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青去隔壁瞧了一眼，托马斯还在呼呼大睡，看样子不到晌午是起不来了。

「走，瞧瞧小壡的科研成果。」

李青满心期待，当先而行。

主仆四人紧随其后。

买了早餐，一行五人乘坐朱载壡的专用马车，一路有说有笑地向科研基地赶去……

几人之中，朱载坖是真正意义上第一次来，好奇心也最重。

刚抵达科研基地，马车都还没彻底停下，他就迫不及待地第一个跳了出来。

开始欣赏偌大的科研基地……

——粗犷又奔放，原始却新奇！

这是朱载坖对科研基地的第一印象。

随处可见的蜿蜒铁轨，连接在一起犹如长龙，一座座生产车间丶库房，好似科技树上硕果累累的果实，金属碰撞的主旋律，搭配蒸汽喷气的和弦，以视听联动的方式谱写成一曲钢铁洪流，扑面而来，直击灵魂……

这景象朱载坖从没见过，也从未想像过，它既不奢华，也不恢弘，可却透着一股子极为浓郁的磅礴之气。

怎一个震撼了得？

朱载坖忽然有种荒诞的感觉——

自己跨越了时间长河，来到了不属于当下的时代，来到了未来……

「别愣神了，这里可瞧不出什麽名堂。」朱载壡拍了拍他肩膀，道，「今儿大哥给你开开眼。」

朱载坖深吸一口气，重重点头。

两兄弟一马当先。

李青丶朱厚熜丶黄锦走在后面，将风头全给了朱载壡……

「哐嗤哐嗤……！」

充满重量感的低沉声音由远及近，朱载坖循声望了一眼，一列装着煤炭丶铁石丶铁胚的蒸汽铁轨车，正在缓缓驶来……

朱载坖顺势驻足，问道：「以蒸汽铁轨车转运货物？」

「不错。」朱载壡指了指远处的蜿蜒铁轨路线，笑着说，「它可比牛能干太多了，无论是原料，还是半成品丶成品，各个厂房的物料流转，几乎都是由它来完成运输的，用李先生的话说，这叫流水线作业。」

「流水线……」朱载坖重复了一遍，颔首道，「的确如流水一般……嗯，作业这个词也十分贴切……」

蒸汽铁轨车越来越近，压过了兄弟谈话声，二人便止住了话头，欣然的目光随之而动，直至其远去，才继续前行。

「大哥，现阶段这科研基地，都生产什麽啊？」

「近些年以铁轨为主，当然，蒸汽机的生产铸造也一直没落下，还有你刚才看到的一节节车厢，以及各种蒸汽机零部件……可以说，都在与钢铁打交道。」

朱载壡笑着说，「除了钢铁的生产，冶铁工艺的研发也一直没落下，李家每年投入的研发资金都是以百万计……」

朱载坖好奇道：「冶铁工艺……是指工匠的技艺，还是冶炼工序什麽的？」

「都有，不过更多是研究，以旧金属为原料创造出新的金属，这才是主攻的重点。」朱载壡道，「比如蒸汽铁轨车的铁轨，就算是新的金属。」

「不也是钢铁吗？」

「是钢铁，可也已然脱离普通钢铁，且新型钢铁也是多种多样的，比如说，铁轨是钢铁，蒸汽机零部件也是钢铁，可两者又不一样……」朱载壡很耐心的讲解，「通过多种金属按照特定的比例融合，施以炒钢法丶灌钢法，再按照不同工艺的锻打丶淬火，所生产的钢铁，自然是不一样的……」

朱载壡说的眉飞色舞。

朱载坖听的云里雾里，心驰神往。

虽然听不太懂，却明白这是一种厉害，很先进，很……科技的知识。

同时，也对大哥的博学感到震惊。

相较于经史子集，诗词歌赋，大哥掌握的知识，涉及的领域，于国于民更有实用价值，这点，朱载坖心知肚明……

这一刻，朱载坖终于明白永青侯的那句「偏偏你最争气」的含金量了。

这一刻，朱载坖也不免生出自愧不如之感，轻轻道：

「大哥大才。」

「你看，又多想了……」朱载壡失笑道，「所处的位置不同，如何类比？农户擅于耕作，工匠擅于铸造，士兵擅于作战，将官擅于指挥……人只能在所处的位置，擅长的领域，才能发光发热，不然怎会有隔行如隔山之语？」

朱载坖哑然，心情多云转晴。

「还是大哥会安慰人。」

「实话嘛。」朱载壡玩笑道，「内阁大学士够博学了吧，你让他种个地试试？」

「啊哈哈……是这个道理。」

「走，大哥带你去看一个好玩儿的，保你喜欢。」

「是吗？」

「当然，大伯，父亲，包括我那大侄子，都对其爱不释手呢。」朱载壡嘿嘿道，「一会儿让你体验一下，可好玩儿了。」

不远处，

朱厚熜瞧着相谈甚欢的一幕，满心满脸的欣慰，呵呵笑道：「可真是兄友弟恭……嗯甚好。」

李青说道：「如此一幕，多亏了你大哥。」

「与他何干？」老道士不服道，「我儿子优秀，还成了他的功劳了？」

「当然，要不是他，你这大儿子会如此开朗，如此乐观，如此热爱生活，热爱事业？」李青哼道，「你把儿子调成啥样，你自己不清楚？」

「我……」老道士愤懑道，「还不都怨你？你当初要是不坑骗我，让我深信长生之事，我又怎会那般？」

「你看你，又翻旧帐，咋跟个娘们儿似的……好好，不说了，我不说了还不成嘛。」李青打了个哈哈，加快脚步走在前面……

黄锦忙恭维道：「还是老爷厉害，直接说的李青哑口无言，放眼大明也只有您了。」

朱厚熜心情一下子美丽起来了，哼哼道：「放眼世界，也只有我了。」

「啊对对对。」

~

「大哥，这是蒸汽挖机吧？」朱载坖虽没见过，不过蒸汽挖机作为采矿神器，且已投入使用了许多年，倒还不至于认不出。

「好眼力！」朱载壡笑着问，「要不试试？」

「我不会啊。」

「我教你啊。」

朱载坖有些意动，乾笑道：「那就试试？」

「试试试试，我这就去叫人……」

……

旋转驾驶室，下放铲斗，铲起煤炭，抬起铲斗，再旋转驾驶室，拉动连接铲斗底部的钢板，倾斜出煤炭……

依靠蒸汽机提供动能，通过操作杆，控制转盘铁轮以及连接的钢索，完成这一系列操作。

操作难度不算高，只要记住了步骤，剩下的就是熟能生巧了。

如今的蒸汽挖机，相较于朱厚照那会儿要先进许多，可朱载坖，哪怕是朱载壡，操作起来都远不如那时的朱厚照行云流水。

基本没啥观赏性。

李青提不起兴致，只是难得朱载坖兴起，不好打断。

老道士眼高手低，咕哝道：「我要不是老了，高低给他们开开眼。」

朱载坖不忍父皇久等，只玩了不到两刻钟，便意犹未尽的停下，与大哥一起走下驾驶室，走上前来道：

「父亲，我们先去大哥的研发室吧？」

朱厚熜伸了个懒腰，发号施令——「小壡，带路。」

「是，父亲这边请。」

……

还是那个研究室，不过比李青上次与朱翊钧来时，多了许多新东西。

主仆二人一脸新奇，朱载坖更是有种难言的亢奋，逮着大哥好一通问……

朱载壡一一解释，可解释了半天，朱载坖却是越听越迷糊。

最后，只得悻悻道：

「大哥，你还是给我们演示一下吧，你说的这些个原理，我实在听不明白。」

朱厚熜忍不住吐槽了句：「笨蛋！」

李青挑了挑眉：「你听懂了？」

「你……」朱厚熜气结，「小壡你还愣着干嘛？」

「啊？啊，是是。」朱载壡去一边做准备工作，暗暗得意的想着——敢情您也是一句没听懂啊？

经过长达半刻钟的准备，一个个大小不一，重量不一，且奇形怪状的金属部件，被摆上了宽敞的铁桌上，石板上，也摆满了瓶瓶罐罐，还有多条皮管……

「准备好了？」李青问。

朱载壡深吸一口气，道：「载坖，你去隔壁取一下碳炉和煤炭，可以开始了。」

朱载坖的好奇心已然爆棚，忙去取来大哥要的东西，问：「然后呢。」

「把那黑乎乎的东西放在火炉上生起火，就可以了。」

黄锦当即道：「这个我来，我最擅长这个了。」

众人也没跟他抢。

没一会儿，炭火便燃了起来，越烧越旺……

朱厚熜思及往事，当即卖弄起来——「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小壡你这是要提炼汽油吧？」

「父皇英明。」朱载壡恭维了句，随即又道，「不过今日的重点不在汽油，而是另一种油。」

朱厚熜一滞，「不是汽油是什麽？」

「是……」朱载壡讪然道，「我还没给其命名，要不父亲给起一个？」

朱厚熜想了想，摇头道：「这是你的成果，还是你起吧。」

「儿子才疏学浅，还是父亲您给命名吧。」

「你们爷俩还客气上了……」李青没好气道，「我来取一个。」

朱厚熜哪肯同意，奈何，拒绝的话还没说出口，愚蠢的儿子便点了头：

「也好。」

几人一起望向李青。

李青却是想都没想，直接道：「这是你的成果，你又姓朱，不如就叫朱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