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

朱翊钧一笔一画的写着字，忽然嗅了嗅鼻子，「什麽东西这麽香？」

不同于饭菜香气，这股子清香很特别，清清爽爽，沁人心脾。

小东西放下笔，起身走到窗边探出脑袋——

只见一个紫铜丹炉袅袅生烟，李青跟个老道似的坐在丹炉前，一边，黄锦拨弄着炭盆，好像在烤宣德薯，至于陆炳，则是大口大口的呼吸，一副没出息的样子……

「这是在做什麽？」

小家伙又好奇，又新奇，当下字也不写了，『噔噔噔……』跑出书房，跑上前。

「干嘛呢？」

陆炳想解释，又怕再说错话，遂道：「黄锦，你给殿下说说。」

黄锦是个实诚人，解释道：「殿下，这是在炼丹呢。」

「炼丹？」

小家伙有些迷糊，随即想到皇爷爷玄修问道，了然地点点头，继而又惊奇道：

「李先生，你还会这个？」

「我会的可多了。」李青老神在在的说。

一边，黄锦丶陆炳附和点头。

不全是恭维，永青侯说是全能王，一点也不为过。

做过锦衣卫，做过监军，做过尚书，做过内阁大学士，做过国师……打过鞑靼，揍过瓦剌，日本国搅动风云，佛郎机国搞破坏……

对内，搞民生，搞经济，搞教育；对外，赚取白银，输出债务……

今日之大明不是永青侯一人之功，可永青侯却是不可或缺的重量级人物，甚至没有之一。

朱翊钧不知这些，只当是李青在吹牛。

小家伙撇了撇小嘴儿，问道：「你会修仙吗？」

「你说我这是在干嘛？」

「嘁~炼个药就成修仙了？」小东西不服气道，「故弄玄虚，不过是把汤药做成药丸子罢了，一点也不高明。」

李青哑然失笑，点头道：「这倒是实话，的确是把汤药做成了药丸子。」

小东西小大人似的叹了口气，道：「我说先生啊，你懂医嘛，能吃嘛。」

在小家伙的认知中，只有上了岁数，最起码人到中年的医生，才值得信赖，而李青……太年轻了。

「我又不吃。」

朱翊钧更是无语：「你自己都不敢吃，还敢给别人吃……你这不是害人嘛。」

李青摊了摊手，笑着说：「没办法啊，你皇爷爷非要，哼哈二将都来了，我不给不行啊。」

「什麽？」

朱翊钧吃惊的张大嘴，震惊道，「你说这是……给皇爷爷的？」

黄锦解释道：「殿下，李青不是瞎炼的，这丹药吃了对人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是啊殿下，您闻闻，多香啊。」陆炳乾笑着打圆场。

「这这这……这怎麽行？」小家伙急了，「皇爷爷也真是……放着太医院那麽多太医不用，用他一个年轻后生……不行，我要去大高玄殿。」

小家伙说走就走，不料，刚走出两步，就被提溜了起来。

「放我下来。」朱翊钧弹蹬着腿儿，气呼呼道，「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麽，皇爷爷要是有个好歹，李家也保不住你，你要悬崖勒马……」

「哪来这麽多屁话。」李青削了他一个头皮，笑骂道，「你皇爷爷又不是第一次吃了，你父皇也吃过不少，你还跟我悬崖勒马上了……」

朱翊钧挣扎无果，只好退而求其次：「一会儿你先吃。」

顿了顿，看向黄锦丶陆炳，「你们也得吃。」

黄锦还好，吃多了，也不稀罕了，陆炳却是心头狂喜，连忙一脸郑重的说道：「臣遵旨。」

朱翊钧还是不放心，问道：「黄锦，陆炳，李青说的都是真的？皇爷爷和父皇真吃过他炼的丹药？」

二人点头，异口同声道：「真的不能再真了。」

「……那好吧。」小东西知道二人不敢骗他，转念想想，李青也没理由害太上皇丶害皇帝。

不过，他对李青的身份来历更好奇了，隐隐觉得李青并非李家后生这麽简单。

「李青……」

「你再叫我大名试试？」

「……李先生，你真是李信长子？」

「不是。」

「就说嘛……」小家伙哼了哼，看向黄锦陆炳，哼道，「好啊你们，竟联合起来骗本宫。」

二人茫然：「微臣（奴婢）哪里骗殿下了？」

「他不是永青侯，你们却说他是，这不是骗？」

黄锦说道：「殿下，李青真是永青侯，不是金陵李家的永青侯……呃，也是金陵李家的永青侯。」

陆炳见黄锦都说出来了，永青侯也不甚在意，便进一步解释道：

「殿下，洪武年间也有个永青侯，就是您眼前这位。」

朱翊钧嘴巴张成了『O』，愕然良久，倏地哈哈大笑，捧腹大笑。

黄锦茫然：「殿下何故发笑？」

「我笑你们……哈哈哈……笑你们太幼稚了，还拿本宫当三岁小孩儿呢？」小东西乐不可支道，「还洪武年的永青侯，咋不说自己是真武大帝转世啊。」

李青白眼道：「我要是真武大帝转世，太宗算什麽？」

「什麽太宗……」小家伙愣了下，随即瞪眼道，「是成祖，成祖……」

转念想到好似听皇爷爷说过一嘴成祖是真武大帝转世的说法，只好悻悻改了口，哼道：「还不如说彭祖，说张真人来的真。」

李青悠然道：「彭祖没见过，不过……张真人是我师父。」

「……好啦好啦，骗小孩儿也就罢了，还把自己骗了，你可真行。」小家伙是一点也不信，因为没人与他说过李青的事。

小东西虽才五岁，却也算是心智健全，自然不信这些。

李青也懒得自证，继续老神在在的炼丹……

越来越香……

朱翊钧不争气的咽了咽口水，突然有点期待，突然有点……想吃。

约莫又过了一刻钟，李青忽然说道：「可以了。」

黄锦立即拿起铁钩，把炉底的炭盆儿勾了出来。

陆炳则是摩拳擦掌，这个性格沉稳，不苟言笑的锦衣卫指挥使，罕见的露出猴急之色。

接着，丹炉掀开，一股难以言喻的浓郁清香扑鼻而来，进入鼻腔，继而口腔生津，好似空气都变的香甜起来……

李青好似长了一双无情铁手，直接探入炉中，将丹药捞了出来。

小东西都惊呆了。

却见李青随便捏起两颗丢入口中嚼了嚼，随即王婆卖瓜自卖自夸道：「嗯，极好。」

「不是……你真吃……这真是给皇爷爷丶父皇炼的丹药啊？」

李青没搭理他，随手抓了几颗，递给陆炳道：「既然太子都发话了，你也尝尝。」

陆炳两手在胸前蹭了蹭，双手接过，继而烫的左手倒右手，连连吹气，少顷，捏起一颗珍之又珍地放入口中，轻轻咀嚼……

那股子享受到极点的神情，让小家伙傻眼。

这要是演戏……也太真了吧？

陆炳舍不得一下子吃完，只吃了一颗，便小心揣进了腰包，那叫一个宝贝。

小家伙咂咂嘴，又看向黄锦，却见黄锦只是简单吹了吹，便一把塞进了嘴里，大口咀嚼了几下，脖子一梗给咽下了。

李青吃了，陆炳吃了，黄锦也吃了。

朱翊钧确定了药没毒，便也想尝尝咸淡，主要是太香了，香的太诱人了。

「我能不能也尝尝？」

话刚出口，一粒丹药便精准射入了他的口中，小东西愣了下，本能地咬开药丸，接着，一股极致的甜香之气充盈口腔，连呼吸都甜香起来……

口腔分泌出的大量口水，让小家伙毫不费力的咽下，接着，腹中升起一股暖流，继而涌向四肢百骸……

「好舒服呀……」小家伙脸蛋通红，忍不住呢喃。

李青失笑摇头，将丹药尽数倒进了玉瓶中，交给黄锦道：「暂时就先炼这些吧，我暂时不走，走之前再炼大份儿的。」

「哎，好。」黄锦接过玉瓶，瞧向太子殿下，想解释什麽，又不知该从何说起。

李青说道：「不用操心这边，回去复命吧，太子在我这儿挺好的。」

「好吧。」黄锦点了点头，与陆炳一起行了个礼，告辞离去……

小东西还是有点不放心，想追去大高玄殿，却被李青又提溜了起来。

朱翊钧张牙舞爪一番无果，只好认命般的说：「先生总该解释一下吧？」

「我说了，可你不信啊。」

「你上嘴唇碰一下下嘴唇我就信了，我是多好哄，好骗啊？」小家伙郁闷的不行，气鼓鼓道，「你要真有本事，就让我不得不信！」

李青无奈叹了口气，想了想道：「你相信人会飞吗？」

「什麽意思？」

话刚出口，朱翊钧突然觉得哪里不对，身子好似轻的如四两棉花……

接着，小东西便惊愕的发现，自己长到了与李青一般高。

「这……」

刚吐出一个字，他又继续长个子，不断长……

茫然无措的朱翊钧突然往下面瞧了一眼，只一眼，就让他呆若木鸡。

自己这是……

飞起来了？

「我我我……我会飞？」小家伙喃喃，极度震撼。

长高，长高，再长高……

小小的朱翊钧越来越高，逐渐高过院墙，高过房顶，高过果树枝头……扶摇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