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2章 又何惧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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檐下,少年独立,怔怔出神……

不知何时,张居正于其后站立,目光平和,神色淡然。

少年逐渐回过神,道了句:「张大学士。」

「臣在。」

「学堂上,本宫说了人人好利的好处,你也说了人心浮杂好的一面……」少年轻声说道,「这条路已经走了这麽久,也造就了眼下的盛世,如今已经没有回头路可走了,必须坚定信念的走下去。」

「殿下英明!」

张居正深以为然的说,「大明的发展路线不能更改,更不容质疑,走回头路便是穷回去,这是数万万生民都无法接受的,朝廷更不能接受。」

「所以啊,本宫才与张詹事据理力争,甚至有些咄咄逼人……」少年老成的叹了口气,「张大学士只谈人心浮杂好的一面,对不好的一面却是一笔揭过,想来也是基于此吧?」

「是,殿下明鉴。」

「时下,只有你我二人,说说吧。」

「是。」

张居正斟酌了措辞,沉吟道,「平心而论,张詹事并非是在危言耸听,人人好利丶人心浮杂之下,长远来看确是一大弊病,一大严重影响社稷万民的弊病,如不解决,它会反过来阻碍国之发展,反噬这偌大的盛世。」

「张大学士可有良策?」少年问。

张居正默然。

「本宫以为,学塾丶报纸的确是宣扬正确价值观念的媒介,可仅是如此,万无法解决问题!」

张居正精神大振。

「殿下英明。」

「所以……?」

「礼和法缺一不可!」张居正说。

少年扭头瞧了他一眼,接着,又望向远处,幽幽道:「张大学士是聪明人,应该知道本宫想听什麽吧?」

张居正怔了怔,随即深吸一口气,道:「改制。」

「改制……」少年转过身,盯着张居正道,「张大学士可是当仁不让?」

太子不愧是太上皇打小倾心栽培,永青侯言传身教下的太子,如此年少,便如此精明……张居正既欣然,又怅然。

「自然当仁不让。」张居正说。

「不愧是永青侯看中丶太上皇深表赞赏之人。」少年话锋一转,开始老气横秋的指点江山,「李春芳守成有馀,进取却不足,高拱进取有馀,魄力却不足……」

「进取,学识,魄力……放眼满朝,独你张大学士一人耳。」

张居正躬身一揖:「太子殿下谬赞了。」

少年目光平和,语气沉着道:「有些话现在言之尚早,不过于张大学士而言,也不算什麽秘密,还是说开了比较好,也省得内耗。」

「昔年太上皇在连家屯儿策问与你,自那时起,你就进入了重用名单之列,只是当时你资历尚浅,故才没有进权力中枢,本来太上皇是想让你成为皇上的股肱之臣,奈何你时运不济,遇上了同时期的高拱……」

「其实,也不能算时运不济,你虽错过了嘉靖朝,也没能在隆庆朝大放异彩,不过……你这块金子也快到了发光的时候了……」

「晚吗?不晚!厚积才能薄发嘛。」

少年微笑道,「张大学士以为可对?」

「殿下之言,字字珠玑。」张居正说。

朱翊钧缓缓道:「敢吗?」

张居正淡然一笑:「又何惧哉?」

少年也笑了……

二人立在檐下,望着极远处的天空尽头,心绪都不平静……

~

五月下旬。

戚继光携带着战争赔款的协议书,亲率一万五千水师,以水师舰队相护朝廷商船,浩浩荡荡地出发海外……

与此同时,两万馀领过赏赐,且得到休养的大明水师,也赶赴大明诸多沿海州县严阵以待,其中,去大湾的水师最多,足有八千之众。

火器局还在热火朝天的搞生产,并未因战争暂告一段落从而松懈,霹雳弹丶震天雷丶铅弹……各种火器弹药,一批又一批的生产出来,存入军火库。

六月初。

以李家丶徐家为首的诸多商会成员,应皇帝诏令赶赴京师,议工业生产丶销售丶期货金融等事宜……

朱载坖并未因马上要退休了而松懈丶摆烂,反而更勤奋了。

再累再忙也就这一年时间了,以后休息的时间多的是,无论作为父亲,还是作为皇帝,这最后一班岗,都必须要站好……

少年也没闲着,学堂上课,下课了陪陪皇爷爷,要麽处理一些奏疏,要麽接见一些臣子……日子过的十分充实。

朱厚熜倒是清闲的很,一日有七八个时辰都在床上度过,其中接近六个时辰都在深度丶浅度睡眠中度过……

由于睡的太多,整日昏昏沉沉,跟喝了假酒似的,不至于太难受,可也着实不好受。

饶是如此,朱厚熜也没停药,一日三粒,粒粒不落。

老道士比较贪心,不仅想亲眼看到孙子登基,还想看到战争落下帷幕,以及漠北的融合丶西域的交融……

嘉靖朝的主张丶国策丶政治果实……还未完全收束,老道士不想这麽快走,老道士要满载而去。

如此到了地下,想来文皇帝纵是因庙号余怒未消,也不会过于苛责了。

人在年少时,往往胆大妄为,百无禁忌,可到了老年时,却又心怀敬畏。

当初的朱棣是这样,现在的朱厚熜亦是这般……

这一日,

半晌午,结束课程的少年刚走出学堂,就看到一青年,一中年,一老年,三人已恭候多时。

见他出来,领头的小太监忙介绍道:

「太子殿下,这位是松江府徐阶徐阁老,曾任内阁首辅;这位是金陵永青侯府的李宝,当下李家的掌舵人;这位是保定府沈家的家主沈文。」

少年知道父皇这是让自己和这三人,亦或说这三家亲近一下,混个脸熟。

小太监介绍完,三人齐齐行礼——「参见太子殿下。」

「快快免礼。」

朱翊钧面带微笑,语气带着关心,问道,「徐阁老身子骨可还好啊?」

「谢殿下关心,老朽这身子骨还好。」

「呵呵……徐阁老为国操劳多年,如今虽已致仕,却仍心系社稷百姓……要是人人都如徐阁老这般,大明何以不昌盛?」

徐阶讪然一笑:「殿下谬赞了。」

「是徐阁老过谦了。」

朱翊钧转而瞧向沈家的沈文,道,「本宫听说,沈家近几年在天津卫大加投资建设,不仅带动了当地许多产业链,使得商品出口更为便利,嗯……不错。」

「殿下过誉了。」沈文恭谨道,「近几年天津卫的工商业蓬勃发展,非是沈家一家之功,还有诸多李家人的助力,不过主要还是朝廷的国策好,皇上圣明,殿下英明……」

少年莞尔一笑,「有功就是有功,不必推辞。」

接着,看向李宝。

「李家又扩建的三条铁路,快要全部竣工了吧?」

「是。」李宝躬身道,「最迟今年底,就能通车了。」

「嗯,好啊。」朱翊钧畅然一笑,「国之富强,不仅要靠皇帝,靠朝廷,靠官员,也要靠你们这些勇于兼济天下丶愿于兼济天下的达者。国民素来休戚与共,国富才能民富,于寻常百姓而言是,于你们这些商绅而言亦是。」

三人齐齐一揖,恭声称是。

少年看向小太监,道:「吩咐御厨备膳,今日本宫要好生款待徐阁老他们。」

太监称是,忙不迭去了。

徐阶藉机瞧了眼不远处的张居正。

不料,这一个细微的小动作,却没逃过太子殿下的法眼。

朱翊钧玩笑道:「传闻徐阁老与张大学士关系莫逆,看来传言不虚了。」

徐阶一惊。

不等他辩解,却听太子殿下又说:「难得来一趟,酒宴还要一会儿,不妨与张大学士叙叙旧吧。」

「呃呵呵……殿下说笑了,老朽已然致仕,岂能再与朝廷重臣牵扯?」

朱翊钧不以为意的笑笑,道:「张大学士一会儿也来。」

「太子殿下,臣还要备课呢。」张居正远远行了个礼,却是止步不前。

太子可不是什麽天真无邪的少年,太子可以客气,要是自己不客气,那太子可就真不客气了。

「嗯…,也行吧。」朱翊钧朝徐阶笑道,「时间还长,徐阁老改日再与张大学士叙旧便是了。」

徐阶忙说:「老朽与张大学士无私可叙。」

接着,赶紧转换话题:「老朽虽已致仕,然,一日为臣,终身为臣,臣心中一直牵挂着太上皇,不知……?」

朱翊钧怔了下,想到这会儿皇爷爷处在清醒阶段,颔首道:「可以。两位也一起来吧。」

「是。」

太上皇寝宫。

通禀之后,得到允许,朱翊钧才领着三人走了进来。

「旧臣徐阶参见太上皇万岁。」徐阶刚一进殿,纳头就拜,再抬头时已然泪流满面。

这一手整的李宝丶沈文措手不及,二人没有提前酝酿,一时也哭不出来,同时也不明白,这徐阶哭个什麽劲儿。

「好好的,哭什麽啊?」朱厚熜放下笔,一脸好笑的问。

徐阶吸了吸鼻子,抹了抹眼角,说了句自己都认为没水平的话,怔怔道:「太上皇,您……老了。」

朱翊钧一滞,

李宝丶沈文亦是一呆,心道——这老家伙可真敢说,该不是老糊涂了吧?

朱厚熜诧然,随即含笑点头:「是啊,老了啊。」

我在大明长生久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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