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5章 前倨而後恭,思之令人发笑 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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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5章前倨而后恭,思之令人发笑(二合一)

大船甲板上,一双双目光尽数聚焦二楼。

毫无疑问,这一刻不知有多少人在期待陈叙的出现。

可是二楼客房中的陈叙,却并没有半点要现身的意思。

他倒不是惧怕外头的璨星湖水君,而是对方来者不善,却偏偏在陈叙绘制龙骨水车,生成异象后态度大变。

如此前据而后恭,陈叙又怎麽可能轻易出去见他?

客气地称他一声「水君」,那是因为相传此妖在璨星湖修成气候已有数十年。

至今,璨星湖周边一代还时常有水君的故事流传。

十年前元沧江决堤,璨星湖上众多岛屿却并没有遭受到太大的水灾侵害,传说亦有水君庇护之故。

虽不知传说真假,陈叙依旧愿意保留风度。

但再多,却是不能了。

这种不露面,实际上正是对这璨星水君先前态度的一种对抗。

对方破浪而来,开口就是「济川县陈叙何在」。

纵使后来陡然转变态度,可难道还要陈叙出去说一声「谢谢你」不成?

对方如果识趣,此时就该当做无事发生,自己笑几声,再老老实实沉入水底,仍然回到深水中做他的「水君」去。

不现身,这是陈叙给对方的信号,亦是一种试探。

交锋,其实在双方对话的那一刻——

不,实际上是在璨星水君孤舟破浪而来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开始了!

甲板上,人群目光炽热。

一双双好奇的眼睛激动而又紧张地来回在天上与水面上徘徊。

天上的,是陈叙。

楼船二楼处于高位,人们需要仰头才能看过去。

水上的,是璨星湖水君。

气氛忽然有些莫名的尴尬,因为璨星湖水君方才的第二句问话陈叙并没有回答。

璨星水君问的是:「也不知陈道友是如何设计出此等水车?」

陈叙静默了片刻,一息丶两息丶十数息……

一种难以言喻的紧张便随着时间的推移,而不由得在甲板上逐渐弥漫开来。

陈叙为何不答话,他在做什麽?他想要做什麽?

船上众人心跳加速,船外虽然早已水波平静,可无形的浪涛却在人们心中激荡良久,始终无法平息。

直到不知何时,天际晚霞将浩渺湖面渡上了一层金光。

一阵晚风忽地吹来,二楼客房中,陈叙的声音不疾不徐,悠悠传出:

「不知水君可曾听闻?神农氏没,黄帝丶尧丶舜氏作,通其变,使民不倦,神而化之,使民宜之。

意为,穷则变,变则通,通则久。

我自云江府而来,一路北上赴考,见过太多农人因为灌溉苦恼。

自来水源若是处于高位,灌溉虽然相对容易,一旦雨水过盛,水位大涨,田地却有被水淹之危。

而水源若是处于低位,虽不必再担忧田地轻易被淹,挑水灌溉却是艰难。

农人只有两条腿一双手,只能挑起一副担子。

他们负重有限,气力有限,为一年收成却也不得不在烈日下来来回回。

磨破了双肩,走软了双腿,腹中饥渴,汗湿衣裳。

可是他们毫无办法,因为他们看天吃饭,每一次农时都不能错过。

然而种地又实在是太苦了,有多少人挑着担子,便在一次次运水灌溉的过程中,忽然摔倒在田里。

水君,你见过吗?」

水面孤舟上,那负手而立的高冠身影一时不由哑然。

他自然是没见过的,这不仅是因为身为水妖,他其实并不十分在意人族的农田生长,更是因为璨星湖一带向来得天独厚。

湖中灵脉环绕这且不提。

璨星湖众多岛屿,更是绝大多数都归属于平阳府各地权贵所有。

岛上种植灵田的虽然大多是佃农,是凡人,可既是灵田,其背后的世家主人又岂能毫无作为,只任由佃农看天吃饭?

因此,璨星水君在某种程度上来说,其实与平阳府各方势力都相处不错。

他虽不似真龙那般可以操控天时,但在一定程度上调节风雨,这一点他却是能够做到的。

凭藉某种默契,璨星水君这才得以在这九百里璨星湖中居住修行,年复一年。

此番他受到池杰挑唆,前来试探陈叙,其实本意倒并不是当真如池杰所言,要捉拿陈叙,吞魂吃肉。

璨星水君没有那麽蠢。

他若是当真如此作为,在这茫茫湖水之上,众目睽睽之下,只凭一个捏造的罪名,便生吃人族天骄,那真是在修行夺运吗?

不,那是在找死!

就算人们常有一个观点:死去的天才就什麽也不是。

但如此公然掠杀赴考天骄,毫无疑问就是在打朝廷的脸面。

璨星水君不想找死。

既然不想找死,也并不是当真受到池杰挑唆冲昏了头脑,那麽璨星水君为何又还要乘舟而来,摆出一副挑衅的架势,喊话陈叙?

这便是因为池杰手中的信物了。

池杰手中信物何来?

对,是从莫家借来!

那麽莫家又为何要借信物给池杰?

当真是看在池杰来自玉京的份上,所以甘愿给他当枪使?

呵,依璨星水君对莫家那个老家伙的了解,只扫一眼那信物,他便知晓事情绝非如此。

再联想到莫怀璋亦要参加本届乡试,璨星水君心中便已有定论。

姓莫的老家伙,这是有意要他出面,帮忙试探一番陈叙呢!

杀人之事,璨星水君是不会帮他做的。

但若只是试探试探,这个人情,璨星水君却愿意获取一番。

他气势汹汹而来,不怕撞翻大船。

因为即便撞翻大船,他也尽可以在水上施法,将所有落水之人一并救起,再送至某一座岛上。

与此同时,他还能在如此极端的情况下,观察陈叙的应对。

倘若对方因此而受到惊吓,那麽璨星水君这一出手的目的便算是加倍达成了。

事后即便人族朝廷要来问罪,他也尽可以拿出池杰给的所谓「陈叙修炼邪法」的证据,只说自己是一时义愤,因而才冲动出手。

只要不是酿成大错,造成杀劫,谁又能拿他如何?

这般人情也做了,事情也圆了。

一切结果,皆大欢喜。

璨星水君算盘打得很好,却无论如何也料想不到,自己破浪而来,不但没有撞翻大船,反而一睁眼,就见到青烟破空。

陈叙当场招来青烟,那刹那间,青烟腾飞如龙,破开的又何止是眼前的巨浪?

璨星水君当时便知晓,自己所有的盘算都要被推翻了。

他闻听龙吟,心头震撼。

那一刻,什麽莫家,什麽人情,全都被璨星水君抛诸脑后。

他知道自己错了,大错特错。

莫家算什麽东西?

莫家能让他化龙吗?

不可能!

三不五时的供奉,些许的利益牵扯,又或是百姓的香火记挂,此时此刻,皆不如那一声龙吟震骇妖心。

璨星水君立刻变脸。

如果可以,他甚至能够立即冲到三十里外,将池杰捉来扒皮抽筋,赠与陈叙。

但陈叙只说话,不现身的态度,却令对方知晓,自己先前举动已是惹恼了陈叙。

此事要如何才能揭过?

璨星水君心中千回百转,他在陈叙的沉默中感受到了一种无形的压力。

此后,陈叙再次开口,述说自己设计龙骨水车的始末。

陈叙问:「水君,你见过吗?」

璨星水君后背有汗意微微沁出,他扬声回答:「陈道友,某不曾见过,但闻听道友讲述,可见此便为『穷则变』之『穷』。

事已艰难至此,倘若不变,后事又如何能至?

道路便再不畅通,前程便也尽毁了。」

这番话一语双关,说的又何止是陈叙言语中的农人百姓?

其实更是璨星水君自己!

这是对方在变相地向陈叙低头。

但此时此刻,楼船上的人们却听不懂双方言语中的机锋。

大多数人只是听到陈叙与水君对话,颇有种看到传奇故事在自己眼前发生一般的奇妙感觉。

只听陈叙赞许道:「不错,正是如此。

我观农人挑水灌溉如此艰难,便不由得想到,此事若不再变,只怕这灌溉的苦难还要一代又一代延续。

可是要如何变?

我倒是可以施法为我走过的土地浇水灌溉,于普通凡人而言,连日挑水,千辛万苦,但若是我等修行者,懂得水法,却也不过就是消耗些许真气而已。

可是即便施法,我也只能救一时一地,却救不得千千万万。

正所谓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

法术不是人人都可学得,但水车,却是村村都可以造得。

若能造出一架水车,可以使得低位水流逆行而上,岂不胜过你我站在那田埂边,或是一时施法,或是悲悯叹息千百倍?」

陈叙语气不变,仍是不疾不徐,悠悠说话。

可是他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仿佛是响鼓重锤一般,咚咚咚地敲响在璨星水君耳边。

璨星水君此时更觉无法接话,他却又不甘心就此离去,思来想去,先赞一句:「陈道友之举,真为我辈修行楷模,倒叫在下惭愧。

却不知,陈道友所制水车,如今可有名号?」

陈叙吐口道:「我将此水车命名为龙骨水车。」

龙骨水车!

四个字吐出,璨星水君只觉得自己头脑中好似是被什麽重锤再次敲响了一下。

他喃喃道:「果然应当是龙骨水车,怪不得此水车现世时,竟有龙吟声响。

逆流而上,便生龙吟。

我明白了,原来如此,怪不得,怪不得……」

怪不得他多年以来调节璨星湖风雨,论理也该获得了许多功德,可是不知为何,却无论如何也摸不到化龙的契机。

他总觉得自己缺了些什麽,可是冥思苦想,却又始终难以得到答案。

如今陈叙一句「龙骨水车」,倒叫璨星水君同时想到一句话:画虎画皮难画骨!

化龙,又何尝不是如此?

皮相易得,龙骨难寻。

璨星水君立在舟头,这一刻,他负在身后的双手终于垂了下来。

他双手抱拳,遥遥向陈叙一拱手道:「陈道友,听君一席话,竟胜过在下十年苦修。

在下此来冒昧,实在不敢妄求陈道友原谅,但有一罪魁祸首,在下却务必将其惩处。

此去平阳城尚有十日水路,在下受了陈道友一言点醒,无物可赠,便赠陈道友好风一程,祝愿陈道友早日登科,青云直上!」

话音落下,忽然便有一阵风来。

风来时,似有沁凉之意,像是一阵闲适的清风,并不显得多麽激烈。

然而当那清风推动了楼船与船下水波时,原本静停的楼船却陡然加速起来。

天际的晚霞便仿佛是疾速在人们眼中变近——

不,船行又如何能够接近夕阳?

因此,不是夕阳近了,而实际上是船行太快,这才给人带来一种骤然接近夕阳的错觉。

金色的水波在楼船下方如同丝带荡漾,船行之疾速,几乎像是要将整个世界都甩在身后。

可是即便船行如此之疾,船体却又竟然是平稳的。

平稳到船上的人们一时间根本就没能反应过来发生了什麽,直到船行不知多少里,前方一座座小岛在楼船后方被甩远。

船上的人们才陡然发出了惊叫声:

「船,好快!」

「啊——我们的船在飞!」

「爹,娘,孩儿好似是摸到天上的霞光了!」

「救命,船行这般快速,咱们的船不会坏掉吧?」

「坏什麽,你瞧咱们这船可有半分颠簸?」

「呜呜呜,今日随船一飞,某此生死而无憾矣……」

一声声惊呼中,竟有人还大哭了起来。

天际,晚霞流转,似如火光在天空飞逝。

浩渺璨星湖上,一艘楼船,披风破浪,转瞬远去。

琉璃岛,池杰还在捂着流血的双眼怒叫:「混帐东西!一个个都在欺骗本公子,你滚,你们都给我滚开!」

两名亲随被他推开了,他又怒骂:

「蠢货,小人,忘恩负义之辈!叫你们滚你们便当真滚麽?

快,告诉本公子,那长虫可有与陈叙打起来?

陈叙受伤了没有?本公子的青冥颠倒符,是不是可以用……」

「公子!」一名亲随颤声,打断了池杰的话。

池杰怒问:「你说什麽?」

「公子,我我我……」亲随说不出话,唯有噗通一声。

砰,是什麽东西倒在地上。

滴答,滴答。

池杰的心,便骤然紧锁着,提吊了起来。

(本章完)

美食赋我词条,苟着终会无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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