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2 和太子的谈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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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渐浓。

东宫四处都亮起了灯光,星星点点,在夜色中闪耀。

咸阳宫的门前挑起气死风灯。

太监远远地看到了朱允?,急忙打开了殿门。

朱允通拿着几本书,踏着暮色大步走了进去。

太监殷勤地挑起了帘子,

“殿下请!”

前殿,薛妃迎了上来。

“娘娘!”朱允?上前施礼。

薛妃柔声道:

“三殿下,太子在书房。你先在后殿等一下吧,二殿下在里面。”

朱允通跟着去了后殿,

“还没有晚膳吧?”薛妃问道。

朱允?摇摇头,

“娘娘,还没有呢,我刚从外面回来,就立刻过来了。”

薛妃急忙吩咐宫女上一些糕点,

“知道你吃不惯这里的膳食,先用点糕点吧。”

太子妃去世才几个月,这里依然是素食为主,也就太子偶尔能用一些荤腥。

朱允?每天习武,还四处跑,已经习惯了肉食的饮食习惯。

宫女送来几样他爱吃的糕点,还有热茶。

朱允?早已经饥肠辘辘,对薛妃道了声谢,简单吃了几口。

半个时辰后,朱允?才从里面出来。

朱允?注意到,他的眼睛红红的,似乎哭过。

朱允?低声道,

“三弟,父王叫你过去。”

之后便向外走去,

看着他失魂落魄的样子,似乎受到了打击,脚步十分沉重,几乎是拖着两只脚去了前殿。

朱允?站起身,漱了口,

又冲薛妃点点头,去了书房。

张节站在书房外,躬身施礼,

“老奴拜见三殿下。’

“大伴,免礼!”朱允和他打了一声招呼,缓步进了书房。

张节继续袖着手站在外面,守住了去书房的路。

书房里灯火通明,朱标躺在安乐椅上,身上盖着羊毛毯。

朱允?上前施礼,

“孩儿给父王请安。”

朱标轻声道:

“坐吧。”

烛光下,他的脸异常苍白,映着惨白的光泽。

朱允?进门的时候就注意到了,书房里除了太子,一个宫人都没有。

今天的谈话看来很重要。

书桌前有一个锦凳,离朱标有一步的距离,应该是朱允?刚才坐的位置。

他另外拎了一条锦凳,紧靠着安乐椅坐下,顺手帮太子掖了掖毯子。

太子笑了,

“又出宫了?”

因为精力不济,他的声音很低,很微弱。

朱允?笑道,

“父王,听说皇爷爷中午去了炼钢作坊,孩儿就去看看,别有什么疏漏。回来的时候顺路给老太君请了安。”

朱标有些惊讶,

“当时那么大雨,你皇爷爷去了炼钢作坊?他都说了什么,做了什么?”

朱允?笑道,

“也没什么,就是看看避雷针,送了一批工匠。’

他简单说了老朱去的行程。

朱标微微蹙眉,沉吟了半晌,才松开眉头,

“你皇爷爷应该不是刻意想要做什么,肯定是看防卫做的如何,还有就是估计是考虑你的作坊缺乏一流的工匠。

朱允?挑挑眉毛,

“皇爷爷不是要自己建一个钢铁作坊吧?”

朱标笑了,

“所以派工匠去学艺?”

“别乱想,不会的!”

“虽然钢铁作坊至关重要,但是还不至于抢夺你一个孩子的东西。”

“再说了,如果你皇爷爷想要,会直接向你开口的。”

朱允?点点头,没有反驳。

太子还是太宽厚了,

没什么不可能。

朱标直接问道,

“你是担心你皇爷爷掺沙子吧?”

只有他们两个人,朱标没有再含蓄。

朱允通也爽快地承认了,

“是。”

朱标轻轻摆摆手,

“没必要如此担忧。”

“如果你皇爷爷想收为官办,你又该如何?”

朱允?语塞了。

只要太子在,这个无解。

如果太子不在,………………

这个眼下不适合与太子谈起。

朱标低声道,

“他会考虑你的情绪的。能守住这一个炼钢作坊就足够了。据为父了解,你皇爷爷并不急着扩大炼钢作坊,这一处就可以了。”

“但是送工匠,肯定也是留了后手,避免技术只掌握在一家,给朝廷带来危险。”

太子说的很直接,

“父王说的是。”朱允?点头表示认可。

朱标岔开了话题,“老太君身体可好?”

“父王,老太君身体硬朗的很,昨日去栖霞寺进香,竟然是自己登山上去的。”

朱标又惊又喜,

“老人家身体硬朗!”

他甚至有些羡慕。

自己现在围着后殿走两圈都要气喘。

朱标说的话有些多,喘息了片刻,又问道,

“?儿,你给我打了一把短枪?”

“是的,父王,已经打造完成了,工匠在做最后的镶嵌珠宝的工序,最近两天就能完工。”

就是给老朱一样的那种手枪式的火枪。

“?儿,三日后,你带着这把短枪,去码头给马庆南送行,作为给他的礼物。”

朱允通有些意外,

詹事府左司直郎马庆南?

那个球一般的胖子,竟然是太子的亲信!

“父王,他要去哪?”

“松江府的知府。”

“嘶!高升呀!”朱允?有些惊讶。

左司直郎是从六品,知府是正四品,松江府还是明朝的大府,农业商业都很发达。

马庆南这一步迈的很大。

朱标解释道,

“去年底,马庆南就是从五品了。也不算升的太快。”

朱允通答应下来,

“父王,既然是送给马知府,短枪就不需要镶嵌太贵重的珠宝,龙纹也不适合了。这样的话,后日就能完工了。

“善。”朱标同意了。

书房一时陷入了沉默。

朱标因为说的有些多,微微有些喘息。

朱允通看着太子的脸,心中不禁黯然,

太子现在说话有气无力的,

年后他的饮食就很少了,现在已经瘦的皮包骨头,颧骨高耸,眼睛显得很大。

朱标看着他手上的书,

“带的什么书?”

朱允?笑了,

“父王,阎思文先生家的大公子,开了家印书坊,是孩儿支持开的,这是他们印的书。当然,作者是我。”

朱标眼中充满笑意,

“臭小子,你也敢写书,不怕贻笑大方。”

朱允?打开一本,展示给朱标看,

“父王,他们看不懂的。”

朱标扫了一眼,是西域传来的那些数字,之前锦衣卫查账说看不懂,就是这些数字。

这本书就是教导如何识别、使用这些数字。

“嗯,很好,这些数字记账很简洁。”朱标放心了,不是关于四书五经的就可以。

朱允?又拿起一本,

“这是关于复式记账的。”

他又翻了几页给朱标看了看。

朱标精力不济,看了两眼就觉得累,他现在不能用脑子,

“印的很清晰,雕版做的不错啊!”

朱允?更加得意了,

“这不是雕版。这是活字,铅活字。”

他将铅活字的技术改进描述了一遍。

朱标不由地叹息,

“你小子,又折腾。”

朱允?将书放在一旁,

“父王有空可以翻一翻,权当解闷了。

~

朱标低声问道,

“?儿,火枪,你是怎么想到的?”

朱允?挑挑眉毛,

“就是根据火铳,一点一点改进。不方便拿着用,就加了枪托。不方便点火,就加了燧石……………”

“这些都是日常可以见到的,不过是用在了枪上罢了。”

“当然,有些想法起源于郑国公,可惜天不假年。孩儿也算是继承他的遗志。”

朱标叹息了一声,

“你是没有察觉火枪的影响。以前是刀枪为主,火铳为辅;以后,只怕是火枪为主了。”

“你已经改变了战争!”

朱允通挠挠头,“有利于杀敌就好!”

“?儿,火枪还有改进的余地吗?”

朱允?点点头,

“应该有的。射程有希望翻倍。”

那就是改黑火药为硝化棉,射程会进一步增加。

朱标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儿,不许再改了!也不许和任何人提起!”

“是,父王!”朱允?爽快地答应了。

本来就没想告诉谁,硝化棉之类的黄火药是自己以后保命,夺嫡的根基。

朱标解释道:

“你还小,以后的路还很长。好东西要一点一点拿,要审时度势,先保住自己站稳当了,才能拿出来。”

朱标语重心长地说道,

“兄弟要和睦,至少要一致对外。让你们抄写《常棣》,就是要明白这一点。”

朱允?躬身道,

“父王放心,这点孩儿是很清楚的。”

朱标微微颔首,

“你做事,我很放心的。倒是女儿,虽然你比年长,但是......”

朱标叹了口气,沉默了片刻又继续道,

“如果可能,照顾他一些,至少让他平平安安过这一辈子。”

朱允?浑身如过了电流一般,皮肤滑过一阵凉意,不由地看着太子,

“父王......”

这是何意?

咸阳宫托孤?

别闹!

这件事你说了不算。

我也不敢答应。

万一朱小二要杀我,我肯定要反击的,枪弹无眼哦。

朱标摆摆手,

“没事。”

朱允?:

你这话就挺吓人的。

两个人又沉默了一会。

“张庆松,我给升官了。”朱标率先打破了沉默。

“父王,升了什么官?”

“升任永宁卫指挥佥事判崇武千户所干户。”

“谢父王!”朱允?眉开眼笑,

张庆松从正五品升任了正四品。

多少武官,一辈子就卡在了正五品上。

关键还是“判”,这是兼任的意思,意味着指挥佥事是张庆松的本职,同时兼任了低一级的千户。

朱标缓缓道,

“马庆南可信。你在上海县的码头,他会关照的。”

朱允?躬身道,

“谢父王!孩儿记住了!”

“?儿,和马庆南、张庆松的联系要少。”

“是,父王,少联系,不为人知地联系。”

朱标见他一点就透,便低声说了一句,

“善!”

他缓缓闭上眼睛,心里十分欣慰。

连续和两个儿子谈话,耗费了他太多的精神。

朱允?见状,起身告退了。

朱标的眼睛半睁半闭,听着儿子沉重有力的脚步声慢慢远去。

当了这么多年太子,从未想过有这一天,因此也未筹划过。

詹事府的官员,也是朝堂的官员,方便了政务,自己也缺乏一个独立的班底。

咸阳宫有一位太监可用,上次调查郑嬷嬷的案子,就做的很出彩。

但那是宫里的老人,年后身体就不行了,现在已经咳的直不起腰,估计撑不过今年了。

数来数去,只有马庆南可用。

朱标不由地长叹一声。

朱允通出了咸阳宫,走了几步,又忍不住站住回头看了看。

马庆南?

这个名字很熟悉,

去年,太子回来后私下调查凤凰春,就是派这个官员去的。

孙嬷嬷对这人评价很高。

朱允?猜测,太子肯定还有一些东西交付给了马庆南,

他暂时还没有想明白太子这么安排的原委。

眼下蓝玉、王行不在京城,只能找机会和老钱透个底。

他最关注的是太子最后说的,要求他不要再改进火枪。

他理解太子的意思,让自己留点杀招。

看来,太子也意识到他去世之后,朝局会变得波谲云诡,东宫系将风雨飘扬。

景阳宫。

朱允?在书房静静地坐着,眼神空洞,神情颓废。

下午,父王找他过去,询问了学业,还有习武的情况。

十天前,父王给找了一个用长枪的师父,

自己回答的很恭敬,学习没有问题,练武也开了一个头,

但是父王之后就开始说起了学问,还是五叔为例子,说五叔关注医学,正在写一本医书,

他现在还记得父王的一句话,

“别小看你五叔写的书,以后一旦刊印,必将泽被后世。”

朱允?开始有些莫名其妙,

不懂父王为何说这些。

父王之后就劝他,安心学问,争取以后做个学问大家。

朱允?呆滞地看着烛火。

研究学问?

父王莫非是在暗示,以后的储位和咱无关了吗?

“有事多和你三弟商量,有麻烦了也要记得找他帮忙。

这是父王最后一句话。

朱允?很不服气,为何就不能说,让我照顾老三?

为何反而让老三照顾我?

想想朱允?这大半年的表现,朱允?又很丧气。

老三太耀眼了,从剿灭白莲教开始,到轧花机,到现在的钢铁,

老三杀伐果断,还造福了百姓,

这些都让他自惭形秽。

自己好像除了掉书袋子,似乎别无是处。

也难怪父王那么看重老三。

太子和他的交谈,似乎抽走了他全部的精力,他现在一根手指也不想动,只能软瘫在椅子上。

绝望彻底淹没了他。

委屈的眼泪顺着脸颊流淌。

嘟!嘟!!

方义站在书房门口敲了敲门,

朱允?迟钝地看看他,有气无力地点点头,

“进来吧。”

他没有去擦眼泪,懒得动弹,也没心情掩饰。

方义装没看见他沮丧的小脸,快步进来,

“殿下,有大消息!”

朱允?抬眼看了看,萧索地叹了口气,

“说。”

现在什么消息也激不起他的好心情。

方义环顾左右,低声道,

“殿下,外面传来消息,朱允?发明了一种新式的火铳,已经被大军带去四川平叛了。将在战场上检验效果。”

“现在朝廷还在保密之中,不过已经在建新的火铳营。”

朱允?看了他一眼,

这个消息太大了,压在心口,让我难以喘息!

真是祸不单行。

方义说完,躬身等了很久也没有等到预想的夸奖,殿下一语不发。

最后,他只好讪讪地告退。

“等一下。”朱允?叹了口气,

“等会儿,咱写一封信,明天你送出宫。”

?打起精神,了毛笔。

他要给方孝孺写一封信,说一下自己面临的绝境。

方先生建议从仁孝上下功夫,现在看失败了,太子不吃这一套。

不知道方先生到了哪里,该进川了吧?

天色昏暗。

长江上渔火连成了一条长线。

方孝孺站在了夔州码头,

他将从这里顺着陆路进川。

他没有急着进城找个客栈,而是安静地站在路旁,看着沿岸停靠的官船。

这是进川的军需船只。

官船上都点起了灯笼。

前面的船远远地停靠,几乎看不到尽头,

后续的军船还在陆续过来靠岸,向后也看不到尾巴。

据说,蓝玉的大军就在后面,

方孝孺有些咂舌,这就是战争,仅仅是平定一个建昌卫的叛乱,消耗的军需就是个庞大的数字。

今年朝廷的钱粮要变得紧张了,方孝孺心中有些兴奋。

几个坐着快船来传令的小兵,正在一艘船上炫耀,

“知道吗,那叫火枪!俺亲眼见到的,太威猛了!......”

“......就是咱殿下营造的......!”

“......殿下......”

即便不去问,方孝孺也知道这个“殿下”肯定不是他拥戴的那个。

他也听明白了,“殿下”发明了一种新的火铳,威力很大。

方孝孺转身走了。

需要尽快找一家客栈,

连续坐了这么久的船,自己早就疲惫不堪,需要好好地躺在硬板床上睡一觉。

终于不用在晃晃悠悠的船上了。

更重要的是,要赶紧给朱允?殿下去一封信。

朱允通发明了新火铳,肯定获得了陛下,太子的不少表扬,这会打击朱允?的劲头。

这个时候,殿下需要鼓励,“仁孝”这条路也必须坚持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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