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

朱允通还在背诵《中庸章句》,

一阵香风卷来,秋桃将一碗羊奶放在案子上,柔声道:

“殿下,很晚了,该歇息了。”

“嗯,先放一边。”朱允?眼睛盯着书,回了一声。

现在也就秋桃不怕他了,

其他的包括钱嬷嬷,见了他都有些战战兢兢。

“殿下,您读什么书了呢?”秋桃凑了过去,靠的很近,青丝撩拨到了朱允通的脸上。

“中庸。”

“殿下,奴婢陪你玩......猜拳?”

“猜拳有什么好玩的?”

“殿下好坏!”秋桃掩嘴笑了,两腮飞红,用身子轻轻撞了一下朱允?。

火龙烧的有点旺,房间有些热。

朱允通明白了,这个猜拳似乎不太正经。

他翻了一页,淡然道:

“出去吧!”

秋桃见他再没有反应,只好讪讪地走了。

月黑风高。

万籁俱寂。

皇宫陷入沉睡。

朱允?突然从梦中醒来,有人进了房间,正在慢慢走过来。

他的右手缓缓伸向枕头下,握住了刀柄。

人到了炕边。

突然,朱允?猛地翻身,雪亮的短刀架在了来人的脖子上。

来人僵硬了,脸色苍白,却一动也不敢动。

“殿下,您别......别杀奴婢......”

是秋桃。

穿着贴身的亵衣,勾勒出细腰和完美的身材。

小脸已经苍白如雪,人像筛糠一般,眼睛里满是哀求。

朱允通皱眉道:

“不是告诉你们了,夜里没有叫你们,就不要进来!”

秋桃眼泪掉了下来,

“奴婢,来,来给殿下被子的。

“出去!”朱允?低声喝道。

“是,是,奴婢这就走,这就走!”

秋桃慢慢后退,脖子一点一点离开短刀,

当彻底离开短刀后,她转身就跑,犹如受惊的兔子,

中间绊倒了一次,也没有喊疼,立刻爬起来,跑的更快了。

朱允?自己下床,将门关上。

秋桃闯回屋里,裹着被子,依然冻的直哆嗦,眼睛发直,牙齿打颤,

“刀......刀子!他手里有刀!”

钱嬷嬷看了一眼,冷冷地说道:

“你穿这样,也不是单纯地去盖盖被子吧?”

秋桃哆嗦着,

“我,我,我以为他恢复了记忆,想起了过去。”

殿下过去很黏她的,喜欢和她说话,喜欢和她一起玩。

直到受伤失忆了,才冷落了她。

钱嬷嬷幽幽地说道:

“殿下是不是恢复记忆,都已经不重要了。记住,他不是受伤之前的他了。”

她已经看透了,

殿下经历了一次生死,已经大变样了,不是过去那个只知道吃喝玩乐、发脾气的废物了。

他开始热衷于权力,在努力上进,暗中争储了。

秋桃竟然还想用美色来套取他的秘密,真是傻的可爱!

没被一刀砍死,算她命大!

日上正午。

朱允通用过午膳后,去了大本堂。

上午休,中午在大本堂集合,一起去谨身殿,陛下要接见观政的学生。

有了上次的经验,朱允通这次穿的朴素了不少。

玉佩换了普通的玉石,

衣帽、皂靴穿了多次,已经不那么新了。

朱允?和朱权他们站在队尾,依然是黄子澄来带队。

朱允?几个人仔细盯着黄子澄的一举一动,

很遗憾,这次没有小纸条。

蒋庆带着手下前来送行。

看着他满脸笑意,朱允?心里揣测,蒋老头肯定是吸取了上次食物中毒的教训,干脆让学生吃了午膳再来。

到了谨身殿。

黄子澄进去禀报,这次没有等候,很快就出来一个太监,让众人进去。

队伍鱼贯而入,

朱允通注意到,陛下不在大殿。

一旁是几个重臣,正在说说笑笑。

朱允通看到了几个熟悉的面孔,

凉国公蓝玉冲他笑着点头示意。

应天府尹长义还冲他拱拱手,他急忙也拱手示意。

一个红脸的小老头正在得意地说道,

“开国公的白马身姿矫健,当然,现在是老夫的了。”

不少文官都低声笑了,

开国公常升面红耳赤,干笑着没有说话。

朱允通认得那老头,是吏部侍郎黄元济,官场有名的貔貅,只出不进,还十分贪财,

狗从他家门前过,都得一把毛。

蓝九和说过,这老头前不久借了开国公一匹上等的白马,却还了一匹老马,

理由竟然是“白马非马”之类的诡辩。

一匹上等马,价值不菲,在京城中心可以换一套小院子了。

这老貔貅明摆着就是讹人,

但是常升为人老实,也不争是非,竟然默认了。

文官自然偏向文官,一群尚书,侍郎跟着打趣开国公,

“开国公好马多啊,下次老夫也去借一匹。”

“你要说清楚,是借白马,还是黑马。”

“老夫这次借黑马,哈哈......”

“

常升尴尬地笑笑,脸红的几乎要滴血。

蓝玉因为身份所限,不便干涉,只能笑骂了一句“竖子”,也就罢了。

朱允通有些不乐意了。

老东西赚了便宜,竟然还敢卖乖打脸?

朱允通径直出了队伍,

黄子澄看了想制止,却被朱允?使了个眼色,劝住了。

朱允?回头看看弟弟,老三可能忘记了,这是谨身殿,以为在自家小院子呢。

朱允?不紧不慢地走到黄元济的身前,拱手道:

“少司徒!”

黄元济急忙爬起来,拱手礼:

“下官拜见三殿下!”

众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来。

蓝玉捻着胡子,微笑着看着他们,?儿只怕是来者不善。

朱允?笑眯眯道:

“听说,少司徒得了一款田黄的印章,巧夺天工,精美异常?”

这下挠到了黄元济的痒痒肉,他眉开眼笑地回道:

“三殿下,下官是得了一块田黄印章,品相还行,下官甚是喜欢。”

朱允?惊叹道:

“少司徒可以金石大家!得此宝物,可喜可贺!”

黄元济已经笑得看不见眼睛,

“不敢当什么‘大家”,就是没事的时候琢磨琢磨。

朱允?满脸好奇地问道:

“听说,这印章你就没离过身。能否让咱也开开眼?“

黄元济脸上的笑凝固了。

他有些犹豫。

心爱之物,他舍不得拿出来给一个孩子看,

万一摔坏了呢?

万一看上呢?

可是朱允?也不走,就笑眯眯地看着他,还伸出了手。

黄元济不好拒绝,只好拿出印章,双手奉上,

“请殿下鉴赏。”

朱允?接过印章,手感十分温润,不禁摇头叹息,

“不亏是田黄,这手感就不是一般金石可比。”

他又对着阳光仔细观瞧,

“?,还是罕见的橘皮黄!”

“殿下说的极是!”黄元济满脸得意。

朱允通转着印章,仔细看了看,发现更为珍贵的是,一侧有天然形成的图案,上面白云飘逸,下有山丘、松树,俨然一个小天地。

朱允?不断赞叹,

“奇世珍宝!少司徒好运气啊!”

听蓝九和说,这块田黄也是这个老貔貅“买”来的,超低的价格。

黄元济见他赞不绝口,就是不还,心里有点害怕,

殿下不是要巧取豪夺吧?

黄元济咳嗽一声,低声提醒道:

“殿下,陛下要来了。”

朱允?眼睛盯着田黄,漫不经心道:

“哦,不是还没来吗。”

重臣们都觉得好笑,不愧是皇孙,说话都这么硬气。

大家也都来了兴趣,纷纷揣测,朱允?这是要做什么?

朱植低声道:

“小权子,通侄儿喜欢刻印吗?”

朱权摇摇头,

“没听他说过,也许是最近喜欢上的。’

黄元济陪着笑,只能站在一旁等着。

朱允?啧啧赞叹,只口不提归还,甚至召来朱权、朱植他们来观赏。

黄元济的脸都苦了,

这一群皇子皇孙,等他们挨个看完,要什么时候?

万一哪一个看上眼了,那可怎么办?

陛下来的时候,宝贝还能回到老夫的手上吗?

朱允通不是要巧取豪夺吧?

他的心猫抓一般难受。

朱权他们不敢在谨身殿乱来,过来看了几眼就回去了。

他们见过的宝贝多了,也不在乎一块田黄。

黄元济再次催促,

“殿下,可以还给下官了吧?”

朱允?惊讶道:

“还?还什么?“

黄元济咯噔一下,真的不还了?

“下,下官的印章啊!就在您手上呢!”

黄元济急了,说话的声音都高了不少,

有年老的臣子咳嗽了一声,提醒他注意仪态。

“哦,印章啊!”朱允?随手将印章扔进袖子里。

黄元济目瞪口呆,

在陛下的大殿之上,皇孙要公然抢劫?

“殿......殿下,你......你......

众人也都哗然。

大家都看着呢!

你这也行。

学生、重臣都睁大眼睛,伸着脖子吃瓜。今晚回去,有故事可讲了。

常升皱起了眉头,?儿怎么能这样?

公然夺宝,太丢人了!

他起身就要去制止,却被蓝玉拉住了袍子,

“坐下,看着!“

蓝玉低声道。

常升乖乖地坐下,有些不满地看着朱允?。

黄元济急的跳脚,撅着山羊胡子,叫道:

“殿下,这里是谨身殿!”

朱允?捞起自己的圆形玉佩,

双手用力,

咔嚓!

直接掰下一块。

众人都吓了一跳。玉石坚硬,玉匠加工缺乏更硬的工具切割,都是用水磨的功夫,一点点打磨。

那么厚的一块玉佩,殿下竟然随手掰开了!

殿下神力!

“?侄儿威武!”朱植一声怪叫。

朱权急忙拉拉他的袍子,示意他禁声。

朱允?将残玉随手递给了黄元济,

“给,印章!”

黄元济不敢置信地看看残玉,再看看朱允通,人都气哆嗦了。

“殿下,你就不怕陛下怪罪吗?”

朱允?笑了笑,意味深长地说道:

“少司徒,既然白马不是马,那么,此印章就是彼印章!”

众人都听明白了,

黄元济讹了开国公的马,人家外甥来讨公道了,还用了和他同样的借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