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场。

蓝玉等人陪着太子站在了东侧的入口。

天空湛蓝,太阳炽热。

校场,一万名将士整齐地排着方阵,等候太子的检阅。

这里有今天出发的三千名前锋营的将士;

还有五日后随蓝玉一起出征的三千名火器营的将士,

其余的四千名将士是府军卫的。

有侍卫牵来了太子的坐骑,骏马高大雄壮,洁白如雪,没有一根杂色,阳光下泛着耀眼的光泽。

蓝玉又看向西边,那里靠近军营的大门。

他已经叮嘱了守门的将领,朱允通一旦来了就立刻放行。

可是西边很安静。

微风轻拂,带着晚春的热度。

太子对蓝玉道:

“开始吧。”

“臣遵令!”蓝玉心中很失落,但是事已至此,只能定定精神,抛弃这些杂念,上前接过马缰绳。

他将负责牵马,陪太子检阅将士。

朱允?抿着嘴,心情十分放松,难得有一次陪着父王,朱允?竟然不在。

今天的天气真好!

风也是如此的暖。

黄子澄带领一群侍卫,负责把守校场外的道路。

依然倨傲无比,但是他的笑容就没有消散过。

朱允?来不及了!

甚至来不了了!

他在心中频频夸赞段映秋,

他重新定义了“疯子”,没想到有时候疯狂竟然能带来惊喜。

黄子澄转身看向校场。

检阅要开始了。

突然,军营大门口传来急骤的马蹄声。

黄子澄心里一紧,急忙转身看去。

一匹火红色的战马,驮着一身绛红色蟒袍的骑士,径直冲进了大营。

是朱允?!

黄子澄的心里有些丧。

太子即将检阅,他竟然来了。

来的太不是时候了!

守营的将士没有盘问,更没有阻拦,而是直接拉开拒马,放人进来了。

蓝九和他们被留在了军营外,朱允通一人一马冲了进来。

?子澄的怒火瞬间直冲天灵盖,大声抱怨道:

“来人进营如入无人之地”

“这里的军纪为何如此松弛?!!”

周围府军卫的将士都纷纷侧目,这个文官谁啊?

竟然如此无礼,跑到军营嘲讽咱们的军纪。

黄子澄眼珠子一转,大步走到路中间,伸开双臂挡住了去路。

“三殿下,阅兵已经开始,请下马等候。”

他心里盘算,先拦住朱允?,等太子检阅,授旗之后再说吧。

你来了又怎么样?

咱按照朝廷的规定,有权不放你过去。

那你就只能等,不愿意等你就绕路。

绕路可就远了不少。

等你过去,太子已经检阅完了。

咱就跑到东侧的路口继续堵你。

今天咱就和你耗上了,别想去校场和太子站在一起,太子的身边只能有殿下。

朱允?放缓了马速,都没有看他一眼,而是看向校场。

黄子澄义正词严地叫道,

“三殿下,请下马!”

朱允?没有理会,而是拨转码头,直奔校场西侧的入口。

黄子澄愣住了,这是要干什么?

朱允?要从等候检阅的将士前骑马过去?

他要和太子一个东一个西,同时检阅军队吗?

他是疯了吗?

“快,拦住他!”

黄子澄大吼。

可是守门的将士压根没理会他。

来的可是殿下!

是自己人!

咱们为何要阻拦?!

大帅可是下令了,殿下来了不许阻拦,直接放行。

你不让走外面的路,那殿下只好走校场喽。

何况刚才黄子澄嘴欠,将士们也烦透了,丝毫不理会他的叫喊。

黄子澄眼睁睁地看着朱允通纵马进了校场,气的脸铁青,跌足道,

“无法无天!”

“等着御史弹劾吧!”

“咱一定要向太子禀报的!”

依然没人理会他。

甚至都没人看他,周围人的目光都在朱允?的身上。

马蹄声响,朱允通已经出现在了校场将士们的面前。

东侧入口,侍卫正要搀扶太子上马。

太子突然摆摆手,

“等一下。”

他笑着对蓝玉道,

“?儿终于来了!”

其实,他也一直在等。

蓝玉也看到了。

校场的西侧入口,进入一匹火红色的战马,骑士一身绛红色的衣服。

正是朱允?殿下!

太子笑道,

“等他先过来吧。”

蓝玉如释重负,满脸笑容,来的太是时候了,再晚一步就跟不上了。

“太子说的是,臣等恭迎殿下过来。”

朱允?嫉妒看着老三,竟然从父王检阅将士的路走过来,

校场外的大路不能走吗?

父王竟然也没有在意老三的失礼,是不方便在众将面前发作吗?

刚才的好心情烟消云散,心里隐隐有些不舒坦。

~

校场上,将士们一万多双眼睛注视着火红色的少年。

士兵们也许有些陌生,但是将领们都认识,有的甚至在他小的时候就见过。

这是主帅的外孙,

将领都是跟着主帅凉国公,或者郑国公、开国公出生入死的,

有的甚至在开平王常遇春的麾下打过仗。

看到主帅的后人,他们都激动了。

再摸摸腰间的钢刀,就是殿下发明的炼钢术,才大面积普及的。

昔日钢刀是军官的才有财力拥有的,现在小兵人手一把,后勤还有备用的,战损了随时可以补充。

单是这钢刀,有多少儿郎因此能活着走下战场。

将士们都激动了。

众目睽睽之下朱允通没有怯场,催动战马,小跑起来。

路过的第一个百人队,

站在最前面的参将当即右拳抬起,猛击胸口的甲片,发出一声闷响。

致敬殿下!

致敬殿下的钢刀!

也致敬殿下背后的武勋!

参将身后的将士都随之抬起右手,齐齐地敬了军礼。

朱允?见了,也抬起右拳击打心口,回敬了一个军礼。

这些都是为国出征的汉子,很多还是百战余生的老兵,值得他去尊重。

不等他放下右手,战马到了第二个百人队前,依然是齐刷刷的一声敬礼。

沉闷的响声响彻校场。

朱允?右拳放在心口,战马小跑向前,一路不断响起沉闷的敬礼。

朱允?看的目瞪口呆。

这也行?

父王还没检阅,朱老三先检阅一遍?

校场外,黄子澄眼睁睁地看着火红色的影子在校场小跑而过,

耳边是沉闷的敬礼声此起彼伏,声音犹如捶打在他的心口,让他心如刀绞,

“僭越!”

“这是僭越啊!”“

他仰天长叹,如?考妣。

?殿下都没有机会如此,朱允通为何如此僭越!

他一边嘀咕,一边犹如无头苍蝇,在原地转圈,心里塞满了烦躁的怒火,却无从发泄。

他甚至不敢大声抱怨。

这毕竟是太子的儿子,

他想知道太子是什么态度,

如果太子大怒,他就第一个跳出去狂咬。

如果太子默认...……

太子应该不会如此溺爱孩子的......一定不会的!

朱标指着朱允通对蓝玉说道:

“蓝卿,你看这个逆子!本宫还没检阅,他先来了一遍。”

太子满脸的无奈。

众将看的清楚,太子这是在炫耀!

都懂的!

自己的儿子很得军心,太子如何不高兴呢!

蓝玉哈哈大笑,

“太子的血脉,将士们都是发自内心地敬重啊!”

周围的将领纷纷夸赞,

“殿下风华正茂,末将看到了太子的风采!”

“人如玉,马如龙!殿下风采神俊,末将感动的很!“

“殿下如此英俊豪迈,……………”

“殿下潇洒美少年,......”

众人夸赞了朱允通,顺便也夸赞了太子。

至于朱允?......

他也来了吗?

朱允?终于骑马过来了,

还有几个马身,他就跳下战马,快步上前施礼,

“父王!”

朱标关切问道,

“怎么样,损失大吗?”

朱允?摇摇头,

“几乎没什么损失,应天府的邓辉推官去的很及时。”

这个时候,就要捎带一下自己人。

“邓辉?很好!咱听说这个人的。”太子点点头,

“做事很努力的一个推官,前不久还抓了两个悍匪。”

“?儿,你和你二哥一起在此等候,等咱检阅了军队。

时间不早了,太子不再耽搁。

朱允通上前,亲自托举他上了战马。

蓝玉上前牵着马缰绳,

战马缓缓进入校场。

敬礼声再次响起,太子冲将士们缓缓招手。

下面齐刷刷地大吼,

“万胜!”

“万胜!”

朱允?心中有些担忧。

刚才靠近太子才发现,太子的神色不太好,脸色有些蜡黄。

前几天发了低烧,身体还没有完全康复。

现在是正午,太阳已经有些毒辣,不少人都出了细汗,太子却一点都没有,

刚才搀扶的时候,感觉他的手有些冷。

朱允?心中叹息,太子的身体还是不可逆地走向衰败。

他的心情变得无比沉重。

朱允?静静地看着父王的背影,心中却在想着刚才朱允纵马而来的风姿。

老三竟然如此受将士们的欢迎。

朱允?有些沮丧,自己在军中一点班底都没有。

他瞥了一眼朱允?,

老三安静地站着,神情平静。

老三的心里很得意吧?

朱允?心中叹息,感觉一股巨大的压力沉在肩上。

兄弟俩安静地看着前方,各怀心事。

~

太子检阅了士兵,从校场外的大路回来。

“?儿,你们两个一起来吧。”

他带着两个儿子,在蓝玉等将领、詹事府的文官的簇拥下,一起上了点将台。

接下来就是给前锋营授旗。

前锋营拿到旗帜会立刻出发,运兵船已经在江边等候。

在台上站定,蓝玉将军旗双手奉给了太子。

太子双手捧着军旗,扫视全军。

校场鸦雀无声。

前锋营的参将大步登台,激动地等候授旗。

这可是太子亲自授予的,这种无上的荣誉,会激励前锋营的将士奋勇杀敌。

朱标挺直了腰杆,正准备走向点将台的中心。

该授旗了。

突然,他觉得心口一阵乱跳,心口如针扎,如刀绞,呼吸也跟着乱了,

两腿有些软,头晕脑胀的,十分难受。

他强忍着不适,深吸一口气,企图稳定心神。

虽然不动声色,可是要还是忍不住稍微弯了下去。

朱允通发现不对劲,立刻一个大步跨了过去,不动声色地站在他的右侧,

挡住了台下将士的视线,也顺势搀扶住太子,

他看到太子的脸色惨白如雪,急忙低声劝到,

“父王,尽快缩短时间吧。”

朱标靠在他的肩上,试图缓一缓心神。

可是接连深吸了几口气,心悸的感觉并没有消失。

心口疼,呼吸有些跟不上,身上汗出如浆。

短短的几个呼吸,他的内衣已经都是汗了。

蓝玉也发现了不对,急忙也凑了过来,挡在了朱允的右边,进一步挡住了台下的视线。

朱标心里清楚,不能这样僵持在这里,

前锋营的将领在等着授旗,前锋营也在等候出发,再耽搁就错过了吉时。

“?儿,你去授旗!”

朱允通没有丝毫犹豫,立刻接过旗。

现在不是讲虚礼的时候,太子不适,必须尽快结束仪式。

太子又低声道,

“蓝卿,你来,站在咱的右侧。”

蓝玉急忙后退一步,顶替了朱允通的位置,不动声色地搀扶住太子。

朱允?见太子站稳了,这才捧着旗帜,大步向点将台中间走去。

前锋营的参将正在等候。

虽然换人了,但是殿下也很合适,

甚至更合适。

殿下的身上不仅有皇家的血脉,还有常家的血脉。

朱允?忍不住招招手,低声呵斥道,

“三弟,你快回来,你怎么………………”

朱允通没有理会,继续大步向前。

朱标低喝一声,

“让他去!”

朱允?尴尬地缩回手,

他当然知道是太子指使的,可就是忍不住,想把朱允?叫回来。

-

乾清宫。

大朝会散了。

朱元璋正在殿内散步,

不远处,周云奇正指挥宫人上午膳。

锦衣卫指挥使蒋?来了。

朱元璋站住了,心中忍不住叹息一声。

蒋琳不召自来,就意味着有不好的事发生。

蒋琳上前见礼,

“陛下,今天清晨,东宫三殿下在宫外别院的一名侍女遭遇丐帮的袭击,一处别院被纵火。”

老朱心里一惊,竟然是针对?儿的?

“待女如何了?别院又如何了?”

“?陛下,侍女安然无恙。别院被彻底焚毁。”

“?儿呢?”

“?陛下,三殿下回去指挥灭火后,继续去了钟山的军营。”

“谁护卫他的?”老朱的声音不由地大了一些。

蒋琳心里一紧,急忙躬身道,

“?陛下,据锦衣卫禀报,是蓝九和他们护送。”

老朱微微颔首,蓝九和一行十几个人都是战场上的猛将,?儿安全无忧矣,

“查出幕后指使了吗?”

他不确定这是单纯的想绑架侍女,还是冲朱允?来的。

现在朱允通不是普通的郡王了,他掌握了炼钢的秘密。

如果是冲这个来的,问题就大了。

蒋?躬身道,“?陛下,已经抓了几个嫌犯。但是还没查到幕后指使的人是谁?”

“嗯?”老朱看了他一眼。

蒋?心里一紧,后背升起一股寒意。

陛下不满了!

他急忙道,

“陛下,臣已经将手下撒了出去,三日内查出幕后指使。’

只涉及一个侍女、烧了一个院子,这不算大案子。

锦衣卫负责的案子太多了,人手一直很紧张。

如果不是皇孙的人和院子,他都不愿意管,那是应天府的案子。

“三日?”老朱淡淡地问了一句,“蒋琳,你是老了吗?”

“陛下,臣今日,今日就查出来。”

蒋?吓得立刻将时间缩短到极限。

他已经满头大汗,双腿发软,脑袋发胀,很久没这么紧张过了。

“去吧。”

“臣告退!”

蒋?急忙小心翼翼地退了下来,

一路都不敢抬头,哪怕是偷瞥一眼。

出了大殿,一阵暖风吹过,蒋琳不由地打了个寒颤。

满额头的汗,里面的衣服都被汗浸透了。

本以为是一起普通的案子,因为涉及皇孙才来禀报的,

没想到陛下如此重视,

难道陛下怀疑,这是冲?殿下去的?

想到这里,他心里又是一阵发寒,

单是想想炼钢作坊,通殿下就不能有事啊!

通殿下要是被波及了,陛下第一个砍的就是他这个锦衣卫指挥使,之后才是幕后黑手。

他急忙紧走几步,快步冲下台阶,

刚才酒的人手太少了!

必须再派!

在家的锦衣卫全都撒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