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人要有敬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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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居正明白永青侯的意思。

首辅李春芳的话,就是永青侯的意思,不然,永青侯还会再让他换个说法。

同时也明白,永青侯通过李春芳传达自己的「朝廷抄了徐家都不为过」之语,既是敲打自己,更是通过自己敲打徐家。

现在,永青侯让他说,既是给他面子,更是给徐家体面。

如若徐家不想体面,永青侯绝对会让徐家被动体面。

遥想当初,徐大学士也是想让永青侯体面的人之一,时过境迁,攻守易型,好似宿命轮回……

不过,永青侯还是克制的,保守的,理智的,顾全大局的……张居正缓缓吐出一口气,莫名轻松了许多,团团一揖,说道:

「侯爷丶李大人丶高大学士,居正确是过于维稳了,就松江府徐家一事上缺乏缜密考量。」

李春芳看向高拱。

高拱不着痕迹地看向别处。

李青看向高拱。

高拱默了下,说道:「正如李大人所言,松江徐家一事上,我非是私心,太岳你也非是私心,我过于激进,你过于保守,都没什麽坏心思。」

李春芳当即下定论道:「都是好心,都是为国为民,如今话说开了就好,当着永青侯的面都表个态。」

理念不合的二人自然不会因此冰释前嫌,不过,至少能在一定程度上弱化矛盾,如能当着李青的面表态,李春芳也便有了说词……

李青也是这个意思。

两人沉默了阵儿,张居正率先迈出第一步,表达了自己不对的一面。

高拱接受,也道出了自己的不足之处。

严格说来,这次和好,二人都是被自愿的。

不过李青不在意,李春芳也不在意。

他们二人要的是高张把对彼此的不满,憋在心里就好,别作用于公事上就成。

至于能憋多久,那便是后话了。

李青问道:「张大学士打算怎麽做?」

张居正说道:「该还田于民就当还田于民,下官会修书一封阐述利害,我想徐大学士定会体察朝廷的难处,体察君父的不易。」

李青点点头:「非迫不得已,还是不以朝廷的名义为好,如此,大局得到了顾全,徐家获得了体面,也能得到百姓赞扬。」

顿了顿,「如徐家选择了体察百姓疾苦,你们内阁可要好好宣传一下才好,做好事,当然要留名。」

高拱大喜过望,忙道:「永青侯字字珠玑,下官钦佩之至。」

张居正丶李春芳亦苦笑点头,表示认可。

是做好事,可针对的只是朝廷丶皇帝丶百姓,于同处一个阶级的人群来说,这就是**裸的背叛。

不过二人也都明白,永青侯可以选择不体面,徐家却没有不体面这个选项。

李春芳叹了口气,道:「这样,真的好吗?」

「相宜一小撮人,便是得罪万万人,贞节牌坊既然立了,总要稳住才好。」李青说道,「放心好了,此举绝不会引起大动荡。」

李春芳当然知道不会引起大动荡,可仍是不免唏嘘。

他不是徐阶的学生,可他与徐阶的理念高度契合,如今徐家如此,多少有些不是滋味儿。

李青悠然说道:「文人士大夫这个群体,未必没有私心,可基本上都还是会想着国家,想着百姓,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是这个群体的观念……」

三人惊愕。

这还是永青侯吗?

纵观近两百年来,永青侯对文人士大夫群体,不说瞧不上吧,那也是相当瞧不上,哪怕他自己丶金陵李家也处在这个阶级,都一样不屑一顾。

今日之语,实令他们大开眼界。

三人心中不免生出一个歇后语:黄鼠狼跟鸡拜年——没安好心。

转念一想,如永青侯没安好心,那自己算什麽,还算读圣贤书,以为国为民为理想,以青史留名为追求的文人士大夫吗?

李青说道:「人性本善,人性本恶……依我看来,人性本性,接受的是什麽便是什麽,所处的环境是什麽样的,就会养成什麽样的性,当今民智初开,信息交流亦发达,再不是一家之言独大的时候了,今后的青史会有两本,一本在史册中,一本在人心中,前者以纸笔为载体,后者以口口相传为见证。今日你们将百姓当傻子,未来百姓定骂你们……」

「这人啊,做坏人总比做好人轻松,所以啊,没有敬畏心是不行的,不被逼着,做好人的意愿也就不大了……」

「你们都是身居高位之人,莫说平头百姓,达官显贵也得礼让你们三分,你们当然可以不理会他们,当然可以以自我为中心,可莫忘了,百姓已然不那麽好欺负了,他们也是历史的载体……」

李青目光扫视三人,淡然说道:「连太上皇都敬畏历史,你们敢不敬畏?」

三人齐齐躬身一揖,由衷感叹道:「永青侯当真用心良苦。」

李青缓声说道:「君子论迹不论心,被逼着做好人,也是好人,今日被逼的是你们,也不止你们,未来,会有更多人被逼着做好人。」

顿了顿,「俗语有云: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们都是顶尖尖的人才,都是大智慧者,可强如你们,也瞒不过『历史』的法眼,甚至在你们活着的时候都瞒不过世人,做好人辛苦了些,可做坏人必当付出惨痛的代价,希望你们明白这个道理。」

三人再作揖:「永青侯今日之语,下官铭记于心,终生不忘。」

李青含笑颔首:「未来人看你们,总比你们看未来人看得清楚丶透彻,无愧于国,无愧于民,历史便不会辜负你们。」

「是,永青侯高见。」

李青舒了口气,说道:「如置身于高位,去俯瞰人之一生,其实也没有什麽过不去的事,耿耿于怀的点,今日的分歧,未来回顾,大抵还会觉得幼稚呢。」

高张二人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脸上的怨怼消弭了几分。

「嗯,回去吧。」李青无力地摆了摆手,真不知三人是咋混上内阁大学士的。

三个内阁大学士,凑不出一桌酒菜,若不是为了大局,李青才懒得与他们浪费口舌,简直是……一点也不懂人情世故。

亏得李雪儿还以为下午有酒局,特意提出午饭吃面,结果……全白瞎了。

话说回来,这也不能怪他们。

一来,李青拿人不手软,吃人不嘴短的名声在外;二来,永青侯的位格太高了,令人生不出与之同桌共饮的心思。

说起来,还是不够纯粹,因此做不到赵贞吉那般。

三人又是一揖,「下官告退。」

「永青侯很喜欢看这话本?」临走之前,李春芳见永青侯又拿起话本,状似无意的问了句。

李青斜睨了他一眼,「你写的?」

「不不不,下官只是好奇一问。」李春芳讪笑道,「下官哪有时间搞这些……下官告退。」

李青收回目光,「不送了。」

「哎,侯爷留步……」

随着三人离开,小院儿又恢复了清静。

李雪儿走出门来,诧然说道:「竟然没酒局?」

「谁说不是呢?」李青懒懒道,「三个大学士,凑不出一个会来事儿的,真教人无语。」

「还是你给人留下的印象好。」李雪儿说。

李青好笑道:「我说你没话了是吧?你夸我点别的还行,说我给人的印象好……十二朝来,我名声就没好的时候。」

李雪儿讪讪一笑,说道:「不管心中如何作想,总归还是敬上三分的。」

李青摇了摇头,放下话本起身道:「时间还早着呢,出去走走?」

「嗯,好。」

~

「永青侯来京师了?」

大高玄殿,朱载坖振奋非常,忙问道,「什麽时候来的,父皇可有说让他留在朝堂,为国效力?」

「我干嘛要让他留在朝堂?」朱厚熜无语道,「我都不是皇帝了,我才不操这个心呢。」

朱载坖都惊呆了。

若不是父皇将皇位都传给了他,他都怀疑自己是不是父皇的亲儿子。

哪有这样的啊?

噎了半晌,朱载坖蹦出一句:「父皇,儿臣可是您儿子啊。」

朱载坖试图唤醒父爱,

然,父爱如山体滑坡,老父亲不为所动,秉承着不为儿孙我享福,表示道:「你能做到让李青留在朝堂为你分忧,那是你的本事,做不到,那是你没本事。」

「父皇您……您就帮帮忙呗。」朱载坖舔着脸说。

换来的却是呵斥:「滚蛋!」

「……」

朱载坖不由得心情抑郁,心灰意冷,辗转半晌,一咬牙,决定自食其力。

次日朝会一散,他就摆驾连家屯儿。

只是没等他道明来意,李青就提前打断了施法——朝堂是不可能回归了,你这辈子,我都不可能回归了。

朱载坖破大防。

正所谓有其父必有其子,朱载坖悲愤道:「你是不是针对我?」

李青无奈道:「我说不是你信吗?」

「不信!」

「那就是吧。」

「你……」朱载坖咬着牙,「李青,不管怎麽说,我是皇帝,我说的话是圣旨,你必须……你多少还是要听的。」

李青:「……」

我在大明长生久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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