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妃母子三人都有些意外。

“哥,你们不是刚见过面吗?”含山疑惑道。

“可能是有事吧。”朱植猜测道,起身迎了出去。

他看到了笑眯眯的朱允通,正站在院子外,身后两个太监扛着翠绿的鲜竹子。

“啊!鲜竹子!”朱植一声鬼嚎,就冲了出去。

冲着朱允通一个熊抱,

“通侄儿,我爱死你了!”

日思夜想,以为不可能的鲜竹子,竟然被通侄儿带来了!

朱植激动的眼泪都在眼眶里打转,

母亲一旦咳嗽,就夜里也睡不安稳。御医说去肺火,最好用竹沥。

可是做竹沥,就需要鲜竹子。

这寒冬腊月的,去哪弄鲜竹子。

心心念念的鲜竹子,就这么不期而至。

朱植几乎用尽了力气,抱紧了朱允?。

朱允?急忙推开他,

“快松手,我貂裘的毛都被你蹭掉了。”

“?侄儿,你就是救苦救难的文殊菩萨!”朱植擦去激动的眼泪。

含山跟着出来了,站在廊下脆声道:

“哥,那是观世音菩萨!”

朱植大笑:

“现在是?菩萨!”

朱允?指挥太监,将鲜竹子送进去。

“让宫人去忙活,”朱植一把拉着他进了院子,指着含山道,

“这个是我妹,你也不记得名字了吧?”

含山大大方方地上前,

“叫我小姑’就好了。”

朱允?冲她拱拱手,

“含山姑姑。”

这丫头好像是和姐姐江都同岁。

“竟然还记得小姑!”含山有些得意,背着小手问道,

“通侄儿,从哪弄来的竹子?”

朱允?解释道:

“有个大户从南方运来一船竹子,我在外面的护卫就买了一些送来了。”

“谢谢通侄儿!”含山翩然施了一礼,“家母正需要呢,你这可是及时雨啊。”

朱允?忙不迭还礼。

“你们都进来说话吧,外面冷。”韩妃裹着貂裘,站在廊下招呼众人,不时咳嗽几声。

含山急忙上前,嗔道:

“娘,谁让你出来的,快,快进去。”

不由分说,她将韩妃拖进殿。

~

有太监上前接过竹子,嬷嬷带着去加工竹沥了。

朱植也将朱允通请进了殿。

殿内温暖如春。

朱允?上前给韩妃见礼。

韩妃有些消瘦,脸色苍白,娇弱弱的。

含山张罗着上茶水、糕点。

捂着嘴咳嗽几声,韩妃客气道:

“谢谢?儿,难为你忙着学业,还要惦记本宫这个病人。”

她笑眯眯地打量着朱允?,

“老是听植儿提起你,说你进步神速,学习好,武功也练的好。今天见到人了,你比以前可是壮实不少呢。”

说着话,她还克制着轻轻咳嗽几声,

朱允?笑道:

“娘娘,我比过去重了十斤多呢。”

几个人说说笑笑,聊着家常,

竹沥端上来了。

玉碗里一汪淡绿色的水,散发着竹子的清香。

含山不由地感慨道:

“通侄儿,你可是我们家大功臣啊!母妃一咳嗽就吃不下睡不好。御医说竹沥有奇效的。”

想起母亲遭的罪,她的眼圈红了。

朱允通连道不敢,

“竹子送进来两车,我只拿了娘娘用的,其余的送太医院去了。”

朱植哼哼道,

“就该卖给他们,一群......”

韩妃咳嗽一声,轻声道:

“植儿,要不是御医,娘这咳嗽只会更厉害。你也要学学?儿的这份善心。

朱植连连称是。

含山突然问朱允?,

“那个雪花膏是你弄的吧?你怎么会想到营造女人用的东西?你真是个天才,后宫好多人夸你呢。”

朱允?笑道:

“男人也可以用的,一样滋养皮肤。”

“真的吗?”朱植急忙问道,

“我这么黑,能抹白吗?”

含山急忙否认:

“假的!不能!“

转头冲朱植娇嗔道:

“你个黑胖子,就别糟蹋好东西了。”

才鸭蛋大的瓶子,就哥哥这张大脸,多少瓶够糊的。

一两银子一小瓶,抢钱一般的价格,能省还是省一点吧。

众人一阵哄笑。

朱植挠挠头,傻笑起来,心里却琢磨着,通侄儿送过几瓶没有珍珠粉,自己得抹了试试。

万一能变白呢?

含山追问道:

“你还没说,你咋会做这种女人用的东西?后宫这么多人,没事就琢磨怎么美,可是愣是没人知道你怎么造的。”

韩妃咳嗽一声,

“含山。”

营造的方式,那是能随便打听的吗?

含山掩嘴笑道:

“那啥,?侄儿,我也就随便问问。雪花膏是个好东西,抹了皮肤,又细又滑,还香喷喷的。”

朱允?笑道:

“是郑国公当年在外获得的,就转手给了我。”

是时候请出大舅常茂了。

韩妃笑着送过一个小碟子,

“?儿,尝尝这个糕点,是你含山小姑亲手做的,甜丝丝的很好吃。”

-

朱允?一路晃晃悠悠,走的很慢,

刚才走到一半的时候,他甚至看见了朱允通带着两个太监过去,太监还拖着竹子。

这大冬天的,湖里都结了厚厚的冰,他们去凿冰钓鱼?

去吧!

冻死你们!

他刚要拐去景阳宫,几个太监抬着两口大箱子来了。

“你们干什么去?”

为首的太监急忙施礼,

“奴婢拜见殿下!”

“陛下赐了三殿下两副弓箭,奴婢这给送长安宫去。”

朱允?吃了一惊,刚才还在乾清宫问责的,这就赏赐东西了?

朱允?吃味了,快步走过去,打量着箱子。

两口普通的樟木箱子,

一个镶嵌金丝龙纹;一个镶嵌铜丝龙纹。

他听说过,皇爷爷的武库,甲字组的是用金丝镶嵌,丙字组的用铜丝镶嵌。

竟然一次就赏赐了两把。

朱允?神色平静,嫉妒之火却在焚烧他的心,针扎一般难受。

为什么赏赐?

是奖励朱三傻开作坊辛苦了?

还是奖励找回那两个残疾的老东西?

他还看到,金丝箱子的一角刻了一个“九”字;另一个箱子的一角刻着一个“六”字。

“这九、六是什么意思?”

太监躬身回道:

“殿下,这‘九’是九力的弓,‘六’是六力的弓。”

朱允?闻言大吃一惊,

之前朱允通用短矛杀了方天林,已经传言他力气很大。

但是朱允?万万没想到,陛下竟然赏赐了九力的弓,这基本上是最硬的弓了。

朱允?有如此神力?

不会是装饰用的吧?

为首的太监讨好的陪着笑,在一旁絮絮叨叨:

“殿下,这两个箱子,一个是陛下武库中甲字组的,另一个是两字库的,两张弓都是大伴精心挑选的,还让司礼监......”

朱允?心里更加烦躁,周云奇这个见风使舵的马屁精!

“多嘴!”

他冷哼一声,转身向景阳宫走去。

太监有些尴尬,看着他远去的身影,在自己脸上不轻不重地抽了两记,

“让你多嘴!”

然后招呼手下,

“咱们走吧!”

朱允?阴沉着脸,心中无比失落,双腿灌铅了一般,一步一步挪回家。

吕氏看了,心中顿时明了,

不用问了,黄子澄发动的弹劾无疾而终了。

吕氏的脸也垮了下来,难掩心中的失落,

郑嬷嬷张罗着,给朱允?上了茶点。

朱允?端着茶杯,坐在一旁闷闷不乐。

吕氏在一旁逗弄小儿子。

朱允?终于忍不住了,气哼哼道:

“皇爷爷没有惩罚他,又赏赐了他两副弓箭。”

吕氏点点头,

“弓箭的事,本宫昨天就知道了,他要学练箭,陛下就赏赐了两副。”

朱允?明白了,原来和今天的事无关。

但是他的心情反而更糟糕了。

赐牙牌、

赐宫殿、

赐弓箭、

好事都是朱允?的,好像皇爷爷忘记了还有个孙子叫朱允?。

朱允?忍不住叫道:

“孩儿也想习武,学习射箭。”

朱允?能一矛射杀方天林,咱也能!

他能拉开九力的神弓,咱......咱也有希望!

都是朱家子孙,谁怵谁啊!

那样,皇爷爷也会赏赐我两副弓箭吧?

吕氏看着他,

“练武就算了吧。”

“为什么?”少年激动地叫起来,眼圈有些红了。

太多的嫉妒、失落涌上心头,他的眼泪掉了下来。

吕氏看看郑嬷嬷。

郑嬷嬷急忙驱退了左右,自己守在殿门口,防止有人偷听。

-

吕氏皱眉喝道:

“把眼泪收了!”

朱允?拿出丝帕,擦了擦眼泪。

吕氏缓缓问道:

“汉高祖刘邦有一个故事,不知道黄先生给你讲过吗?汉高祖看轻了圣人的典籍,陆贾对汉高祖说道,‘马上得之,宁可以马上治之乎?‘”

朱允?明白了母亲的意思,低声回道:

“讲过,陆贾的意思是,马上得天下,不能马上治天下。’

吕氏又道:

“陛下需要的,是守成之君,守护好他打下来的江山,而不是好战之君。”

朱允?点点头,

“孩儿明白了。”

吕氏看的出来,儿子并不是完全的服气,

“我说的,终究是妇人之言。”

“等你父亲回来了,你可以找个时间单独询问他的意见。”

“如果你父亲认为,你应该练武,那你就学,咱请大明最顶尖的师父。”

“如果你父亲认为,无可无不可,那就放弃,将精力放在学问上。”

“是,母亲。”朱允?乖巧的答应。

心里却在琢磨,父亲该回来了吧?

父亲支持朱老三学武,肯定也会支持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