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

旭日喷薄而出。

春风带着暖意。

朱允?大步走进了开国公府。

接到平倭的圣旨已经三天了,这几天他要么带兵马司的士兵巡逻,要么去炼钢作坊,只有傍晚才回皇宫。

朝局看似平静,没有战争,地方也没有灾情。

根据情报,蒋琳最近在疯狂调查蓝玉。

朱允?推测,老朱挥舞屠刀的日子应该在自己出征后,也许自己还没到苏州府,蓝玉已经进了监牢。

朱允通直接去了后院的佛堂。

今天开国公常升也在家。

给蓝老太君、开国公和开国公夫人请了安。

朱允通在一旁坐下。

侍女送上茶点,

蓝老太君捻着佛珠,

“?儿,什么时候出征?”

朱允?摇摇头,

“陛下还没有说时间,孙儿还在等工部和兵部筹措粮草、器械。”

常升在一旁插话道:

“沿海的卫所都有自己的屯田,估计粮草不会让你带多少,主要应该是军械。”

朱允?点点头:

“舅舅说的是,粮食只占一小部分,主要是马料之类的。’

蓝老太君捻着佛珠,低声念了句,“阿弥陀佛。”

朱允?端着茶杯笑道,

“姥姥,舅舅,我这次来,是想要点护卫。最好是精锐,能上战场的。三日后出发。”

这些人手,他打算用来护卫许小棠去松江府。

常升笑道,

“你出征,陛下会给你一些人手的,不会让你一个人去。”

朱允?摇摇头,

“还是自己的人用了顺手。”

蓝老太君微微颔首,

“?儿说的是。”

常升见母亲开口了,便随口道:

“你说要多少,我去给你调一些。”

朱允?笑道,

“舅舅,自然是多多益善。”

常升愣了一下,你这是真的要护卫的吗,你这是要养私兵啊!!

他含糊地点头应下,

“行,回头我看看。”

朱允通又陪着老太太闲聊了几句,起身告退了。

开国公夫人热情地挽留,

“?儿,留下用了午膳吧?”

朱允?摇摇头,“舅母,我还要去舅姥爷那,要去打仗了,还要请教他一些战略战术。”

听到是公事,开国公夫人不好再挽留,亲自送出后院。

常升送出了佛堂,看着朱允走远了,才回屋低声问道,

“娘,?儿这是真的要挑护卫吗?”

蓝老太君睁开眼,昔日昏花的老眼现在精光爆射,

她用力捻着佛珠,吩咐道:

“升儿,家里所有能打的,全给他!留在这里也没有什么用。”

常升皱眉道:

“他带那么多的私兵,陛下会乐意吗?”

蓝老太君看了儿子一眼,心中有些失望,都这个时候,儿子还这么瞻前顾后,反而不如?儿,

手指几乎将佛珠给搓碎了,

“阿弥陀佛!给,全给!”

开国公夫人回来了,听到丈夫的话,当即怒了:

“你不给他兵,万一那个小娘养的和他作对,你让他拿什么抗衡?”

常升皱眉道:

“夫人,慎言!问题没那么严重!”

开国公夫人悻悻地坐下,

“夫君,你也应该听说了吧,群臣都在上奏疏,请求陛下立储。万一,我是说万一,陛下选择了另一个,你想怎么办?让?儿怎么办?”

常升沉默良久,他也不傻,反而很敏感,朝中的风向让他心中?然,

“母亲,要不儿子上个奏疏,辞去所有官职,咱们回老家去?”

他想到了舅舅,蓝玉就上奏疏辞官了。

蓝老太君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捻着佛珠没有说话。

老太太明显被他的蠢话气到了,陛下的刀已经悬在了勋贵的头顶了,儿子还在顾虑重重。

开国公夫人低声道:

“夫君,你和舅舅不一样。舅舅是凉国公,在军中影响太大,他上奏疏是为了避嫌。”

常升嗫嚅道,

“夫人说的是!”

开国公夫人继续分析道:

“夫君是殿下的舅舅,如果陛下立他为储君,也需要夫君拱卫,现在辞职还有些早。”

常升有些尴尬,自己还没有妇人看的透彻,老脸有些挂不住了,当即起身,

“母亲,我去抽调有经验的老兵,让他带去。”

“赶紧去吧,时间挺紧张的。”蓝老太君摆摆手,“要挑选忠心的,能打的。

常升告退了。

开国公夫人见老太太有些烦躁,低声劝道,

“母亲,后花园的海棠花开了,去看看吧?”。

蓝老太君缓缓点点头,

“好吧。”

开国公夫人上前接她起身,娘俩缓缓走出门。

老太君看着外面的春光,满脸落寞,属于的勋贵的好时光终于还是走到了尽头,

“阿弥陀佛!”

凉国公府。

蓝玉再次闭门谢客。

蓝玉已经上了奏疏,辞去所有职务,准备归隐田园了。

老朱留中不发,既没有同意,也没有否定。

朱允通正准备再次跳墙,门却开了。

管家陪着笑,

“殿下,您请!”

书房外,朱允?叮嘱周一沙兄弟,

“在外守着,任何人都不放行。”

朱允?进了院子,看到书房只有蓝玉和王行在,

进屋看了一眼,昔日堆积成山的文书全部消失了,连沙盘,地图也全都不见了,

屋里空荡荡的,有些冷清。

见礼后,朱允?看着桌子上摊开的奏疏,已经写了一半,

“这......又要做什么?”

王行解释道,

“殿下,老公爷要再上一份奏疏,请求归隐田园。”

朱允通微微颔首,多试试也好,如果这个时候老朱能够同意奏请,说明淮西勋贵还有一线活下去的希望。

他直接对蓝玉道:

“舅姥爷,我需要一些能打的护卫跟随出兵。

蓝玉强打精神,

“需要多少?”

朱允?缓缓道:

“能打的都给我。”

王行拿着折扇,犹如中了定身法,怔怔地看着他。

殿下这次出征,朝廷至少也会派几千名侍卫扈从的,殿下为何还要人手?

何况,靖宁侯叶升出事之后,殿下已经来搜刮一次了,如果再给,国公府估计也就能搜罗出几百精锐。

蓝玉也是深深地看了朱允?一眼,

“都给你?”

要这么多私兵,这是去造反的吗?

朱允通坦然地点点头,

“是啊,你留着还有什么用?我刚从开国公府来,在那也要了护卫。”

蓝玉低声提醒道:

“陛下不会允许你有这么多私兵的。

朱允?挑挑眉毛,

“舅姥爷,都这个时候,咱就别顾虑这么多了。”

爷孙两个对视片刻,蓝玉咬咬牙,

“好!给你!但是上次给了你一批,现在剩下不多了。”

虽然这样会引起陛下的怒火,但是自己的“问题”太多了,也不差再增加一条。

反而是陛下的立储,如果立了朱允?,?儿至少能自保的力量。

朱允?笑道,

“一个不嫌少,一千个不嫌多。”

王行在一旁提醒道,

“殿下,金乡卫的指挥使曾经是郑国公的手下。”

朱允?点点头,杨士奇已经帮他查到了,

“大舅已经去世了,不知道这位指挥使还念旧情吗?”

王行摇摇头,

“这就不好说了。”

朱允?再次提出了一个要求,

“舅姥爷,我还要一个将领,统率这些护卫。”

“有人选了吗?”蓝玉问道。

“毛海!”朱允?干脆地回道。

毛海曾经是府军卫火枪营的百户,跟随蓝玉四川平叛,积功被提拔为火枪营千户。

结果被上司捏住了一个小毛病,给一撸到底,开除军籍。

要是朱允?出面,甚至可能要吃官司。

背后的原因就不用多说了,没有老朱点头,府军卫不敢轻易开除一个身经百战的千户。

蓝玉沉吟了一下,微微颔首,

“好!”

朱允?心里估计,这两家能上战场的护卫,差不多能有三、五百人。

这些去了浙东,琉球的兵力暂时不用拿出来,给这些精锐配备上火枪,就有了自己的基本盘。

手上有了兵,说话才有分量。

王行递来厚厚一叠纸,

“殿下,这是在下和国公爷列的名单,山东、浙江、福建三个都指挥使司,从都指挥使到百户,具体的情况都在上面。”

朱允?喜出望外,

“这可是好东西啊!”

他翻了一遍,

第一叠全是完全可信的,武将的履历十分详细,出自常府或者蓝府,甚至背后的人也列了出来;

第二叠是基本可信的,履历相对完整,出自武勋的门下;

第三叠是有过袍泽情谊的,多少有点香火情;

第四叠只有薄薄的两页,上面都是蓝玉也不熟悉的武将,基本上都是千户以下的军官;

第五叠最少,只有一页,是可能敌对的将领。

朱允?很满意,拱手道谢。

有了这份百将谱,再加上自己的情报,去了浙东就更容易识人了。

王行猜测道:

“陛下肯定还会派一个老将跟随的。”

朱允?无所谓,

“谁去都可以吧。”

配合自己最好,不配合,自己就不给他发布命令的机会。

在凉国公府用了午膳,朱允?直接回了别院。

刚到后院的书房,许小棠焦急地迎了上来,

“殿下,锦衣卫抓了几个水手。”

???

朱允?有些意外,

蒋?才来求饶几天啊,怎么又蹦哒起来了?

朱允?皱眉道,

“都是哪个地方的?”

“禀殿下,安庆府、扬州府、镇江府、通州府,这四个地方都有水手被抓。”

“什么罪名?”

“殿下,开始因为赌钱、打架、醉酒闹事这些罪名。但是今天上午锦衣卫衙门去了一个百户,通知船行,说有人卷入凶杀案。”

“哦?什么案子?”

“殿下,他们既不说哪个案子,也不说是谁招供的,只说有人偷运了凶手离开案发地。”

朱允?心里有数了。

这不过是蒋?搅浑水罢了。

如果是道衍案、龙尾河大火案,那些帮忙的水手全部被送走了。

何况,也没有用许家的船,而是老钱自己安排的船只。

朱允?摆摆手,

“不要慌,说有人卷入案子就是诈船行的,船行不要理会。”

许小棠这才放心了,

“殿下,那被抓的水手呢?”

朱允通沉吟了一下,回道,

“让杨士奇拿咱的名帖去锦衣卫衙门。等人放出来了,凡是赌钱的一律开除。以后船夫、水手全都不许赌博。”

许小棠正要屈膝告退,

朱允?问道,

“你准备的怎么样了?”

“殿下,奴家收拾的差不多了。家里还有五十多口人跟着走。但是爷爷说年纪大了,不愿意同行。”

“好,三日后,凌晨从城外直接出发。”

“是,殿下!”

“你名下的快船生意,全部向浙江卫所的范围内转移,尤其是船运,京城附近的点开始撤。

“殿下,如果现在放弃了,船运的生意就萎缩了。”

朱允?点点头,

“是要少赚一些,但是总比被人直接查封要好。”

许小棠明白了,

“奴家知道了。”

~

朱允通拿起了老钱的情报。

这是关于蒋琳的详细信息。

要想狙击老朱对淮西勋贵的杀戮,让老朱改变主意是不现实的。

老朱是千古雄主,自信心爆棚的那种,不是随便被人左右的。

朱允?想做的就是釜底抽薪,如果能扳倒?,老朱的屠杀计划就暂时落空了。

污蔑一个国公爷谋逆,这种活不仅要黑心黑肺,还要冒着天大的干系。

蒋琳的上一任毛骧,帮老朱清理了胡惟庸,罗织罪名,杀了不少功臣,最后,他也成了胡惟庸同党,被老朱给砍了。

朱允通将朝廷中有分量的高官排了一个序,除了蒋琳,暂时还没有谁能干这种脏活。

等老朱从外地调入进京,自己也该在浙东站稳脚跟了。

朱允?打开了情报,厚厚的一叠,全是蒋琳的各种问题。

他翻的很快,凡是贪赃枉法的都跳了过去,

老朱不会在这个时候,因为这些事情替换一条有用的狗。

朱允通直接翻到后面的案子,尤其是人命关天的。

看了几天,他终于慢了下来。

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

“班经赋”。

班经赋住在隔壁的兴化坊,曾经担任过兵部左侍郎,后来因为犯错被革职了。

据说现在是当账房养家糊口。

朱允?对这个人有印象,道行被杀后,锦衣卫大索京城,班经赋曾经被锦衣卫的一个小旗刁难过。

当时还听到小孩子叫他的外号“龟三”。

当时他还让蓝和抽了那个小旗的鞭子。

朱允?再看看情报,不由地皱起了眉头,习惯地叫了一声,

“九和!”

他想问问蓝九和,对班经赋了解吗。

一旁的侍女柔声道,

“殿下,蓝护卫已经不在别院了。”

朱允通无奈地笑了笑,自己看的太投入,将这事给忘记了,蓝九和正在松江府练兵呢。

他转头问侍女:

“院子里有住兴化坊的吗?”

侍女想了想回道,

“殿下,好像有个前院有个书更是兴化坊。”

“请他来。”朱允通合上情报。

一个矮胖的中年秀士被带来,在书房门口躬身施礼,

“小的肖翰泽拜见殿下。”

“进来回话。”朱允通招呼书吏进来,随口问道,“你认识班经赋吗?”

“禀殿下,小的和他的家是邻居。”书吏跨过门槛,恭敬地回道。

朱允?忍不住笑了,

“那太巧了。说说这个人吧。”

肖翰泽摇摇头,

“殿下,这人有些复杂,有的人说他很可怜,也有人说他很委屈。小的不明内情,不便评价他。

“哦?细说。”朱允通拿起了毛笔。

肖翰泽

“殿下,他曾经也官至兵部左侍郎,但是后来被革职,就谋了一个抄书的活计。”

“东家无意中看到他会算账,就让他当了账房。”

“没想到,他的浑家竟然和东家好上了。”

“这厮既不休妻,也不和离,就这么糊里糊涂地过。”

“坊里有人说他被威胁了,不敢休妻;也有的说他的浑家不愿意和离。”

朱允通拿起毛笔记了几笔,

“所以,邻居都叫他的绰号‘龟三‘,连小孩子都叫?”

肖翰泽点点头,

“殿下,他在家排行第三,上面还有一个哥哥,一个姐姐。”

“本来他们班家就他一个出息的,可惜后来丢了官职,又出了这档子事,他在坊里的名声有些不太好。”

朱允?微微颔首,

“本王知道了。”

肖翰泽拱手退下了。

朱允?重新打开文书,看着里面的内容,有些和肖翰泽所说的大差不差,但是也有些却大相径庭。

朱允?掩卷沉思。

这个案子没有出人命,但是卷入了一个人,就和蒋?挂钩了:

“蒋琳的哥哥蒋琥”。

蒋琥利用蒋琳的权势为非作歹。

也许,破局能从这个案子开始。

他拿起毛笔给老钱回了一封信,提出了几个疑点,叮嘱老钱重点查这个案子。

叫来老吴,将信交给了他。

老吴一语不发,拿着信躬身告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