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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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伯,且停一停。”

奔波了这么久,罗守娴额前发丝也乱了,灯火自下向上映在她脸上,比平日里端正可亲的“罗东家”多了几分的冷淡。

她出了声,孟酱缸脸涨到紫红,脚上也还是停了下来。

将灯笼提得高了些,罗守娴看向拦着孟酱缸的曹栓。

“曹叔,你和桂花婶子不是要慢慢收找我娘和我哥的行李,还在从岭南回来的路上么?”

曹栓未曾见过长大的罗守娴,此时也是个乖顺的,连忙跪下磕头:

“曹栓见过二姑娘。”

另一边的于桂花也连忙扶了个大着肚子的女子过来。

“二姑娘,这是多福,是少爷在岭南纳的妾,给夫人敬茶的………………”

说着,她就拉着让女子行礼,罗守娴脚下退了一步,直接避开了。

她冷眼看着于桂花,缓缓说道:

“我只知道我嫂子孟氏是明媒正娶嫁进罗家来的,几年来操持家里内外,光是亲手给我娘和我哥做的衣服,一年里就要往岭南寄上三四次,年节时候所需东西更是她隔着数千里细细备好,再托了镖局商队捎过去的。我娘和我兄长远行在外,除、清、九、孟四节,她都去给我祖父和我爹扫墓,中元烧

纸,寒衣烧衣,冬至供牌位,她一次也没懈怠......我哥纳妾与否,我只听她的。

“现如今我嫂子不在,你想哄着我认了这人是我哥的妾,桂花婶子,原来你也当了罗家的大半个家了。”

于桂花连人也不敢扶了,连忙跪下,口说“不敢”。

曹栓在一旁陪着笑想要分辩几句,于桂花一把拉住了他。

转身,罗守娴看向自己狼狈至极的兄长。

“哥,这人是你在岭南纳的妾么?她肚子里是你的孩子么?我嫂子孟氏在维扬寒窗苦守,你在岭南红袖添香,连纳妾都不愿与她知会一声,是与不是?”

罗守娴手中的灯伴着她的步伐轻晃,终于安静下来的小小院子里,唯有她用柔缓的话语说尽了孟小碟三年来的辛苦。

孟家兄弟怒瞪着罗庭晖,恨不能把他的心挖出来看看成色。

他们的爹见罗庭晖将脸埋在臂肘里不肯吭声,气急之下又冲上前大脚跺在罗庭晖的腰上。

“我竟是从江水里拉了一只畜生!一只害了我女儿的畜生!当日你去岭南求医,我说让小碟跟着,你跟我说你想安心治病,这就是你的安心!你安了个什么心!竟是安了颗色心!”

孟大铲和孟三勺看他踹了几下,才迈步来扶他。

“爹,别把人打出个好歹来!”

“他真有好歹我给他赔命!”

“师伯,事关孟、罗两家清誉,总得把事分说清楚。”

说完这句,罗守娴看了一眼缩在角落里掉眼泪的多福,对于桂花吩咐了一句:

“挺着那么大的肚子,就别在这儿呆着了,把她送进屋里去。”

于桂花连忙应了。

罗守娴又走到罗庭晖跟前,灯笼的光在他身上晃啊晃:

“哥,纳妾一事你不想说,今日你为什么会被人当了偷肚兜的贼,总能说两句吧?你说母亲病了,要照顾母亲,怎么从城东照顾来了城西?怎么......可是被人栽赃陷害?得罪了什么人?”

孟酱缸冷哼一声:

“什么栽赃陷害,他才回了维扬几日,能得罪了什么了不得的人物,值得人家这般害他!照我看,他就是个色迷心窍的坏种,在岭南都能做出私下纳妾的腌膜事来,回了维扬自忖有盛香楼撑腰,不正是如鱼得水?这些年为了治好他,东家你过得什么日子?盛香楼生意那般好,你一共才几身绸缎衣

袍?平日里穿的也是棉布,你看看他,身上是绸袍,脚上是新靴,身上还有酒肉臭气!”

越说越气,孟酱缸又要踹他,曹栓心惊胆战连忙抱住他的粗腿。

“孟灶头,孟老爷,晖哥儿已经断了一条腿了!您好歹顾念下我家老爷!他和是您亲家,也是师兄弟啊!”

“我就是顾念他罗致鸿留下的孤儿寡母!我才把我唯一的女儿嫁了他!我孟酱缸在盛香楼熬了二十年才熬了自由身!他罗家小贼种凭什么这般糟践我女儿?!”

“T1A......“

听见罗守娴又开口,孟酱缸转头看过去:

“东家,这世上没有妹妹管到哥哥裤|裆的道理,你一心为他着想,又岂知他现在已经把咱们都恨上了?他若是个有担当的,此时已经给我认错了,他若是真把我当了师伯、当了岳父,现在也不会一言不发。”

怒到极处,他的心也灰了。

“罢了,哈,东家,咱们这些年在盛香楼里尽心尽力,赚来的钱养出这么个货色......你顶着他的名成了维扬城里如金如玉似的人物又如何?经得起他几次败坏?”

过去八年里,他孟酱缸也多少次盼着罗庭能好起来,撑起风雨飘摇的盛香楼,看着东家一步步走出来,一点点撑起来,他也想过妹妹都如此,哥哥是不是会更好。

今日种种,仿佛一记又一记耳光打在了他脸上。

把他打醒了,又把他打疼了。

木然地看着罗庭晖,孟酱缸喘了几口气,一脚蹬开了曹栓,在院里兜转一圈儿,他寻了一根手臂粗的长柴。

“我当年将你救上来,你欠我半条命,你毁我女儿,我再要你一条腿,今日将你手脚废了,我们便算两清!”

院门猛地被人推开,一人提裙跑来,挡在了罗庭晖的身前。

“亲家,是我教子不严,你若要出气,断了我的手脚,放过我儿吧!”

看着突然出现的罗林氏,孟酱缸有些懊恨让人去芍药巷传了信。

“夫人......”

“亲家,我们孤儿寡母在岭南相依为命,他是我眼看着一点点治好的,我知道您是我家恩人,我知道我家对不起你,有错都是我的错,是我怕晖儿日日苦熬没了心气儿,我才给他买了丫头,回来的时候本想发卖了她,谁成想她竟有了晖儿的骨肉,是我,是我迷了心,一步错,步步错,害了两家的

颜面。”

青黛色的长袄越发衬出罗林氏的单薄,她面色苍白,头发也是乱的,可见为了救她儿子,真是一点体面都不顾了。

见孟酱缸不应,她狠了狠心,径直跪在了院子里。

“夫人!使不得!”

“这是我替我儿跪的......亲家,亲家我求你,且饶过他这一遭吧!”

说着,她的眼泪就掉了下来。

孟酱缸额头上的青筋都要拧成一团,他不再看罗林氏,而是看向了东家。

东家站在一旁,灯笼里的油大概快要燃尽,连她的脸都照不亮了。

“罗家掏两千两银子在维扬买个院子,放在嫂子名下,再打两套金头面,不论以后如何,这些都是她的。

孟酱缸宁肯打断罗庭晖手脚,都不提一句让小碟和离脱身,罗守娴就只能趁机为小碟争份家业。

得了东家的话,孟酱缸长叹一声,终于,头一偏,他把手里的长柴扔了出去。

“东家,今日我是看在你的面上。”

他如此说道。

自那小院里出来,绕到巷口,孟酱缸猛然停住,扶着墙半日未动,把他两个儿子吓了一跳。

“爹?!”

“小碟在山上是吧?明日拿三十两银子去买些衣服吃喝,三勺,你告个假给她送去。我记得你娘说小碟爱吃包子烧麦,你去买顶顶好的,给她送山上去。”

“爹,要我说,索性让姐姐从罗家出来......”

“出来?和离?我看你才是个傻的。小碟从前在罗家总是低了半头,以后凭着此事拿捏那贼种,谁还敢小看她?

“从岭南带回来的不过是个妾,她今日见了那贼种的狼狈样,你以为还能落着好?到时候生下孩子,将那卖了,孩子就归了小碟养,生恩不如养恩,只要小碟在罗家,她就是罗家的正头太太。东家是女子,又要装男人,以后多半不会有孩子,就算有了孩子,也不算是罗家正经血脉......自有她为

小碟打算。”

这一番话,听得兄弟二人目瞪口呆。

孟酱缸看他们这样子,心中又是一阵气闷。

“你们怎么就没学得东家的一分聪慧?!”

直起身子,孟酱缸继续往家走,今日他是七分急怒,三分的装腔作势,也算是替东家挫了那对糊涂母子的锐气,盛香楼以后两年,总算是太平了。

“我是真想断了那贼种一条腿。”

想起从前种种,孟酱缸苦笑了一声。

那个勤谨懂事的少年,怎么就成了这么个东西?

“可断了腿,事情闹得过了,小碟说不得就得和离。”

“爹。”

跟在后头的孟三勺突然出声。

“那个,腿,我哥打的。”

孟酱缸停了下来:

“什么腿?”

“就,罗庭晖那贼种的那条腿,是我哥扔了火腿砸断的。”

孟酱缸瞪大了眼看向一直不吭声孟大铲:

“你砸的?谁看见了?”

“东家看见了,东家带我们在南货铺子,正好看见了那贼种身上挂着肚兜。”

孟酱缸“嘶”了一声,低头琢磨了一会儿,猛地一拍脑门:

“今日不是你断了那贼种的腿,是东家断了咱们父子的路啊。”

弯弯的月亮挂在天上,仿佛终于看够了热闹,扯了一片云,又把自己遮住了。

“娘,是罗守娴,是她害我!”

罗庭晖断了腿,不敢接回芍药巷的宅子,只能在铁豆子巷这浅院里住着。

桂花婶烧了热水,他娘用细布把他脸上的污秽细细擦干净。

罗庭晖像是被孟酱缸打得失了魂儿似的,到现在才缓过来,开口却是这么一句话。

罗林氏挑了下眉,说道:

“害你什么?是让你两头骗偷出去喝酒?还是把那肚兜挂在你身上了?”

收起那副哀哀戚戚的寡母苦相,罗林氏对罗庭晖也是有怨的。

细细问过了文思,她才知道自己儿子有多荒唐,她以为儿子在盛香楼里精进厨艺,她儿子却在保障湖边听曲儿喝酒,跟一群浪荡子厮混。

“鲍娘子千叮咛万嘱咐,你不能喝酒,难不成也是你妹妹给你灌的?”

“娘,你不懂。”

“不懂什么?不懂你那些藻饰出来的歪理?我看是我这些年太娇惯了你,才让你这般不堪。”

罗庭晖本以为自己的娘会帮着自己教训罗守娴,没想到挨了教训的却是自己,告状的心气儿也散了。

他没想到的是,根本没人跟罗林氏说他今日被人如何追打折磨,又被人当贼在街口示众了半日,曹栓夫妻是不清楚,文思是不敢说,至于罗守娴………………

她们母女今晚还未说过一句话呢。

铁豆子巷的院子浅,只三间房,原是曹栓夫妻一间,多福一间,一间放了些从岭南带回来的杂物,罗林氏有心看顾儿子,到底被于桂花劝着回去芍药巷。

这等深夜,她连轿子都叫不到,是雇了辆拉货的骡车把她带来的,就这也足要了她半两银子。

回去芍药巷,她坐的是铁豆子巷的青皮小车,拉车的健骡被催起来上晚工,走得没精打采。

遥遥有更夫的锣声传来,罗守娴坐在车前,赶着骡子快走几步。

“守娴,你哥哥今日真是昏了头,竟说是你害的他,我将他又骂了一顿,你们是亲兄妹,你怎会害他?”

说了这一句,罗林氏自己先笑了。

“我哥倒是想把我送去给人做妾,娘,你说我哥是不是在害我?”

车里安静了下来。

片刻后,她娘才说:

“守娴,你哥不是要害你,他只是太着急,昏了头了。”

罗守娴轻轻倚在车篷的立柱上,抬头看了眼月亮,轻声问:

“娘,你觉得我不会害他,是我不想,还是我不能?”

她娘许久没说话。

罗守娴笑了笑。

月色照在她身上,她却始终未曾有过月亮。

人间灶(美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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