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3 朱允炆二进炼钢作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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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西下。

春风带着燥热卷进了乾清宫。

朱元璋面前放着三份奏疏,朱允通离京十天了,这些全都是关于朱允?沿途表现的。

他先打开了其中唯一的密匣。

这是锦衣卫的探子屈二堂上奏的,也是屈二堂的第三份密奏。

屈二堂上奏,殿下沿途一直很安静,甚少下船,偶尔在甲板走动,似乎迫切要去平倭,沿途很少要求停船,殿下甚至严令打扰地方的官府。

这就说的通,为何船速这么快,客船到常州府一般需要十天,朱允通却只用了七天。

合奏疏,朱元璋突然又打开了,仔细核对了后面的钤印、画押,都是屈二堂的。

朱元璋不禁微微颔首,

“字写的工整多了。”

过去屈二堂的字虽然干净整齐,但是歪七扭八犹如蚯蚓爬,

现在的字依然还很丑,但是相比之前,已经有了长足的进步。

放下密奏,朱元璋拿起了第二份奏疏。

这是通过驿站送来的,比屈二堂的奏疏晚了半天,是副千户云峰上奏的。

虽然朝廷的传旨官员在镇江府没有等到船队,但是在第二天下午收到云峰的奏疏。

董云峰的奏疏开头向了安,之后是禀报了行程。

重点是朱允?的状态,根据奏疏,殿下很安静,白天基本上就是看书、练字,习武。殿下很谦和,也极少下船。

董云峰完全按照日期、时辰来写的,像一部流水账,没有夸赞,也没有贬斥。

朱元璋捻着胡须,频频点头。

通儿似乎一夜之间长大了,变得沉稳懂事了。也许?儿是看到没有继位的希望,换了一个发展的方向。

合上云峰的奏疏,朱元璋又拿起第三份奏疏。

这是朱允?的,

这份昨天就到了,不过他一直压着没看,直到今天收到了另两份才一起对照阅读。

这是朱允本人从常州府发来的。

奏疏十分恭谨,除了问安,主要描述了沿途的风物人情,还有路上的读书心得。

朱元璋快速翻了一遍,心中十分满意,?儿难得如此安静地思考学问。

他将三份奏疏放在一起,

“云奇,收起来吧。”

朱元璋摘下老花镜,看看外面的春光,

三份奏疏都是从常州府送来的,按照船速,现在早过了苏州府,

按照朱允的船速,预计明后天抵达松江府,五日后抵达金乡卫。

那从苏州府驿站发来的奏疏,必定在送来的路上了。

?儿这一路的表现远超他的预期,安心学习,不惊动地方的官府,

朱元璋不由地一声喟叹,

“云奇,孩子长大好像就是一瞬间的事。”

十天前,?儿还是个孩子,可是看着一路的表现,比一个老吏还沉得住气。

挫折有时候能让人尽快长大。

等明年?儿回来,咱给他说一门好亲事,以后也是一个强有力的藩王,拱卫帝国的东北疆土。

周云奇陪着笑

“都是陛下教导有方,殿下肯定也领悟了陛下的一番苦心。

朱元璋捻着胡子,感慨连连,

“领悟好啊!”

~

朱元璋喝了口茶,又拿起了户部尚书赵勉的奏疏,这是关于春耕的,

受朱允?的影响,现在大臣上奏疏多少都要带一些数据来辅助表达。

赵勉的这份就是其中的代表,他用表格的形式清楚地表达了江南的春耕田亩,以及播种的农作物的种类、面积。

朱元璋看了一遍,合上奏疏,

“炫儿,你拿去看看。”

一旁的朱允?急忙上前,恭敬地接过奏疏,

“是,孙儿仔细参详。”

现在每天下午朱允?都会来乾清宫,阅读奏疏,学习处理政务。

捧着奏疏,朱允?去一边坐下,仔细阅读,心中默记其中的各种要点,以备皇爷爷考校。

侍卫进来禀报:

“陛下,凤阳中卫指挥使宋忠求见。”

宋忠来了。

“宜!”老朱摘下了老花镜。

锦衣卫指挥使空了这么多天,该有一个主官了。

一个健壮的官员大步进殿,红脸膛,头发有些灰白了,

上前几步就拱手施礼,

“末将凤阳中卫指挥使宋忠,拜见陛下!”

朱元璋微微颔首,

“平身!”

等宋忠收了礼,朱元璋才缓缓说道,

“锦衣卫的蒋?知情不报,导致凉国公不幸身亡。朕已经免了他的职,投入诏狱。”

宋忠急忙道:

“蒋琳辜负了圣意,实殊罪该万死!”

他对蒋并不同情,他是锦衣卫上一任的指挥使,正是蒋琳当年告的密,他才被降级去了凤阳守陵。

现在蒋倒台,他的心中只有快意,一路上都是笑着来的。

朱元璋问道:

“宋卿,你对锦衣卫的现状如何看?“

宋忠心里大定,基本上明白了陛下召他来京的用意,心中难免有些激动,

“陛下,臣以为,锦衣卫现在首要是整顿队伍,严明纲纪,清理庸碌无为之徒。”

陛下召自己来,十之**是接手锦衣卫的。

自己上任,第一件事就是清除异己。

朱元璋点点头,

“锦衣卫是该整顿一番了。”

他对蒋负责的锦衣卫已经十分不满了。

这大半年,锦衣卫大案子破不了,道衍之死、龙尾河大火,至今未破;

小案子办的有瑕疵,有人被冤枉。

弹劾锦衣卫以权谋私、滥用职权的奏疏,每个月都是厚厚的一摞。

锦衣卫是皇帝的狗,但不能是疯狗。

宋忠继续道:

“陛下,臣建议,给锦衣卫的精锐配备短枪,提高战力。”

锦衣卫不仅要收集情报,还要负责陛下的安危,陛下出行也要拱卫左右,如銮?堂就是锦衣卫的一个部门。

朱元璋略一沉吟,便同意了,

“善!”

宋忠没想到陛下同意的这么爽快,心中不禁有些惶恐。

朱元璋又说道:

“现在锦衣卫群龙无首,你还是去担任指挥使吧。”

宋忠激动的眼含热泪,

“陛下,臣愚钝,恐辜负了陛下的嘱托。”

朱元璋拿起了老花镜,

“朕信你,好好去干。”

锦衣卫指挥使,是一个类似家臣的位置,不需要三三请的客套。

宋忠当即拱手领旨,声音哽咽,

“臣遵旨!臣必将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宋忠退下了。

朱元璋当即吩咐一旁的翰林院学士,

“拟旨,着工部造长枪五百杆、短枪三百杆。”

朱允?的心动了。

工部要造枪,首先需要造钢管,炼钢作坊必然要重启钢管生产。

炼钢作坊又有一大笔朝廷采购的钱进账了。

这正是自己插手炼钢作坊的机会。

朱允?急忙拱手请求道:

“皇爷爷,火枪是朝廷重器,孙儿想去工部督察火枪的营造。”

朱元璋点点头,

“好啊!炼钢作坊是你三弟的产业,他现在不在京城,你有空就去帮着照看一下,别因为人不在京城,作坊就荒废了。”

朱允?激动的心在乱跳,没想到会有这个旨意。

自己现在去炼钢作坊,连借口都不需要了,可以堂而皇之地去了,

还是奉旨去的!

不,是奉旨接管!

“孙儿遵旨!”朱允?用力掐着自己的手指,憋住了笑容。

日进斗金的作坊!

独一无二的作坊!

以后,就是咱来替朱老三管理了!

他恨不得插翅飞出皇宫,去和黄子澄分享一下喜悦。

和黄先生筹划了好几个抢夺炼钢作坊的计谋,还在等机会实施呢。

现在计谋不用了,直接去明抢,咱用“阴谋”!

太阳过了正午。

关大匠的马车在护卫的拱卫下,刚驶进一个庄子。队伍最后的牛车拉着一车精钢打造的避雷针。

这是朱允?的一个农庄,在京城的南郊。

庄子的外面新建了一个硕大的院落,这里是黄元济新的工作室,他收藏的龟甲全部放在了这里。

马车在院子门口停下,黄元济已经在等候。

看到关大

年,黄元济笑着迎了上去,

“关大匠,你可是朝廷的宝贝啊!自从看到你的回信,说是可以亲自来,我这一个上午都心惊肉跳的。’

“你要出了问题,咱老黄就是自裁一万次也难赎其罪啊!”

关大匠看看左右戴着短枪的护卫,笑道:

“黄先生,尽管把心放在肚子里,咱安全着呢。”

黄元济撇撇嘴,

“那有人上个月还上错了马车。”

上个月,关大匠出门的时候,没有注意马车被人调换了,差点上了坏人的马车。

幸好是护卫发现了问题,才错过一场绑架案。

关大匠哈哈大笑,

“那个案子已经破了,就是一群江匪异想天开。现在陛下准许咱的护卫佩戴短枪了,没有宵小敢再打咱的主意。”

他注意到,院门口竖着挂了一个牌匾,上书“甲骨博物馆”。

仔细看落款,竟然是朱元璋亲自手书的。

关大匠一条大拇指,

“黄先生,还是你的护身符厉害!神鬼辟易!”

黄元济哈哈大笑,爽快地承认了,

“这是殿下求来的。你说的很对,是能帮咱挡去很多的麻烦。”

现在甲骨成了宝物,这里丰富的甲骨自然被人盯上了。

有些人自持有权力,或者有背景,企图来“借阅”,但是在这个牌子面前,都铩羽而归。

两人说说笑笑,一起进了院子。

关大匠今天来,是给黄元济安装避雷针的。这里每一片龟甲都是独一无二,一旦被焚毁,就是无法挽回的损失。

黄元济已经挑好了安装的地方,有管事的领着关大匠的手下去安装避雷针。

黄元济问道,

“老关,你是第一次来,咱陪你转一圈吧,欣赏一下咱的库房。”

关大匠笑道,

“早就听闻先生的库房与众不同,今天能一睹真容,是咱的荣幸啊!”

黄元济得意地哈哈大笑,虚引道:

“老关,这边请。”

他在一旁带路,走到第二排房子,指着房子介绍道:

“围墙是石头砌成的,屋顶是粘土、糯米浆、碎石混合后铺设的,整座房子没有一块木头。”

“扔火把进来点不起火!”

“用锤子砸,砸不烂!”

他推开了一个房门,里面全是精钢打造的架子,上面放满了甲骨。

三间的房屋,密密麻麻的架子,放满了甲骨。

这样的房子,第一排就有三座,后面还有两排呢。

关大匠不由惊叹,

“这些都是宝贝啊!”

黄元济红光满面,“第一排已经存满了。”

“黄先生,一共多少块了?”

“昨天刚好凑了个整,”黄元济故意停顿了一下,才继续道,“一共六万块了。”

嘶!

关大匠吃了一惊,

“大明的甲骨都落先生手中了。”

黄元济摇摇头,

“这才是其中很小的一部分,不少人都惜售了。第二排、第三排还空着呢,咱正在全力搜集。”

关大匠连声感慨道:

“都是宝贝啊!单是这些甲骨,都是无法用黄金衡量的!这是国宝!”

“先生将它们保存下来,发掘它们记载的历史,功在千秋啊!”

黄元济也点头认可,

“这是咱们中原的文明,是历史。咱不过是代为保存。”

“殿下说了,以后成立一个甲骨博物馆,献给太学,或者献给朝廷。”

关大匠挑起大拇指,由衷地赞叹:

“先生已经在青史上留下大名。”

黄元济写了一本小册子《刀耕火种》,阐述了他在甲骨上发现的商朝的历史,在大明朝野引起轰动。

就连朱元璋都赞叹不已,下旨褒奖。

现在研究甲骨,已经成了大明的一门显学。

黄元济捻着胡子,连连谦虚,

“不敢当,不敢当!还是殿下高瞻远瞩,引领咱进了这一行,没想到越琢磨越有趣。”

看着黄元济痴迷的样子,关大匠心中感慨不已。

搁在一年前,谁能相信财迷“黄貔貅”,竟然成了钻故纸堆的老学究?

真是造化弄人,

不,是殿下造人!

是殿下发现了甲骨中的历史,

也是殿下慧眼识珠,发觉了黄元济的才华。

黄元济指着后面道:

“老关,咱去看看第二排。第二排房子是后建的,比第一排的功能更齐全、更坚固,咱的书房也在那里。”

两人一边慢悠悠地向前走,一边聊的火热,

一个是研究甲骨的学问家,一个是冶炼钢铁的工匠,两人处于不同行业,却聊的十分投机,走在一起也毫无违和感。

参观了一圈,已经太阳西斜了,避雷针也安装好了。

关大匠也参观了一圈,两人更加熟?了。

黄元济在官场混了二十多年,心中清楚关大匠的处境,心中不由地有些担忧,

“老关啊,不是咱多嘴,你要多加小心啊!”

炼钢作坊是大明独家生意,日进斗金,聚宝盆一般。

权贵们早就垂涎三尺,

可是他们忌惮朱允通的狠辣,不敢动手,只能流口水。

现在朱允?去了浙东,权贵们就开始蠢蠢欲动了。

黄元济看看左右,低声道,

“有人盯着作坊,也盯着你呢。”

关大匠心里感激,安装避雷针这种小事,来个学徒带队就可以了,可是黄元济却写信请他来监工。

看到信,关大匠就知道有事情。

果然!

黄元济这是听到了什么风声,特地示警的。

关大匠也低声回道:

“盯着我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他们不会得逞的!”

“至于作坊……………”

关大匠冷笑几声,

“那更不是谁想拿,就能拿去的!”

黄元济见他心中有数,立即明白殿下肯定有安排,便彻底放心了,

既然潜心学问,他就不打算卷入外面的纷争了。

今天不过是因为作坊是殿下的,他才破例给了关大匠警讯。

他当即换了一个话题,

“有了避雷针,咱这博物馆就更牢固了。”

关大匠明白他的心意,再次道谢后,拱手告辞。

黄元济挽留道:

“老关,别急着走,咱准备了酒菜,简单用了午饭。”

“酒是殿下的别院酿的,去年秋天用菊花泡的酒,春天干燥,正好去去火气。”

关大匠酒虫上涌,加上和黄元济聊的投机,他当即点头答应了,

“那可是许府秘方酿造!咱也就去年秋天喝过两次!是好酒啊!”

黄元济得意地笑道:

“殿下送给咱,咱就没舍得喝,一直埋在桂花树下。今天咱们就解决它,你可要不醉不归啊!”

两人哈哈大笑,正准备去喝酒,门卫却来禀报,炼钢作坊来了一个传令兵。

关大匠的心立刻吊了起来,

这个时候赶来,难道是作坊出事了?

黄元济急忙吩咐:

“带进来!”

传令兵被带进院子,竟然是盛川宁的亲兵。

关大匠的神色更加凝重了。

传令兵上前拱手施礼,

“大管事,东宫二殿下去了作坊,盛大管事派了小的来告知您。

关大匠心中十分不快,

“二殿下?何事?”

这是殿下的产业,殿下前脚刚走,二殿下这就去了,这用意耐人寻味啊!

二殿下可是有前科的,这次只怕也是来者不善。

传令兵解释道,

“二殿下说是奉了上谕,来管理炼钢作坊。”

关大匠和黄元济对视一眼,两人都忧心忡忡,这是要抢劫殿下的聚宝盆?

还是奉旨抢劫?

关大匠顿时没有心情喝酒了,当即拱手告辞,

“黄先生,咱得回去看看。”

殿下不在京城了,但是不代表他的产业可以任人揉搓。

事情重大,黄元济不敢挽留,亲自将他送出院子,

“老关,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刚才的聊天,他看的出来,关大匠是个性子刚烈的人,心中害怕关大匠和朱允?殿下怼上了,那样吃亏的只能是关大匠。

关大匠用力点点头,

“先生放心,咱心里有数的。”

看他的样子,黄元济就知道他没听进去,心中不由地有些伤感。

殿下这才十天,最赚钱的产业就被人惦记上了。

关大匠上了马车,透过车窗再次和黄元济告别。

两人依依惜别,马车辚辚而去。

黄元济看看夕阳,还有两个时辰就宵禁了。

朱允?殿下竟然不能等明天上午去,这份急切的心情.......

黄元济呵呵笑了,有些人的吃相太难看了。

黄元济才长叹一声,转身想回院子,不知道关大匠能顺利度过今天这一关吗。

看着门口陛下亲手题写的牌匾,黄元济有些庆幸,忍不住对门卫炫耀,

“幸好殿下求来这个......”

他说到一半,突然说不下去了,怔怔地看着牌匾,脸色十分难看。

如果朱允?殿下喜欢上了甲骨,自己还能守得住吗?

那个时候,这个牌匾还有人在乎吗?还能保护自己,保护这个院子吗?

炼钢作坊。

朱允?没有提前打招呼,突然就来了。

自从得了皇爷爷代管炼钢作坊的口谕,朱允?就坐不住了。

听皇爷爷分析了户部的奏疏,他就告退了。

他等不到明天了,今天就要去炼钢作坊兜一圈子。

朱允?出了乾清宫,就去找黄子报喜讯,

没想到扑了个空,黄子澄出去参加文会了。

这次他知道了黄子澄的去处,但是他没有派人去请,而是决定先来作坊转一圈。

作坊门口竖着牌匾,上书两个硕大的字:

“炼钢”。

朱允?摇摇头,据说朱老三名下的产业,牌匾都喜欢用这种竖着的。

真是怪癖!

横着挂门楣上不好吗?

以后咱当了皇太孙,全给他改过来!

马车一路畅通无阻,

透过车窗,朱允?看到了大明朝独一无二的炼钢高炉,不由地心潮澎湃。

他想到了这个作坊的收益。

在工部观政的时候,他听到一个传闻,

炼钢作坊一天的收益,抵得上江南一个上等县一个月的收入。

太馋人了!

朱允?做梦都想拥有这样一个作坊,

金山银山算什么,这就是聚宝盆!

不用多久,这就是本王的聚宝盆了!

马车在作坊的公房门前停下。

外面一群管事已经在恭敬地等候。

朱允?心中感慨万千,这是自己第二次来炼钢作坊了。

第一次来,也是这样的欢迎场景,只是结果很不好。

上次来,因为方义收买了三个工匠,屈东辰、田强、鲁大安,都是作坊有水平的匠作,还是陛下赏赐给老三的。

可惜被朱允通连削带打,将三个工匠全部赶走了。

屈东辰、田强还被打了板子。

之后,屈东辰很快被晋王招揽,离开京城远赴西北炼铁去了。

只有鲁大安、田强一直留在京城,在梁嬷嬷家的产业熬时间,等待时机。

现在他们等到了。

朱允?今天也将他们两个带来了。

关大匠不在,盛川宁大管事带着作坊的大小管事迎接朱允?殿下。

见礼后,朱允?咳嗽一声,威严地说道,

“陛下口谕!”

盛川宁等人急忙跪下接旨。

“着朱允?管理炼钢作坊!钦此!”

盛川宁心中比吃了一个苍蝇还难受,但是他依然带领众人接了旨意。

抗旨就是死罪,

可是他还有殿下交代的事情没有做呢。

朱允?见宣旨很顺利,当即又吩咐道:

“留下几个主要的管事,其他人都各自去忙吧,不要因为本王来了,就耽搁了生产。”

一众管事拱手领命,盛川宁留下几个人,其余的都回了各自的岗位。

盛川宁拱手请示,

“二殿下,请问下面是去公房,还是......”

朱允?淡然道,

“本王随便看看。”

说着,他转头向北走去。

盛川宁想陪在一旁,却被鲁大安、田强给挤到了一旁。

朱允?这次如入无人之境,肆无忌惮地四处闲逛。

他首先去了炼钢的炉子,这次终于可以看个痛快。鲁大安、田强重回故地,像两条哈巴狗陪在朱允?的左右,争着解说工艺。

~

终于,在朱允?去了新建的工地的时候,关大匠赶回来了。

关大匠快步走向朱允?。

朱允?却故意视而不见,将鲁大安、田强招在身边,问东问西。

盛川宁先迎了上来,低声呵斥道:

“老关,怎么来的这么晚?二殿下莅临作坊,宣了陛下的口谕,要恢复钢管生产呢!”

“这么重要的事,你竟然来迟了!”

他虽然声音不大,却十分严厉,一点情面也不留。

朱允?有些意外,原来他们也不是铁板一块,有矛盾的啊!

这是以后可以利用的!

关大匠愣了一下,接着心中狂喜,这是盛川宁暗示他呢。

殿下出发前曾经交代,一旦朝廷要求恢复钢管生产,就是他们撤离的日子。

关大匠如释重负,终于可以走了!

没有殿下的京城让人倍感压抑,他每天都度日如年。

殿下透露,在海外已经造了一个炼钢的炉子,试产已经成功了,但是生产的钢的产量、质量十分不稳,就盼着他去主持生产。

现在,关大匠的心已经飞走了。

他看朱允?的样子,也感觉顺眼了不少。

什么二殿下?

这是来给咱和老盛送行的贵人!

关大匠立刻调整了策略,

二殿下来了,那咱欢迎!热烈欢迎!

关大匠换上一幅笑脸,上前拱手施礼,

“下官关志平拜见二殿下!”

他有朱元璋赐予的六品顶戴,见朱允?不需要下跪。

朱允?微微颔首,

“免礼!”

关大匠刚收回胳膊,朱允?却指着面前的大坑,冷冷地质问,

“本王记得,鲁大安当初就是因为这个工地进展缓慢,被革职的?”

可是大半年过去了,这里依然是一个大坑,新建的高炉毫无踪迹。

关大匠躬身道:

“二殿下说的是!”

朱允?当即变了脸,怒斥道,

“那为什么这里还是大坑?新建的炉子呢?”

一旁,鲁大安也在愤愤不平。

坑还是那个坑,和自己在的时候相比,没有任何的变化。

可是当时自己为此蒙羞,被当众斥责“昏聩”,赶出了作坊。

关大匠拱手道,

“禀二殿下,这是三殿下请示陛下,陛下准许停建的。”

朱允?:

没想到其中还有这个曲折,本想拿这个大坑狠狠地敲打一下关大匠的,没想到放了个哑炮。

朱允?大权在握,决定不装了,

“现在老三,呃,三殿下去了浙东,这个作坊已经懈怠了!本王刚才都看见了,工匠懒懒散散,人浮于事!”

“你们怎么对得起三殿下对你们的栽培?”

“你们怎么对得起三殿下对你们的期望?”

关大匠拱手道:

“下官有罪!请二殿下责罚!”

朱允?冷哼一声,

“关志平,别以为你掌握了一点奇技淫巧,就可以胡作非为。今天这顿责罚先记着,再有懈怠,定责不饶!”

关大匠再次拱手谢恩,

“下官谢二殿下宽宥!”

朱允?将鲁大安、田强叫了出来,

“鉴于作坊的混乱,管理无序,本王决定,在关志平之下设置两个副管事,协助管理作坊。

“鲁大安、田强,你们两个从现在开始,担任这个作坊的大匠作,兼任大管事。”

鲁、田二人快步上前,拱手领命,声音异常地响亮。

朱允?又故意道,

“去,拜见你们的上官。”

朱允?毒蛇一般盯着关大匠,今天就是要恶心一下他,如果他敢反抗,就给他一些颜色。

鲁大安、田强转身给关大匠拱手施礼,脸上充满了得意之情,

“属下鲁大安(田强)拜见大管事!”

关大匠不悲不喜,淡然地拱手还礼,

“咱们又是同僚了,以后请两位多协助,多分担一些工作吧。”

一个“又”字,意味深长。

鲁、田两人正在兴头上,虽然心里有些不自在,但是转眼就放下了。

朱允?见关大匠没有反抗,心中有些遗憾,

反抗一下多好,本王趁机要你好看。

朱允?扫视众人,

“陛下要求恢复生产钢管,至少要满足两千杆火枪的用量。”

“何日可以恢复生产?”

鲁大安、田强太久不在作坊了,他们不清楚现在的情况,都看向关大匠。

关大匠拱手道,

“嘉二殿下,明日下午即可生产钢管。”

朱允?不懂其中的奥秘,但是他还是挑了刺,

“为何不是明日上午?为何是下午?一日之计在于晨啊,上午的时间很重要的!”

关大匠解释道,

“禀殿下,一是钢管作坊已经停产,重新召集工匠需要时间;二是,明日下午高炉出钢,正好借机生产钢管。”

朱允?没有相信他说的话,而是看向了鲁、田二人。

看到二人频频点头,才知道关大匠没有说谎。

鲁大安甚至解释道,

“禀殿下,高炉出钢,刚凝固成钢坯,就趁着热度直接送去钢管作坊生产,这样可以节省不少费用。”

朱允?满意地点点头,

“明日下午,本王来观看钢管的营造。”

钢管是火枪最难造的部件,他决定明天来了,就任命鲁大安兼管钢管作坊。

如此敏感的位置,必须在自己人的手里才行。

关大匠拱手领了谕令,

“下官届时恭候二殿下的大驾!”

朱允?很想将他现在拿下,将鲁、田扶正,但是关大匠今天很识趣,很配合,他也不敢一次就将事情做绝,毕竟这个作坊皇爷爷一直盯着呢,是皇爷爷的心头肉。

扫视众人,朱允?又训了几句话,

“以后各位要切实配合关大匠、鲁大匠、田大匠的安排,勤于王事,不得懈怠!”

关大匠带领众人拱手领训。

鲁、田的声音最为响亮。

朱允?方才满意地离开。

夕阳西下。

在众人的恭送下,朱允?板着小脸上了马车,

车门刚关上,他的笑容就憋不住了,笑的嘴角上挑,一个人嘿嘿地乐。

今天的关大匠很乖巧,除了一口一个“二殿下”让他有些不舒服。

不过,这个不舒服是暂时的。

等鲁大安、田强熟悉了职务,就可以找借口将关志平降职留用,慢慢地边缘化,甚至可以扔进监牢。

还有那个盛川宁,也要换掉,作坊的安危不能放在朱老三的人手里。

当年朱允扣给鲁大安他们的罪名,可以原封不动地奉还了。朱老三的亲信要全部清理干净。

朱允?认为,只要有高炉在,就是派方义来,也能照常生产。

以后这个作坊依然挂在老三的名下,但是归属嘛,自然是景阳宫的了。

等自己名正言顺地成了皇太孙,就可以让老三将作坊“捐献”给朝廷。

鲁大安、田强骤然升了高位,成了作坊仅次于关大匠、盛川宁的管事,当即抖擞起来。

之前和他们一起来的工匠也自觉地围找了过去。

鲁大安、田强十分得意,当了大半年的孙子,今天终于扬眉吐气了,他们?喝着晚上一起喝酒庆贺。

他们甚至还大声招呼关大匠、盛川宁:

“老关,老盛,一起吃酒啊!”

关大匠呵呵笑了,转身就走,压根没有理会。

两条狗一样的东西,也配和咱老关喝酒?

呸!

盛川宁看看他们,背着手笑道:

“你们被殿下开革,仿佛就发生在昨天。时间过的真快啊!”

他的话音未落,已经冷场了,众人都有些尴尬。

他看着鲁大安、田强愤怒的眼神,继续道:

“哦,田大管事当时还被打了屁股,还是咱带人打的。”

田强的老脸已经气成了猪肝色。

盛川宁摇摇头,也走了,完全不在乎鲁、田两人的感受,更不担心他们的报复,

自己的职务是陛下首肯的,朱允?即使想换人,也得找一个周全的理由,

自己暂时是安全的。

鲁大安两人的老脸被气成了猪肝,可是他们不敢发怒,盛川宁负责整个作坊的安保,真动手他们只有吃亏的份。

他们昔日的伙伴急忙上前打,

“走,咱们吃酒去!”

“恭贺两位高升,以后咱们也有靠山了!”

“两位大管事,以后可要拉小弟一把啊!”

“两位大管事,你们慢走,咱去食堂安排酒菜!”

在乱糟糟的马屁声中,鲁、田的脸色才渐渐变好了,被一群马屁精簇拥着,径直去了食堂。

暮色苍茫。

食堂里一片喧闹,里面逐渐聚集了一二十口人,都在围拢着鲁大安、田强吹捧。

他们已经敏锐地察觉,炼钢作坊变天了,以后是二殿下说了算了。

鲁、田作为二殿下的亲信,

两位新上任的大管事已经喝的醉醺醺的,在得意地吹嘘这大半年的隐忍,吹嘘自己对冶炼的高超认知。

周围的人捧哏一般跟着应和。

食堂外,盛川宁巡逻了一圈回来了,远远地看了一眼,里面的喧嚣即使隔了很远也听的很清晰。

盛川宁冷哼一声,转身走了。

鲁大安他们还不知道,今晚的作坊值勤的士兵多了不少,路口、高炉、食堂、公房都多了不少士兵。

盛川宁孤身一人去了炼钢的高炉。

高炉四周的路口是他的亲兵把守。

高炉浓烟滚滚,周围却十分冷清,一个人也没有,

往常固定的值班岗、流动哨都消失了。

就连看守炉火的工匠也都脱岗了。

盛川宁走到高炉的东侧,离高炉五步远的地方站住了。

这里有围栏隔离,是出钢时的指挥位,只有大匠作才有资格站在这里,其他工匠是没有资格进围栏的。

这里曾是关大匠一个人的固定位置,每次出钢都是他站在这里指挥。

现在鲁大安、田强也有资格了。

盛川宁鄙夷地笑了,鲁、田这种废物也配站在这里?

他蹲下身,双手贴着一块青石板的外缘,稍微发力就将石板掀了起来。

就这样,他一路掀了过去,一直到了高炉旁。

月光下可以隐约看到,掀开的路边下面有一条浅浅的沟槽,里面安置了一些机关。

之后他走到了高炉的北面,那里已经放了一个木箱子。

他轻手轻脚地打开箱盖,好像里面有一个婴儿在沉睡,唯恐手重了,惊醒里面的孩子。

拿掉箱盖,里面是两排陶罐子,一共十个,罐口被陶瓷的塞子堵死了。

每一个罐子都被厚厚的棉花包裹。

盛川宁小心拿起一个,凑过去嗅了嗅。

虽然没有打开盖子,但是他知道里面是淡黄色的油状液体。

这是殿下营造的,说是一种甘油。

盛川宁亲眼见过这种东西的威力,同样大小的陶瓷罐子,将一个山洞炸塌方了。

他捧着陶罐子,走到掀开青石板的路边,将陶罐子小心放下。

每放一个罐子他都是十分小心,唯恐掉落在地,殿下说这种甘油遇到大力碰撞就会爆炸。

自己被炸成齑粉也就罢了,耽搁了殿下的筹谋,那罪过就大了。

他将陶罐一一放下,靠近高炉放了五个,沿路放了五个。

检查无误后,他将青石板小心放回原处,

做完这一切,盛川宁又蹲在地上一点一点检查,直到完全没有瑕疵才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土。

盛川宁咳嗽一声,慢慢朝远处的公房走去。

周围传来脚步声,消失的工匠回来了,值班的士兵回到了哨位,流动哨在不远处逡巡。

夜深了,万籁俱寂。

盛川宁隐约听到了食堂传来的喧嚣。

他的心里一阵心酸,转身看向高炉。

月华如水,

高炉沐浴着清冷的月光,静静矗立,白烟滚滚。

这是殿下的心血!

这是帝国的骄傲!

是帝国冶炼皇冠上的名著!

明天下午,它会出一炉钢。

最后一炉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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