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厚熜缓缓舒了口气。

「群臣如何反应？」

「总体来说还算心平气和。」少年嘴甜道，「皇爷爷的旨意谁敢不从？也就是孙儿不想让皇爷爷忧心，不然，凭嘉靖皇帝的龙威，孙儿根本不用费心，中旨一下，谁敢不从皇爷爷您的圣意？」

「会说就多说两句！」

「实话嘛。」少年讪笑道，「其实群臣对阳明心学也没那麽排斥，无非是王守仁『资历』太浅，许多人只是心里不平衡……实际上，王阳明的书，私下热衷钻研。」

远处，立在檐下的李青闻听此言，不错的心情又好了几分。

老道士斜眼望了一眼，哼道：「知道你听见了，装什麽矜持？」

「还真是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远之则怨，近之则不逊，古人诚不我欺啊……」李青咕哝。

黄锦不乐意了，拿小眼睛瞪李青。

「放心，他听不见。」李青嘿嘿笑了笑，走下石阶……

黄锦轻哼道：「暗里说人坏话，可不好。」

「我没品啊……」

「……」

少顷，二人走至近前。

少年懂事的又重复了一遍。

李青微微颔首，道：「诏书已下，赵贞吉很快就能收到，之后阳明学院……」

「是明阳学院。」祖孙三人异口同声。

李青从善如流，好笑道：「对对，明阳学院，未来的明阳学院，将是新时代的意识形态发源地。」

老道士哼道：「你说是就是？」

「……」

这段时间的过分宠溺，果然给惯坏了。

不过也怨不得旁人，自己惯的，自己受着。

霸道蛮横甚至不讲理的李青，如今是真的霸气不起来了，生动演绎了什麽叫逆来顺受。

如此一来，老道士也不好太过蹬鼻子上脸，哼哼道：「只愿如你所愿吧。」

李青含笑点头：「借你吉言。」

少年比父亲敏锐多了，见李先生对皇爷爷的态度越来越好，都好的不像话了，一颗心不由沉入了谷底。

朱载坖问道：「昨晚没睡好？」

「啊？啊，没有。」少年岔开话题道，「我特意留着肚子来的，总不会错过早膳了吧？」

「没呢，走，一起吃。」朱载坖笑着说，「一会儿命人把奏疏送过来，在这儿办公也是一样。」

「好主意。」少年一拍脑门儿，一脸后知后觉，「还是父皇英明。」

说着，偷眼瞧向皇爷爷。

「随便吧。」

「嗯，好。」

……

用过早膳，朱厚熜如往常一般，对大明轶闻录续集收尾，父子二人一个口述，一个代笔。

少年借着奏疏还未送来的空档，偷偷向李青递了个眼神，以出恭为由先走了出去。

过了会儿，

李青也以同样的理由，走出大殿……

「先生，真的只能……可过中秋？」

「本来可以再久一些，甚至到下雪天也是可以的，只是那一来，就要大幅度牺牲你皇爷爷的生活质量了。」李青解释说。

少年问道：「先生之前不是给皇爷爷炼制了大还丹吗？」

李青苦笑道：「是炼制了大还丹，不过那是因为你皇爷爷怕撑不到我回来，见不到我最后一面……如今我都回来了，就在身边，他自然不会再服用了。」

「如果……我是说如果……」少年试探着问，「如果皇爷爷愿意服用大还丹，能否撑到下雪天？」

李青不答反问：「你忍心吗？」

少年一下就不说话了。

「顺其自然就好。」李青说。

少年哀叹一声：「我是怕……皇爷爷再这麽与时间赛跑下去，连中秋……唉，马上就要立秋了啊。」

李青说道：「说了可过中秋，就是可过中秋，没有任何意外。」

顿了顿，「对了，回头劝一劝你父皇，晚上回宫休息。」

少年怔然道：「为何啊？」

「对你，你皇爷爷是放心的，对你父皇，你皇爷爷是不放心的，你够独立，你父皇却不是。」李青解释道，「你皇爷爷想让你父皇提前适应一下……没有他的生活。」

少年欲言又止，一时也不知该说什麽好了。

李青轻叹道：「这有时候啊，儿子太过至仁至孝，对父亲也是一种负担。」

「嗯，我一会儿抽空会劝一劝父皇。」

李青颔首，转身往回走。

少年忽然道：「先生你先等一下。」

李青驻足问道：「朝政上的事？」

「不是，是……」少年似是难以启齿，一脸难为情。

「干嘛吞吞吐吐的啊？」李青没好气道，「你还真染上了矫情的毛病？」

「呃……我说了，先生你别生气。」

「你再墨迹，我现在就揍你。」

「……好吧。」少年支支吾吾道，「我想……我想纳妃立后。」

李青都惊呆了。

怎麽想也想不到这小兔崽子会说这个。

「不，不可以吗？」

「可以什麽？」李青骂道，「你才多大啊，毛都还没长齐呢，你……该不是偷偷看春宫画了吧？」

少年：-_-||「我只是想让皇爷爷更放心些。」

「毛还没长齐就想女色，你皇爷爷只会更不放心。」李青没好气道，「知道你是好心，可下决定之前，总要动动脑子吧？」

「可如果……当然，我是说如果……」少年一边后退，一边嗫嚅着说，「如果是李家的女娃呢？」

李青又是一呆。

少年还在后退，小心翼翼道：「要是这样……先生你说，皇爷爷还会更不放心吗？」

李青脸都黑了。

「呐呐呐，我现在是皇帝了，我是皇帝……啊呀……」

@#￥%……

「先生你太粗鲁了，你就不能听我把话说完吗？」少年一脸无奈，「我的意思是……先把名分定下来，就像指腹为婚……呃，好像这麽说不合适，就是定娃娃亲……呃，也不贴切……你能明白的，对吧？」

「我明白你大爷！！」

少年又没种又有种的说：「我大爷能娶，我凭什麽不能娶？」

「你挨打没够是吧？」

「哎呀，就只是定个亲，现在又不娶，只是想让皇爷爷更放心些。」少年央求道，「如果皇爷爷知道后继子孙有一份李家血脉，一定会非常安心的……」

顿了顿，「先生，我也算是你的得意门生，论人品，论能力，论……」

「论你大爷！」李青打断道，「李家女娃，你想都不要想。」

「你就忍心皇爷爷……」少年愤愤不平道，「凭什麽啊，武宗皇帝的子嗣就能与李家结亲，嘉靖皇帝……」

「你大爷不是？」

「就他一个，还是我们吃亏。」

李青真火了——「你当李家是什麽？」

「我……我哪里就差了呢？」少年弱弱道，「单是先生你……我也不会委屈了李家女娃啊。」

「你自己都还是娃娃呢，你还女娃上……」李青强忍着痛扁他的冲动，冷冷道，「念在你是为了尽孝，这次我就放你一马，再敢有如此想法……呵呵。」

少年叹了口气，试探道：「要不……先生您牺牲一下？」

「？？？」

「骗一下皇爷爷。」少年说道，「我知道你虽然没品，可作出的承诺从不食言，你破例一次好不好？」

李青气郁道：「……你让我骗一个将死之人？」

「你了解皇爷爷，你知道如此能让皇爷爷更安心……」少年讪讪道，「反正你名声也就那样，李没品早就人尽皆知……」

「你再说？」

「……好不好嘛？」

李青无奈道：「回头你精心设计一下剧本，你皇爷爷可不太好骗。」

「没问题。」少年咧嘴乐起来，「这顿打不算白挨。」

李青淡然道：「不管你有没有假戏真做的心思，我提前告诉你，你不能娶李家女娃，长大了也不行。」

「为什麽？」

「你要不是皇帝，你要是和李家女娃两情相悦，我自不会棒打鸳鸯，可你是皇帝。」李青说道，「李家这个庞然大物够大了，若是再多一层皇亲国戚的身份……对工商业来说，不是什麽好事。」

「要是不对外公开李家女子的身份呢？」

李青眯起眼眸，迸发出危险的眸光。

「呃呵呵……」少年缩了缩脖子，「我就一说，万没有将李家视作为朱家提供妃子的心思。」

「你最好是这麽想的，不然，我真会把你腿打断。」李青认真道，「我没跟你开玩笑。」

少年咽了咽唾沫，转而道：「别忘了啊……」

说着，撒丫子狂奔向大殿……

李青没有跟进去，转而推演小云从祀孔庙带来的影响……

~

另一边。

「皇爷爷，按照您的意思，我都跟李先生说过了。」

「他没怀疑吧？」

「没有呢。」少年嘿嘿道，「李先生的心思全在王守仁从祀孔庙上，未曾想这麽多，当然，还是皇爷爷选的时机好。」

老道士一脸阴险的笑了笑，「临了临了，总得摆他一道……」

少年悻悻道：「皇爷爷，李先生说我要是敢假戏真做，会打断我的腿。」

「放心吧，你要真娶了，他才下不去手呢。」朱厚熜冷笑道，「只要生米煮成熟饭，他也只有接受现实。」

顿了顿，「呐，剧本我都给你写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