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老太爷看到朱允通去意已定,眼中闪过一丝失望,

“殿下,殿下,请留步。”

朱允?站住了。

许老太爷追到了院子里,咳嗽一声,说道:

“殿下有所不知,家父、家祖都曾经行船于海外,贩卖各地的奇珍异宝,老朽对使船的汉子难免感觉亲近。

许老太爷捻着山羊胡子,叹了口气,似乎在回忆久远的历史,

“哦,你们家还是海商?”朱允通十分惊讶。

“都是往事喽。”许老太爷神情萧索,“小老儿年轻的时候曾经越过南海,不过都是往事了!现在彻底告别大海喽。”

朱允?:

“

自家的爷爷施行禁海,片板不得下海,珊儿的爷爷就失去了祖传的生计,幸好没有讨饭。

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老人家,

总不能说,朝廷政策是为了你们海商好。

许老太爷又展颜道:

“幸好我朝法度森严,官吏不敢胡乱伸手,铺户尚能存在,小老儿才能靠着祖荫养活一家老小。”

朱允通附和道:

“老先生也是经营的高手,赚点阿堵物自然不在话下。”

许老太爷笑了,

“殿下,不如再稍作片刻,小老儿也好请教一些经营之道?”

朱允?急忙摆摆手,

“改日吧,今天要忙着朋友的案子。

他再次拱手告辞。

许老太爷只好说道,

“殿下,小老儿的孙女......咳咳,殿下别走,说案子,说案子,这事小老儿让犬子给您办了。”

朱允通站住了,有些不敢置信,“老人家,可当真?“

“当真。”许老太爷挺着腰杆,一本正经地说道,“俗话说了嘛,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谢老太爷!”朱允?连忙拱手道谢,

许老太爷急忙躬身回礼,

“殿下折煞小老儿了。”

将朱允通送出大门,许老太爷躬身送别,忍不住一声长叹。

朱允?担心他又提孙女,没敢接话。

许老太爷却感慨道:

“老朽从未遇到过贵人,能和殿下一般不歧视我等商人。”

朱允?笑道,

“商人也是凭本事吃饭,你看多少贵人也都偷偷地经商呢。”

许老太爷连连点头,

“所以老朽见到殿下,才如遇知音。殿下,老朽的孙女珊儿还待字闺中,殿下……………”

朱允?连连咳嗽几声,

“哎呀,今天风有些大。冷了,咱得回去了。”

许老太爷识趣地没有再说下去,只是躬身送行,

最后他还贴心说到,

“殿下放心,殿下今天就没有来过。”

许家门前空荡荡,没什么人来往。

朱允?很满意,这老头都要成精了,粘了毛就是猴。

许老太爷看着朱允通的身影彻底消失,才恋恋不舍地回了院子。

今天竟然来了一个皇孙!

柴门有庆啊!

之前来过最大的官,是刑部侍郎,就在客厅坐了一下就走了,干瘪的小个子,下巴却要抬到天上去了。

哪如皇孙,既风流潇洒,又十分谦和。

可惜啊,孙女没塞过去。

不过,既然案子在手,机会还会有的。

许老太爷的眼睛熠熠生辉,充满斗志。

~

路上人很少,朱允?纵马快行,

他转头对蓝九和道:

“事情还算顺利,就是许老太爷有点奇怪,许家家财丰厚,孙女又很漂亮,老头子却如此愁嫁。真是不可理喻!”

蓝九和他们都憋着笑。

朱允?笑道,

“你们想笑就大声笑,别憋出毛病来。”

蓝九和他们哈哈大笑起来,粗犷的笑声在街上传出去很远。

“殿下,许老爷子不是想把孙女嫁给您。”蓝九和大声说道。

“那他想干什么?”

“殿下,估计是想送到您身边,当个侍女,宫女之类的。”

朱允?摇摇头,

“皇宫招人,可不是本王管的。那是郭宁妃的事。”

蓝九和与其他护卫笑的更大声了,殿下还很青涩啊!

“殿下,重点不是当宫女,是去您身边。不进宫,进别院也行的。”

“他是商人,儿子辈又没有出彩的。如果能傍上殿下,许家的地位就稳固了。”

经过蓝九和的耐心解释,朱允通明白了。

怪不得最后许老太爷那么爽快地答应帮忙。

有了这个人情,即便孙女塞不过来,自己至少也要提拔一下他的三儿子,那个主事许昌辉。

人老成精啊!

每一步都是算计。

~

不管如何,事情有了眉目,朱允通心情很好。

刚在书房坐下,管家就来禀报,孙嬷嬷已经在候着了。

朱允?叫来孙嬷嬷,将煤矿的文书给她,命她去接管下来,

“不要拖延,明天就派人去。”朱允?叮嘱孙嬷嬷,“委任的矿头必须通人性,还是那句话,拿工匠当人。”

孙嬷嬷笑道,

“殿下放心,咱们的作坊从没作践过工匠,更没欠过钱。以后煤矿也不会。”

拿着文书,孙嬷嬷又说了一件事,

“殿下,最近突然冒出一家作坊,也是造蜂窝煤的,竟然方子和咱们的相似。”

“哦?有多相似?”

“殿下,其他仿制的一般都不耐烧,夜里就不行了。唯独这家可以过夜。老奴看了他们家的,也是加了土的。”

“哦。知道了。”朱允推测,要么是宫里泄密了,要么是对方猜到了方子,本来就没什么门槛。

三青鸟能保守秘密到现在,也就是将掺的泥土打的很碎,加土的环节又是自己人,才没有被同行发现。

有时候秘密就隔着一层窗户纸,可是只要不捅破,就让人觉得有鸿沟天堑一般的阻隔。

钱嬷嬷继续道:

“殿下,这家作坊好像处处针对咱们,甚至派人来作坊门口拉生意,打了几回还死不悔改。”

“有几次来收买作坊工人都被抓了个现行。他们自开作坊,就不断降价,现在价格和咱们齐平了。”

朱允通沉思了片刻,问道:“咱们还有降价的余地吗?”

“殿下,还能降一些的。现在有了自家的煤矿,更有余地了。”

“蜂窝煤的方子元旦就公开了,到那时很多作坊会冒出来,咱们过了元旦就降价。”

“殿下,您将蜂窝煤的方子给了陛下,那粉碎机呢?”孙嬷嬷有些担忧地问道。

“那个还是三青鸟独家的。但是本王推测,明年应该会有工匠造出来了,这种机器没什么难度的。”

孙嬷嬷放心了,

“殿下,只要粉碎机还是独家的,咱们还能打。

朱允?叮嘱道,

“适可而止,市场那么大,咱们不可能都吃下的。”

孙嬷嬷有些舍不得现在一家独大的地位,

“殿下,元旦就公布方子了,那咱们的作坊对手可就多了。”

朱允?摇摇头,

“现在开始减产吧,逐渐开始减。等别的作坊将粉碎机也造出来了,三青鸟就彻底转型,不再生产蜂窝煤了。”

“蜂窝煤这种产品门槛太低了,做的作坊多了,就没钱赚了。”

“现在工人可以朝其他作坊分流,煤矿就可以吸收很大一部分了。”

孙嬷嬷躬身领命,

“是,殿下!”

她虽然有些不舍,但是看着手中的煤矿文书,又觉得没什么。

和煤矿相比,谁都能开的作坊不做也罢。

朱允?又叫来蓝九和,

“九和,煤矿的护卫你来挑选。暂定一百五十人,其中骑兵五十人,配备刀、弓箭、马匹,明天就陪着孙氏一起去。

煤矿那种地方,不仅要定规矩,讲规则,更要有拳头。

一旦示弱,矿工、周围的豪强能将矿给折腾废了。

朱允?又拿出一张名帖,递给了孙嬷嬷,

“明天,先去县衙一趟,摆放县令,县丞、县尉他们,之后再去矿上。”

有了地方官的照拂,日子会好过一些。

一些豪强,县衙就给压下去了,不需要事事都要打着殿下的旗号。

晚霞灿烂。

朱允?纵马缓缓回宫。

又是一个充实的下午。

京城炊烟四起,空气中飘荡着煤烟的味道。

这是家家户户在用蜂窝煤。

朱允?挑挑眉毛,自己将空气污染提前了几十年。

在东华门,朱允通跳下马,告别蓝九和他们,大步走进东华门。

刚进大门,就看咸阳宫的一个小太监在等,

看到朱允?,小太监急的跳脚,上前胡乱施了个礼,就大声叫道:

“殿下呀,您可终于回来了!”

“怎么了?”

“殿下,太子请您去咸阳宫,都已经找您很多次了。”

“什么事?”

“殿下,奴婢不知。”小太监头摇的像拨浪鼓。

朱允?沉吟一下,

“本王回长安宫放下东西就去。”

小太监伸出双手去接包裹,小脸苦巴巴地哀求道:

“殿下,奴婢给您送。求求您了,您就体谅一下奴婢,现在去咸阳宫吧。

看着他可怜的样子,朱允?将包裹给他,

“都是一些玩具,送给夏嬷嬷。告诉她,你也可以挑一件,本王准许了。”

小太监喜笑颜开,

“奴婢谢殿下赏!”

朱允?迈开步子,朝咸阳宫走去。

难道是为了昨夜的事,都过去一天了,犯不着火急火燎地找我吧?

难道朝堂有什么大的变化,那也不需要找我?

是大本堂的先生告我黑状了?

还是吕氏吹了枕边风,要收拾我了?

朱允通一路猜测着各种可能,咸阳宫已经在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