅父欲言又止,似乎昨天受到了牵连。

朱允?想去开国公府打探一番。

不能因为自己的作为,连累了亲戚,外戚可是自己的基本盘,不能出问题。

蓝九和牵来战马,有些担忧,

“殿下,只有十九个人,难免顾此失彼。”

朱允?摆摆手,

“别想七想八的,上马!回城!”

朱允?上了战马,和长义他们拱手道别,

然后扬起马鞭,战马冲下江堤。

乾清宫。

小朝会刚结束。

重臣起身告退。

朱元璋刚要起身,外面送来一份锦衣卫急报。

下午,锦衣卫在京郊搜寻方天林,听到村民反应,在离江堤十里远的树林,曾见过他。

锦衣卫去搜寻后,没有找到人。

但是找到了他昨夜住的房子。

里面没发现有用的线索。

朱元璋仔细对比地图,发现方天林出现的树林,就在官道旁。

他突然想到早晨的报告。

通儿在路上,有人窥伺?

莫非是方天林这贼!

方天林可不是表面的文弱书生,曾是河南侯陆聚手下的大将,智勇双全。

通儿昨天才毁了他的心血!

朱元璋越想,越有可能。

身上袭过一阵寒意。

“蓝玉!”

朱元璋大喝一声,叫住了走到殿门口的凉国公。

蓝玉条件反射般大声回应,

“末将在!”

这一刻,他仿佛回到了过去,

陛下稳坐中军帐,在击鼓点将。

朱元璋扔过调兵虎符:

“调集一千骑兵,去江堤迎接朱允?!”

蓝玉大惊,急忙拱手接旨,拿起了虎符,

“陛下,殿下是......”

朱元璋摆摆手,淡然道:

“也许是朕想多了。锦衣卫在?儿走的官道附近,发现了方天林出现过的踪迹!”

蓝玉吓了一跳,

万一真的冲?儿来呢?

他冲朱元璋拱手告退,迈开虎步,走出大殿。

出了皇宫,就大声吆喝,

“走!跟老夫去江堤!”

晚霞漫天,

晚风刺骨。

朱允?催马快行,去了开国公家,还想去凉国公府上,

是自己疏忽了,昨天的事情应该时候和他们通禀一声的,

既然是盟友,重要的事情就该及时通气。

蓝九和带着其他护卫,伴随在两旁。

马蹄声急骤,卷起一道烟尘。

方天林趴在一条河的岸边,这里紧靠官道。

他提前挖了一个坑,里面铺上了干草。

弩弓已经架好,

方天林躺在坑里,枕在手上,怔怔地看着如血的晚霞。

昨天还是高高在上的“明王”,今天就流落在荒野,成了狙击皇孙的亡命徒。

生活就是这么充满意外。

突然,他一骨碌翻身,趴在坑边注视官道。

远处,一小队骑兵正快速赶来。

为首的是一个跳动的红点。

是朱允?他们!

方天林端起弩弓,视线透过望山,看向骑兵。

骑兵越来越近,

红点变成了红色衣服,

又变成了郡王的红色常服。

方天林深吸一口气,右手食指放在了扳机上。

弩弓射程不远,但是最大的优点就是“准”!

只要瞄准了,五十步内箭无虚发。

再有两个呼吸,朱允通和弩弓的距离就只剩下三十步了!

他已经提前在官道上做了标记。

那,就是他射击的距离!

方天林心跳慢了下来,双手稳稳地压住弩弓,箭头始终瞄准那袭红色常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