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5 李景隆的一条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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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

朱允通等在东华门内,宫禁刚开他就纵马出宫了。

今天大本堂放假一天,他去给太子请了安,就收拾准备出宫了。

东华门外,他汇合了蓝九和,一行人纵马直奔城外。

一路上行人、车辆更多的是奔着京城而来,他们逆着人群朝栖霞方向狂飙。

朱允?最近想起了一些生产铅子的方法,不过知道的比较粗疏,还要看庄松德能不能用得上。

如果可行,那生产铅子的效率就会成倍地提升。

“九和,怎么这么多零零散散的军人?”

朱允通有些疑惑,

过去路上很少看见自己行动的军人,今天一路上碰到几十个了。

“殿下,这些兵应该是府军卫火器营的。三日后国公爷就出征了,今天士兵进驻军营,不能再出营了。”

蓝九和用马鞭子一划拉,

“殿下,这些都是府军卫的军田,将士也多是在这一片居住。”

~

半个时辰后,毛元益的老家已经遥遥在望了。

现在这里已经改了名字,对外宣称是“炼钢第三作坊”。

庄松德带着几个徒弟在村口等候。

朱允通坐在马背上,在一处土丘上眺望村子。

之前的牢头盛川宁负责这里的防卫,朱允通看到了几处明哨,还有骑马的流动哨。防守还算严密。

村里现在变成了大工地,一部分房屋被推倒,正在给庄松德建造实验室、靶场。

朱允通催马跑了过去,在村口跳下战马。

庄松德、盛川宁都带着手下上前迎接,

“殿下,今天还是试验火枪吗?”庄松德陪着朱允通向村里走。

“带本王去看看,你们是怎么造铅子的。”

“殿下这边请。”

在庄松德的带领下,众人去了村子的西南,这里平整了一片土地,搭起了棚子。

一群工匠正在棚子里忙碌。

朱允?走了过去,庄松德陪着解释了一番。

这里用的工艺和铸造铜钱的差不多,是先造出模具,

之后将铅融化,倒进模具。

朱允?仔细检查生产的铅子,表面上大小是一致的,但是用工具测量就会发现大小有差距。

“这是模具的问题?”朱允?问道。

按照常理,模具的孔只要大小一致,那生产出来的铅子一定是大小一致的。

庄松德躬身道,

“殿下说的是,模具上的坑很难做到很精细的相同。”

朱允通拿起模具看了看,是两块陶板上压制的坑,看上去就有些粗糙。

“松德,你还知道其他方法吗?”

庄松德回道,

“殿下,目前就这一种方法,军器生产铁丸也是如此。”

朱允通沉吟了一下,

“这种模具,重新打造一副,这次请首饰店的大匠作给你做。你提供需要的尺寸就好了。”

他还知道一种冲压生产铅子的方法,

但是需要配套的冲压机,现在造冲压机已经来不及了。

朱允?吩咐道:

“松德,来一盆水。”

“盛川宁,你派人砍两节竹子。”

两人分别传令下去。

一盆水端来了。

也砍了两节竹子。

朱允通命令工匠在竹子上随便钻了一排孔,

“端铅液过来。”朱允通吩咐道。

众人都有些不明所以,庄松德端来一勺子铅液。

“倒进来,慢一点。”朱允?叮嘱。

庄松德将铅液缓缓倒入竹筒。

令人感觉神奇的时候到了,铅液顺着小孔滴入水盆,遇水迅速凝固,沉入盆底。

时间不长,水盆里已经满满一层铅子。

朱允?放下竹节,对庄松德道:

“你看盆里的铅子能用吗?”

庄松德伸手捞了一把,

“殿下,稍微打磨一下就可以用了。”

“那你们就用这个方法,尽快多生产一些铅子。”朱允叮嘱道。

如果铅子受限,火药枪最后就成了摆设。

这种利用重力生产的铅子,可以临时解决紧缺的问题。

如果庄松德这个方法成熟了,就可以告诉蓝玉,大军在前线自己就可以生产铅子。

庄松德叫来几个工匠,聚在一起商量,

很快他们做出了一个模具,开始试着生产,

他们根据问题不断调整,

“可以加个坡度。”

“钻的孔太粗了,需要打磨光滑。”

“不如用陶泥来做。”

“一个模具只开一个孔,上端做成漏斗的形状。”

众人群策群力,模具和朱允?演示的竹节的差别越来越大,生产的铅子也越来越圆。

虽然精度不比之前的模具法,但是生产效率却成倍提升了。

庄松德略算了一下,

“殿下,如此营造铅子,那后日属下可以提供三百箱铅子。这还是受限于铅板的供应跟不上。”

朱允?摆摆手,

“一百箱就够了,太多了挤占本就紧张的仓位。”

“这种水滴法的模具多生产一些,和枪一起送过去,让火器营自己也能生产。”

现在军队火铳的铁丸太大,也太粗糙,和火药枪完全不匹配。

如果前线自己可以生产铅子,火药枪就可以一直输出火力,也更便于调动,减轻军队的后勤压力。

朱允?将庄松德叫到一旁,低声吩咐,

“你根据火药枪的款式,做一款小巧的,可以单手握着发射的。”

庄松德略加思索,就回道,

“殿下,您说的这种,属下也曾经考虑过。这种威力太小,只能近距离使用。”

朱允?笑道,

“只做一把。一定要精美!要安全!要奢华!”

“至于射程......差不多就行了。”

“一句话,就是高端、大气、上档次。”

他又描绘了一些细节上的要求。

庄松德若有所悟,

“殿下,这把枪就是用来装的,是个摆设!”

朱允?大笑,拍了拍他的肩膀,

“很对!”

谁说庄松德不通人情世故的,这不是很快就理解了吗。

庄松德一拍胸脯,“殿下,您就交给属下吧!您来拿火枪那天,保准一起给您!”

“松德,那装枪的匣子也......”

“殿下,保准最好的木材,最好的油漆,最有名的画师。”

解决了铅子的问题,朱允通又巡视了火枪的临时生产作坊。

之所以是临时,因为等拿出火药枪,估计老朱不可能放任民间自己生产。

虽然官方的作坊效率低下,以后创新也不太指望了。

但是火药枪和炼钢不一样,

这种带膛线的后膛燧发枪,就是这个时代的大杀器。

老朱不掌控在自己手里,觉都睡不安稳。

之后朱允通去了在建的炼钢炉子,

这里进程十分缓慢,地基还是个大坑,很多力夫正在挖土。

朱允通没有催促,这种炉子一旦建成就不能随便停下检修,最好一直用到报废,

所以一开始就要做的尽善尽美了,避免后续的麻烦。

转悠了一圈,眼看日上正午,朱允?回城了。

路上依然能看到零星的士兵,背着包裹大步流星地赶路。

都是年轻力壮的汉子。

朱允?心中叹息,更强的国力,更强的武器,又何尝不是止杀的手段。

他很庆幸火药枪赶上了。

上百杆超越四百年时空的火药枪,足可以改变战局。

他甚至有一种冲动,想跟着蓝玉去前线看看。

进城后路上的行人渐渐多了,朱允?放马缓行。

城墙已经在望,朱允?却拨转了马头,

“九和,跟本王去军器局。”

从昨天毛海的经历看,今天他极有可能再被刁难。

城外,军器局。

朱允通看到门前长长的一排空车,毛海蹲在军器局大门的一侧,犹如守门的石狮子。

看来,今天比昨天更不顺利。

朱允?跳下了战马。

毛海看到他,急忙带着手下迎了上去,“末将百户毛海拜见殿下!”

“毛百户,怎么还没领到军火?”

“禀殿下,匡大使不在衙门,末将在等他回来。”

“等多久了?”

“殿下,末将一早就着兄弟们来了。”毛海满脸的无奈。

“九和,你进去,将匡修文揪出来!”朱允?怒了。

这个匡修文明明知道毛海今天上午来,竟然不在?

是躲着不见的吧?

这种小吏的把戏,朱允?见多了。

“阎王好见,小鬼难缠”,说的就是匡修文这种货色。

蓝九和大步冲了进去,守门的士兵装没看见,任由他进去了。

朱允?又吩咐一个护卫,

“去,请工部虞衡清吏司的郎中,就说本王在这儿等他。”

毛海有些担忧,

“殿下,等国大使来了,您帮着末将说句话就行了。末将不敢麻烦郎中前来。”

朱允?摆摆手,

“一切有本王做主!”

今天必须把军器局的毛给顺了。

将士们流血流汗,不能再被自己人刁难。

院里传来一阵惊叫声,还有一些杂乱的声音。

蓝九和揪着匡修文出来了。

两人身高差不多,蓝九和几乎是一路拖行。

匡修文一路无能狂怒,

“本官要去控告你!”

“你到底是何人?!”

“这是军器局衙门,你死定了!”

“知道本官是谁吗,你胡来你!”

蓝九和直接将他丢在地上。

匡修文看到面前有一双厚底靴子,靴子之上是锦袍。

锦袍?!

有贵人在!

匡修文打了个寒颤,急忙爬了起来。

他看清楚了,是三殿下。

“下官军器局大使匡修文拜见三殿下!”

朱允?冷哼一声,

“明明在军器局,为何不见毛百户?”

匡修文出了一额头冷汗,支支吾吾道,“三殿下,下官,呃,.......

“别撒谎!”朱允通呵斥了一句。

“下官刚才有事要忙,就请毛百户等候片刻。”

“等两个时辰,是片刻吗?”

“殿下,这,呃,下官忙起来就忘记了时间,实在是对不住毛百户了。”

朱允通上下打量他。

匡修文之前并不负责军火,甚至都不在工部的系统,而是从下面的县衙调上来的。

所以这人刁难毛海,并不是因为军火案,

纯粹是文官看不起武官,是骨子里的恶。

“匡修文,你之前是高淳县的主簿?”

“是的,三殿下。”

“通过谁的关系进的工部?”

“呃,三殿下,曹国公府的三管家,是下官的姑父,亲姑父。”匡修文抬出了自己的关系。

曹国公属于勋贵,更是皇戚,和殿下血脉很近。

有了这层关系,殿下应该能高抬贵手了吧?

朱允通有些意外,

“你的姑父是曹国公府的三管家?”

“是,殿下!”匡修文心中有些忐忑,希望殿下看在亲戚的份上,今天能高抬贵手。

“匡大使,你为何刁难毛百户?”

“殿下,下官......”

“现在,给毛百户赔礼道歉,并且保证以后不会再犯。”朱允?呵斥道。

匡修文有些为难,咱是清贵的文官,怎么可能给一个脑子长肌肉的家伙道歉?

那不是倒反天罡了吗?

会被同僚嗤笑一辈子的。

匡修文拱手哀求道:

“殿下,下官是读书人,请给一点体面,下官马上就给毛百户办理领取手续。”

“哦,清贵的读书人?”朱允?被气笑了,

“曹国公府的三管家,那就是李景隆的一条狗!”

“你这么贵的读书人,怎么还舔着一条狗爬进工部呢?”

匡修文面如死灰,气的浑身发抖。

这句话虽然有些粗糙,但是直接揭开了他的画皮,露出虚伪的内心。

殿下,杀人诛心啊!

他的腰了下去,再也不复在毛海面前的嚣张。

他不敢顶嘴。

激怒了皇孙,当街砍了他都可能。

这可是大明!

毛海等军人暗叫爽快,终于出了一口恶气。

朱允通不再理会匡修文,而是背着手走到了一旁,

“毛百户,你是玩火铳的?”

他早就听闻,毛海曾是蓝玉的亲兵,是个用火器的高手。

“禀殿下,末将自十六岁入伍,就一直用的火器。”

“哦,那你说说,这火铳该怎么用,有什么注意事项?”

“末将遵令!殿下,这火铳分为几种,比较常用的是手铳,………………

毛海侃侃而谈,说的头头是道,确实积累了不少经验,

朱允?很欣慰,有这样的老兵在,火药枪应该很快形成战斗力。

这次平叛,真让人期待啊!

匡修文被晾在了一旁,灰头土脸地站着,

不敢走,也不敢再说话,唯恐殿下再说什么诛心的话。

一炷香后,一辆马车疾驰而来。

等马车停稳,工部尚书秦逵从上面下来了,身后跟着虞衡清吏司的郎中施元冬。

朱允有些意外,大步迎上前,

“秦尚书,怎么还亲自来了?”

秦逵十分羞愧,上前拱手施礼,

“殿下,听闻手下不懂事,耽搁了大军领用军火,下官是来赔罪,也是来解决问题的。”

当他听说是朱允通在军器局门口,领军需的将士还被刁难了,当即就上来了。

如果不是朱允?殿下,军火案就血洗了工部,领军需的这点小事怎么还能惊动了大恩人!

他决定亲自来一趟,看看是哪个不长眼的,惹的殿下生气。

施元冬面对恩公也是满脸羞愧,如果不是朱允?殿下,他的坟头草都要冒芽子了。

现在却只是罚俸半年,

他急忙上前一个长揖,

“殿下,都是卑职御下不严,给军需添了麻烦。”

他万万没想到军器局出了幺蛾子,竟然把领军火的百户给刁难了。

他不满地瞥了一眼匡修文。

这个蠢货,难道不知道军器局和军队是一体两面的吗?

匡修文双腿发软,几乎要后悔死,怎么就得罪了毛海呢,

工部的大佬,郎中都如此说,自己可能要没有个好下场了。

他强打精神,上前施礼:

“卑职匡修文,拜见尚书!拜见郎中!”

可是秦逵、施元冬都没理睬他。

朱允?也不客气了,“秦尚书,有钢制的手铳吗?”

“殿下,必须有啊!”

秦逵压根没有询问是不是真的有,现在的火铳都是钢制的,库里肯定有货。

朱允?故意转头问毛海,

“毛百户,你们需要多少?”

毛海没有转过弯,老老实实地禀报,

“禀殿下,五百把。”

他不敢要一千了,唯恐再被拒绝,

能有五百把,他就很知足了。

朱允?点点头,

“秦尚书,大军出征需要一千五百把手铳。”

这个数量,足够将蓝玉的一个火器营的手铳全部给换了,还有一些富足当做备用。

四川山地多,手铳更适合小规模、地形复杂的战场。

即便不用火药枪,新式的钢制手铳,也足以压制叛军的火器。

毛海:

就是管军需的参将来了,也不敢提这个数吧?

殿下威武!

秦逵当即爽快地答应了,

“殿下,没问题,这个数量肯定有。”

没有就让工匠加班加点地赶制出来,总之要满足殿下的需要。

匡修文尴尬地想找个地缝钻进去,昨天还不给的,今天就被打脸了。

毛海激动地满面红光,大手用力揉搓在一起。

秦逵当即转头叮嘱施元冬,

“施郎中,你去,把这些手铳给毛百户。”

施元冬当即拱手领命。

朱允?笑眯眯地说道,

“秦尚书,施郎中,军器局的规矩最近改了啊?”

秦逵、施元冬心中一凛,

“殿下请明示。”

朱允?笑道,

“每一桶火药都要在这里试射,还要领军需的将士自带火铳。”

秦逵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这是什么混蛋的规定?

“............?!”

施元冬急忙摆手,

“尚书明察,卑职真的没有下过这种愚蠢的命令!之前也毫不知情。”

“匡修文,你自己过来说!”

匡修文硬着头皮,上前拱手道,

“禀上官,是卑职自己临时想的办法,也是为了保证火药的质量,避免前不久的军火案再次发生。”

秦逵压根就没看他一眼,当即对朱允通道,

“殿下,这种不负责任的规定,下官现在就废除它。”

施元冬也急忙点头,

“殿下,军器局决不允许存在这种不合理的规定。”

没人理会匡修文,他只能继续躬身站着,脑子一片浑浑噩噩,不敢想象自己的最后下场。

秦逵冷冷地问道,

“施郎中,需要本官帮你管一管军器局吗?”

施元冬吓得一头汗,

“下官能管,能管。”

他立刻转头大声呵斥,

“匡修文,你昏聩无能,耽误军需供应,现在被革职了!”

匡修文嗫嚅着,

“郎中,下官错了,请给个机会!”

施元冬目光凶狠,心中恨死了这个蠢货,几乎是咬牙切齿地挤出一个字,

“滚!”

匡修文知道无可挽回了,不敢再纠缠,失魂落魄地走开了,犹如一条丧家之犬。

~

帮助毛海修理了军器局,朱允回城了。

进城不远,前面路口有一户人家,门前聚集了不少人,竟然也是在送别,

一个年轻的士兵背着大包裹,

妻子泪眼婆娑,扯着他的衣袖不舍得撒手。

士兵在低声安慰她什么。

一个幼小的小女孩抱着他的腿,满脸泪珠儿。

门口一对老夫妇在抹着眼泪。

看士兵的服饰,是一个小旗。

小旗硬着心肠掰开妻子的手,

“照顾老人孩子。”

他又冲门口的老人招呼一声,

“爹,娘,孩儿出发了。”

老夫妇擦着眼泪,带着哭腔叮嘱,

“一切小心!”

“照顾好自己!“

小旗红着眼睛,背着包裹头也不回地走了。

身后,妻子抱起女儿。

女儿挥舞小手,哭喊着,

“我要爹爹!”

朱允通此刻理解了昨天蓝玉的心情,作为沙场老兵,蓝玉看了太多的牺牲。

今天大明的平静生活,下面垫了多少将士的累累白骨。

他握紧了马鞭。

相信这次火药枪能起到奇效,让将士们斗争昂扬地出征,高唱凯歌地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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