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夜，林炳并没有睡。
他守在土窑旁，时不时往里面添着柴火。
他想起了陈货郎说过的，兴隆镇上的专砖厂每天都要把数不清的砖头装上车分批往外送。
送出去的是红彤彤的砖，带回来的是白花花的票子。
在这个年代各处都在大兴土木。
不然也不会出现供销社要建粮仓，让林家村先匀半车砖出来的情况。
想到这他觉得这土窑里烧的不只是砖胚，而是村里人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的好日子。
……
第二天，各个村民从家中出来。
发现村外三座土窑袅袅而上的青烟，一夜里从未间断过。
林饼熟了一夜，干脆躺在土窑旁的青草地上打起了瞌睡。
直到村里的鸡叫声传来，他才悠悠醒来。
他起身扒开窑门，脱落的黄土上还残留着昨夜烧砖的余温。
他小心翼翼的将手伸进窑窟中探了两下——
温度不是很高。
他掏出两块试烧的砖坯，颜色发黄，敲着发脆，还往下掉渣。
一旁的王大爷看了直摇头：
“不行，火候还不够。”
“得加大火烧他个两天两夜。”
林炳重新点火，往土窑里塞了几块新砖。
王老头也帮着忙，往窑里添了几捆干树枝。
很快，火苗“呼”的一声窜的老高。
林朗迫不及待的走过来询问昨夜烧砖的情况。
林炳说失败了，脸上难免露出一股失望的神色。
但是随即他又很快振作起来，在林炳面前撒娇。
说等这批砖烧用完了，能不能用剩下的砖再帮他砌一个书桌？
林炳笑了。
哪有人的书桌是用砖头砌的？
“改天哥上山给砍几棵树来给你做一张木桌。”
“砖头桌冷冰冰的，又硬又硌，谁要那玩意儿？”
林朗听话的点了点头。
他只是觉得家里如果有一件砖头砌成的家具的话，村子里的小伙伴会非常羡慕。
午后，陈货郎的牛车停在村口的土窑旁。
林家村什么时候盖的这三间土窑？自己昨天下午来的时候还没有。
他见林炳也在，便跳下车上前询问。
“林炳同志，你们这土窑是啥时候盖出来的？烧出来的砖，能用？”
林炳耸了耸肩：
“还不知道呢，昨天夜里试烧的一批砖火候不够，太脆了。现在正在制新的。”
陈货郎听完后点点头。
也是，火候这玩意儿不好把控，得慢慢试才行。
这是另外两处土窑守着的村民火急火燎的跑来，手里捧着两的烧成淡红色的砖。
“炳哥，快看！”
林炳赶忙接过砖，东敲敲，西敲敲。那清脆的声响现在听起来是如此悦耳。
连一旁的陈货郎都忍不住感叹：
“嘿哟喂！这烧出来的砖和城里砖厂买的没什么两样都！”
林炳大喜过望，赶忙询问村民，这种砖是怎么烧出来的。
于是村民就将自己昨夜里是如何掐时间控火候的方法全部说了一遍，讲的那叫个眉飞色舞。
“但是现在这砖还没有完全烧成，还要大火再烧个两三天。”
此时陈货郎想起了自己此行来的主要任务。
他爬上牛车，从后面掏出来一个布包递给林炳：
“这是昨天那批粉条卖到镇上张记的钱，总共二十一块六毛三，你数数。”
林炳笑了一下，数都没数，直接将钞票塞进了口袋里：
“这还数啥？我相信你。”
陈货郎笑了笑，突然想起了什么。
“哦，对了，张记还托我问这附近有没有能烧砖的村子。”
“你也知道的，镇上的砖厂里的砖全被公社拿去用了。”
“现在到处都缺的紧，一块质量合格的砖能卖六分钱的高价。”
“张记现在要砌一个新的灶台，正缺砖用。量不大，你这能产吗？能的话我告诉他。”
林炳听后心中大动。
多少？六分钱！？
当时那个年代，砖头的均价只有三分一块，最多不超过五分。
“当然能！他要多少？什么时候要？”
说罢将两块砖塞回村民手里：
“去把你昨夜的方法给告诉大伙。”
村民则回收两块砖，兴冲冲的跑向下一个土窑。
几天后，第一批砖正式出窑了。
红彤彤的砖，整整齐齐的码放在各自烧成的土窑周围，从远处看就像几堆剧烈燃烧的篝火。
林炳看着这几堆砖满意的直点头。
林朗兴高采烈的这摸摸那摸摸：
“哥，这下好了，咱们的教室不愁没砖用了！”
而林炳则摇了摇头：
“咱们烧的砖对于盖教室需要用到的量来说还是太少了。”
“只能确保不会因为镇子上的砖厂断供而停工就行。”
先熬过这段日子，等砖厂的砖重新向外开放之后，咱们真就不愁没专用了。
此时陈货郎的牛车也缓缓驶到了村口，车上坐的除了陈货郎，还有张记的老板。
他听陈贺龙说林家村可以烧砖后便要求同行自己想验一验那批砖。
毕竟张记可是镇子上的大饭馆，要拿来砌灶的砖可不能含糊。
他在牛车上晃晃悠悠的，大老远就看见了村子外堆着的那一摞又一摞的红砖，欣喜的不得了。
“老陈，再快点！我已经看见砖了！”
而陈货郎则不紧不慢的赶着牛，笑张老板那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张老板用不着这么大惊小怪的，林家村的小伙神奇的地方还多着呢。”
简单的介绍几句之后，林炳便将张老板带到了土窑旁验收那批砖。
张老板学着林朗的样子，在砖头上敲敲打打，脸上甚是满意。
“很好，我要的就是这批砖。”
“听说陈货郎卖给我的粉条也是从你们这村出的？”
林炳点了点头，陈货郎则毫不吝啬的夸赞起了面前这个年轻人。
听说他在这附近十里八乡都很有名。
在这饥荒之年带着乡亲们上山打猎、采集，组建保卫队，杀狗熊、剿山匪。
现在又带领着村子做粉条、烧红砖。
好像就没有他不会的事儿！
那张老板到也是个豪气的汉子。
见林炳年纪轻轻就有如此大作为，当即做出一副相见恨晚的样子：
“林老弟，我年纪比你大，叫你一声老弟应该不犯毛病吧？”
“那好，以后你们林家村如果有人想到镇上做活，来我的张记饭馆。我肯定不会亏待乡亲们！”
林炳也点头和张老板握了握手：
“好，如果林家村的乡亲们有进城做工的意愿，我一定让陈货郎提前转告！”
“好，那林家村这开窑的第一批砖。我老张就收下了！”
两人一拍即合，张老板当即就把砖头的定金给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