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深。

凉国公府。

蓝玉酒气熏天,回了书房,带着一身寒气。

王行上前施礼,蓝玉劈头就问道:

“?儿的作坊怎么样?”

王行注意到,他的脸上阴云密布,

当即明了,老公爷是遇到了糟心的事情,

“老公爷,据说东西卖的挺好。殿下也是大才,这短短几天的时间,就能组织灾民,营造这些稀罕的物件,还备受欢迎。”

王行多说了几句,以为这些好事能让老公爷高兴一点。

没想到蓝玉只是点头“嗯”了一声,重重地坐下,脸色更臭了。

蓝玉说道:

“老夫不是问这个,老夫是问都是谁在管事?”

“老公爷,管事、账房,要么是开国公府送的人,就是咱们府送的人,之前有宁王、卫王的人手,不过今天下午都撤走了。”

蓝玉惊讶道:

“今天下午,宁王、卫王的人撤了?”

他不禁冷哼一声,

“深宫之中,鼻子还是很灵敏啊!”

王行惊讶道:

“老公爷,是作坊遇到事了?”

蓝玉从袖子里拿出一叠纸,递给了他,

“先生且看看。”

王行打开,看了标题就大吃一惊,

【奏劾朱允?记罪疏】

?!

他直接翻到最后,

“老公爷,怎么没有署名?”

蓝玉喝了口茶,解释道:

“这是老夫得到的抄本,弹劾的奏本下午就送去通政司了。”

王行一目十行,很快翻了一遍,只觉得浑身发凉,

盘剥灾民;

侵占赈济粮;

违禁经商;

不敬尊长;

林林总总,凑了九个大罪名。

嘶!

王行到抽一口凉气。

奏折招招见血,尤其是经商、赈济粮这两条,简直是绝杀。

王行捏着奏折抄本,问道:

“老公爷,可打听到是哪一位御史?”

“老夫只听说是黄子澄的同年。”蓝玉摇摇头。

王行冷哼道:

“老公爷,这个御史下笔毒辣,这是要殿下于死地啊!”

蓝玉说道:

“明天一早,就派嬷嬷去告诉?儿,将作坊推给老夫,老夫来背这个锅。”

王行摇摇头,

“老公爷,这个时候去改,太晚了!”

“陛下肯定会知道的,只会处罚的更重。”

蓝玉气的虎目圆睁,

“这个该死的御史!等咱知道他是谁,一定不放过他!”

蓝玉阴沉着脸,陷入纠结。

王行说的没错,现在陛下应该看到奏折了。

现在去修改什么,只会惹怒了陛下,让他更加厌恶,

如果真的定了?儿的罪,那陛下出手只会更重。

蓝玉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王行安慰道:

“老公爷不用担心,这个弹劾奏折,最严重的罪名是经商,其他罪名都可大可小。”

蓝玉有些头疼,

“咱就是担心这个啊。”

王行继续道:

“在下提醒过殿下,一旦被陛下发现,经商就成了大麻烦。”

“?儿怎么说?”蓝玉急忙问道。

“殿下说,他心里有数!”

蓝玉愣了一下,忍不住将茶杯重重放下,

“他有个屁的数!”

朱允?做事,从来不告诉他们自己做了什么,也不许他们打听。

现在遇到了大麻烦,想帮忙却无处下手。

这次如果被坐实了罪名,要被迫沉寂一段时间了。

这孩子终于长大懂事了,难道就这样被打压下去?

蓝玉忍不住问道:

“?儿每次来,从来不详谈作坊的事吗?还有赈济粮是怎么一回事?”

王行苦笑着摇摇头,

“殿下不许在下打听,他也不从细说。”

蓝玉忧心忡忡,忍不住长叹一声,

“不让咱插手,是为了咱好,是避免陛下的猜疑。

“可是......他终究还是个孩子啊!难免虑事不周。”

王行也皱眉道:

“黄子澄下手太狠毒了!”

蓝玉看了他一眼,

“要是咱有这个机会,咱们也不会放过。”

“要怪就怪咱们大意了。”

“孩子不说,咱该派人去打听一下的。’

这就是夺嫡,没人在乎对手是孩子,还是妇孺,都想一招置敌于死地,不会有丝毫的怜悯。

王行有些惭愧,拱手道:

“老公爷,是在下的疏忽。”

蓝玉摆摆手,

“先生别这么说,?儿最近大显神威,横扫白莲教,老夫开心之下就疏忽了。如果听先生的,派人去打听一下,殿下到底在做什么,也不至于如此。”

他心中十分后悔,就该听王行,派人去盯着?儿,

监视也罢了,

关心也罢,

该尽可能掌握他在宫外的详细行踪。

结果自己因为担心?儿知道了反感,就给拒绝了。

王行沉吟了一下,说道:

“老公爷,明天上午,咱们派个嬷嬷进宫,早点通知殿下,让他有个准备。”

蓝玉点点头,

“让嬷嬷早点去候着,宫门打开就进去。”

“明天老夫去上朝,先生则去应天府、江堤打听一下,赈济粮是怎么一回事。”

“咱现在就怕陛下压下奏折,秘密调查,又不动声色地处理。看似什么事也没有,?儿却被冷落了。”

两人喝着浓茶,讨论了各种可能,各种应对的措施,

但是任何应对,都要基于陛下如何处置这件事。

他们能做的,只是被动等候,见招拆招。

最终,两人相视苦笑。

也只能做这些了。

蓝玉劝道:

“夜深了,先生且安置!”

“明天上午的朝会,应该没机会和陛下说上话。”

“如果下午有小朝会,退朝的时候,老夫就找个机会,和陛下说个情。”

王行站起身,说道:

“老公爷且去安歇,在下想去找作坊的管事谈谈。”

蓝玉沉吟了一下,点点头,

“先生去吧,多带几个护卫,拿了咱的名帖。”

王行安慰道:

“老公爷,越是这个时候,咱们越不能自乱阵脚,免得给殿下添乱。事已至此,就先看看吧。”

王行出发了。

蓝玉一声大喝:

“拿酒来!”

月光朦胧。

几点寒星点缀在天空,洒落点点清冷的星光。

乾清宫。

朱元璋还在看奏折。

啪!

将批阅的一本扔在一旁,又拿起一本。

看着封皮上的名字,朱元璋怔住了,连看了几遍。

标题十分刺眼:

【奏劾朱允?记罪疏】

朱元璋不由地深吸一口气,打开了奏折,手有些抖。

认真地看了一遍,

忍不住又翻了一遍,

朱元璋靠在椅背上,眼睛看着屋顶的花纹,陷入沉思。

良久,

他坐直了身子,提起御笔,写了几个字:

“朕知道了。’

将奏折放在了一旁,和几本奏折摞在一起,这些都是明天要处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