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唐永熙三年冬,朔风卷着碎雪掠过广陵江。蔡旭掀开马车帘幔,望着对岸东恒都城洛京的轮廓在雪幕中若隐若现。身后十二名玄甲卫的铁枪尖上结着冰棱,军旗上“北唐”二字被风吹得猎猎作响。
“大人,东恒礼部官员已在渡口等候。”副将黄世雄策马靠近,腰间的鎏金错银剑穗扫落积雪。蔡旭将手炉往袖中塞了塞,指尖摩挲着怀中密旨——三日前离京时,陛下亲手将这封盖着螭龙纹印的密函交给他,薄宣上的字迹力透纸背:“东恒新君登基,探其虚实,勿失国体。”
青石渡口,东恒礼部侍郎周明远带着十余名官员躬身行礼。蔡旭踩着红毡下轿,目光扫过众人衣袍——三品以上官员应着绯色云纹锦,可眼前半数人衣摆绣着金线缠枝莲,分明是僭越规制。他唇角微扬,执起象牙笏板:“久闻东恒风物,今日终得一见。”
车队驶入洛京时,暮色正将朱雀大街染成血色。蔡旭透过车窗,望见街边酒肆茶楼里投来的窥视目光,连檐角铜铃都像是悬着无数双耳朵。行至应天桥,忽见桥边垂杨下站着个白衣女子,手中团扇半遮面,却直直望着使节团的方向。
“停车。”蔡旭突然开口。黄世雄一愣,旋即抬手示意车队停下。蔡旭掀帘下车,朝女子走去。近前才看清她鬓边斜插着一支银簪,簪头坠着颗暗红玛瑙,在暮色中泛着诡异的光。
“姑娘何事?”蔡旭拱手问道。女子轻摇团扇,露出半张苍白的脸:“北唐来使,可知洛京有‘夜不闭户’的规矩?”话音未落,街边茶楼上突然传来瓷器碎裂声,紧接着是孩童的哭喊声。蔡旭瞳孔微缩,转身时已不见女子踪影。
黄世雄快步赶来:“大人,是流民抢食。”蔡旭望着远处骚乱,袖中密旨硌得手腕生疼。洛京的繁华表象下,藏着太多见不得光的东西。
当夜驿馆内,蔡旭对着烛火展开密旨。陛下的字迹在跳跃的火苗中忽明忽暗,他提笔蘸墨,正要写下今日见闻,窗外突然传来细微的瓦片轻响。他吹灭烛火,屏息贴墙而立。
一道黑影破窗而入,手中匕首泛着幽蓝的光。蔡旭侧身避开,袖中软剑出鞘。黑影攻势凌厉,招招直取要害,却在剑光相触的瞬间,突然变招刺向案上密旨。蔡旭心中一惊,剑走偏锋,黑影被迫后退,撞翻一旁的青铜香炉。
“东恒的待客之道,倒是别具一格。”蔡旭冷笑,剑尖指向黑影咽喉。黑影发出沙哑的笑声:“北唐使臣,管好自己的眼睛和笔。”话音未落,黑影已破窗而去。蔡旭望着案上被划破的密旨,突然意识到,这场出使,远比想象中凶险。
次日早朝,蔡旭捧着北唐国书步入太极殿。东恒新君萧承御端坐在蟠龙金椅上,身着明黄龙袍,却掩不住眼底的疲惫。蔡旭行三跪九叩大礼,余光瞥见殿下立着两位权臣——左相陆明远身着玄色冕服,面沉如水;而右相韩世昌则穿着月白锦袍,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北唐此次遣使,所为何事?”萧承御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中回荡。蔡旭展开国书:“陛下听闻东恒新君登基,特命臣送来北唐良驹百匹,以表睦邻之意。”此言一出,殿下群臣交头接耳。新君登基,北唐此时送礼,意图不言而喻。
韩世昌上前一步,朗声道:“北唐良驹闻名天下,只是不知,这些良驹可曾沾染北地的风雪?”蔡旭心中冷笑,这分明是暗指北唐觊觎东恒疆土。他不慌不忙道:“右相大人多虑了。北唐与东恒,本就是同气连枝,岂会因风雪伤了和气?”
陆明远突然开口:“既如此,不如让北唐使臣也参与明日的校场演武,见识一下东恒儿郎的风采。”蔡旭抬眸,正对上陆明远森冷的目光。这分明是刁难,东恒武将擅骑射,北唐使臣若在校场出丑,定会折了北唐颜面。但他又不能拒绝,否则便是示弱。
“臣荣幸之至。”蔡旭拱手应下,心中已开始盘算对策。校场之上,必将是另一场看不见硝烟的战争。
回到驿馆,蔡旭召来黄世雄:“去打听东恒校场的布置,以及左右相的势力分布。”黄世雄领命而去。蔡旭望着窗外渐暗的天色,想起昨夜的刺客。东恒朝堂看似平静,实则各方势力暗流涌动,而他,必须在这漩涡中寻得生机,完成陛下交付的使命。
铁弓鸣
洛京的冬夜冷得刺骨,蔡旭在驿馆后园踱步,听着远处传来的更鼓声。黄世雄悄无声息地出现,递上一张泛黄的舆图:“大人,校场在城西演武场,左相掌管禁军,右相掌控羽林卫,两方势力在校场各有部署。”
蔡旭展开舆图,指尖划过演武场蜿蜒的轮廓。场中深处标着一片密林,旁边注着“虎啸林”三字。“虎啸林有何特别?”他问。黄世雄压低声音:“传闻林中藏着东恒前朝皇室的秘宝,各方势力都盯着。”
话音未落,一阵悠扬的笛声从院外传来。蔡旭循声望去,只见墙头探出一枝红梅,暗香浮动。笛声清越,却暗藏杀机,每一个音符都像是银针,刺得人心头发紧。黄世雄握紧刀柄,蔡旭抬手示意他别动。
笛声戛然而止,一片金箔顺着红梅枝桠飘落。蔡旭捡起金箔,上面用朱砂写着:“明日巳时,秦淮河画舫。”落款是一朵小小的莲花。他望着金箔,想起昨日应天桥边白衣女子的银簪,也是这般莲花纹样。
次日巳时,蔡旭独自来到秦淮河畔。画舫雕梁画栋,朱帘绣幕,船头立着个红衣女子,手中金铃随着江风轻响。“蔡大人,请上船。”女子盈盈行礼,声音婉转如莺啼。蔡旭登上画舫,舱内茶香四溢,案上摆着东恒特有的云雾茶。
主位上坐着个轻纱覆面的女子,身姿婀娜,气质出尘。“北唐使臣远来,妾身为大人接风。”女子声音轻柔,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蔡旭行礼:“不知姑娘是...”“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大人想知道什么。”女子打断他,“虎啸林的秘宝,左右相都在争,而新君,也不想让秘宝落入任何一方手中。”
蔡旭瞳孔微缩。这女子竟对东恒皇室的隐秘了如指掌。“姑娘为何告知在下这些?”女子轻笑,抬手取下轻纱。蔡旭心中一震,眼前女子与昨日应天桥边的白衣女子有七分相似,却更显艳丽妖冶。
“因为大人是聪明人。”女子起身,莲步轻移,“校场演武之时,虎啸林定会有一场好戏。大人若想全身而退,不妨留意林中的金丸。”她说着,取出一枚金灿灿的弹丸,上面刻着精美的缠枝莲纹,与她腰间的玉佩纹样相同。
蔡旭接过金丸,正要追问,画舫突然剧烈晃动。舱外传来打斗声,黄世雄的声音响起:“大人小心!”蔡旭护着女子退到舱角,软剑出鞘。舱门被撞开,五六个黑衣蒙面人闯了进来,手中刀剑泛着寒光。
打斗间,蔡旭瞥见其中一人腰间挂着右相的牙牌。看来,右相已经开始动手,想在校场演武前除掉他这个北唐使臣。他剑走偏锋,直取为首之人咽喉,余光却注意到红衣女子悄悄将一张纸条塞进女子袖中。
一番恶斗,黑衣人败退。女子重新戴上轻纱:“大人好身手。记住,金丸现,风云变。”说罢,她带着红衣女子匆匆下船。蔡旭望着手中的金丸,心中思绪万千。校场演武,将是一场生死博弈。
校场演武当日,城西演武场旌旗招展。蔡旭身着北唐制式猎装,骑着陛下赏赐的乌骓马,跟在东恒新君的仪仗之后。左相陆明远和右相韩世昌各领一队人马,眼神交汇时火花四溅。
演武场深处,虎啸林的入口被重兵把守。蔡旭握紧腰间的金丸,总觉得有双眼睛在暗处盯着他。突然,林中惊起一群飞鸟,紧接着传来野兽的怒吼。“有虎!”不知谁喊了一声,众人纷纷张弓搭箭。
蔡旭却注意到,一支金丸从右相阵营方向射出,直奔虎啸林。几乎同时,左相阵营也射出一支金丸。他心中一惊,策马追向金丸落地的方向。身后传来黄世雄的呼喊:“大人!危险!”
虎啸林内瘴气弥漫,蔡旭循着金丸的轨迹深入。林中怪石嶙峋,时不时传来阴森的风声。突然,他听见前方有打斗声。靠近一看,竟是左相和右相的人在争夺一个青铜匣子。
“把匣子交出来!”右相的人喊道。左相的人冷笑:“凭你们?”双方刀剑相向,鲜血染红了林中的落叶。蔡旭躲在暗处,看着青铜匣子被打开,里面露出一卷泛黄的帛书。
就在这时,一支箭矢破空而来,射中持帛书之人。蔡旭抬眸,只见东恒新君的禁军出现在林口,为首的正是东恒第一高手——镇国大将军赵严。“谁准你们私闯虎啸林?”赵严的声音冷若冰霜。
左相和右相的人纷纷放下武器,跪地求饶。蔡旭握紧金丸,正要现身,却见赵严捡起帛书,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他突然意识到,这一切,或许都是东恒新君的阴谋,故意挑起权臣相争,好借机收回各方势力。
“蔡大人,还不出来?”赵严突然开口。蔡旭心中一惊,缓步走出:“赵将军好眼力。”赵严将帛书递给蔡旭:“北唐使臣,这帛书,就当是东恒给北唐的一份‘礼物’。”蔡旭接过帛书,展开一看,上面竟是东恒边防布防图。
回到演武场,东恒新君看着狼狈归来的众人,笑道:“演武尽兴否?”蔡旭上前行礼:“多谢陛下厚赠,北唐定当铭记东恒情谊。”他望着新君眼底一闪而过的算计,知道这场校场演武,不过是东恒朝堂权力斗争的一个缩影。
校场演武结束后,蔡旭带着帛书和金丸返回驿馆。他将帛书仔细收好,对着烛火端详金丸。金丸内部似乎藏着什么,他用匕首轻轻撬开,里面竟是一枚刻着莲花纹样的玉符。
“大人,秦淮河的那位姑娘求见。”黄世雄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蔡旭收起玉符,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期待。不知这位神秘女子,又将带来怎样的秘密?
玉符诡
夜色如墨,秦淮河上的画舫再次亮起红灯笼。蔡旭登上画舫时,舱内已备下美酒佳肴。红衣女子笑意盈盈地将他引入内舱,纱帐后传来若有若无的琴音,婉转空灵,似诉尽人间悲欢。
“蔡大人,别来无恙。”轻纱覆面的女子起身行礼,莲步轻移间,袖中滑落的银铃发出清脆声响。蔡旭将玉符取出:“姑娘可知此物来历?”女子望着玉符,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神色:“大人果然聪明,这玉符,是开启东恒皇室秘库的钥匙。”
蔡旭瞳孔微缩。秘库传闻已久,据说藏着东恒历代积累的奇珍异宝,还有能颠覆朝堂的密档。“姑娘为何将如此重要之物交予在下?”他问。女子斟了一杯酒,递到他面前:“因为大人是北唐使臣,身份特殊。东恒如今内忧外患,权臣争权夺利,秘库若落入左相或右相之手,必将掀起腥风血雨。”
她顿了顿,继续道:“新君年事尚轻,根基不稳。左相野心勃勃,勾结外敌;右相表面仁厚,实则手段狠辣。唯有让秘库的秘密暂由北唐保管,才能制衡两方势力,维持东恒的稳定。”
蔡旭端起酒杯,却未饮下。他明白,这女子看似为东恒着想,实则在下一盘更大的棋。“姑娘如何保证,北唐不会觊觎秘库中的宝物?”女子轻笑:“北唐陛下英明神武,岂会因一时之利破坏南北平衡?况且,秘库的入口,除了玉符,还需另一把钥匙。”
话音未落,画舫突然剧烈晃动,舱外传来兵器相交的声音。蔡旭拉着女子躲到屏风后,软剑出鞘。舱门被撞开,一群黑衣人闯了进来,为首之人竟是右相的贴身侍卫。
“交出玉符!”侍卫头目喊道。蔡旭冷笑:“右相还真是心急。”双方展开激战,红衣女子护着主人退到角落。打斗间,蔡旭瞥见女子袖中露出半截图纸,上面画着的,正是东恒皇宫的地形图。
就在局势胶着之时,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黄世雄的声音传来:“大人!羽林卫到了!”黑衣人见状,纷纷逃窜。蔡旭松了口气,转身却见女子已不见了踪影,只留下案上一张字条:“明日巳时,栖霞寺。”
次日,蔡旭来到栖霞寺。古刹钟声悠扬,香烟袅袅。他在大雄宝殿拜完佛,正要寻找女子,却见一个小沙弥递来一封信。展开信笺,上面只有八个字:“后山竹林,静候佳音。”
后山竹林间,女子倚着竹树而立,月光透过竹叶洒在她身上,宛如一幅水墨画卷。“大人如约而至。”她转身,“另一把钥匙,就在新君的寝殿。”蔡旭皱眉:“新君寝殿守卫森严,如何取之?”
女子从怀中掏出一枚玉佩:“这是新君当年赠予先皇后的信物,有了它,可畅通无阻进入后宫。三日后,新君会在宫中设宴款待大人,届时便是机会。”蔡旭接过玉佩,心中思绪万千。盗取新君寝殿的钥匙,一旦被发现,便是死路一条。
“大人怕了?”女子挑眉,“北唐使臣的胆识,就只有这般?”蔡旭握紧玉佩:“姑娘放心,蔡旭既接下此事,定会全力以赴。只是事成之后,姑娘需告知我,究竟有何图谋。”女子轻笑:“大人只管安心行事,真相,自会浮出水面。”
三日后,宫中夜宴灯火辉煌。蔡旭身着北唐华服,与东恒群臣推杯换盏。他余光瞥见新君身旁的太监总管刘公公,腰间挂着一串钥匙,其中一把形状奇特,与玉符上的纹路似乎能契合。
趁着众人酒酣,蔡旭以更衣为由离席。他握着玉佩,按照女子给的路线,避开巡逻的侍卫,潜入后宫。新君寝殿外,两名宫女正在打扫。蔡旭拿出玉佩,压低声音:“刘公公让我来取东西。”宫女见玉佩,连忙放行。
寝殿内烛火摇曳,蔡旭在案上、柜中仔细寻找,却一无所获。就在他心急如焚时,忽然注意到墙上的一幅山水画。画轴微微凸起,他伸手一拉,暗格开启,里面静静躺着一把鎏金钥匙。
蔡旭心跳加速,正要取钥匙,忽听门外传来脚步声。他迅速将钥匙藏入怀中,躲到屏风后。门被推开,进来的竟是左相陆明远。陆明远在寝殿内四处搜寻,脸色阴沉。片刻后,他骂骂咧咧地离开。
蔡旭松了口气,正要离开,却见新君在刘公公的搀扶下走了进来。他屏住呼吸,看着新君走到山水画前,打开暗格。发现钥匙不见,新君勃然大怒:“谁?!”
蔡旭知道不能再躲,他走出屏风,跪地行礼:“陛下恕罪,是臣取走了钥匙。”新君怒目圆睁:“你好大的胆子!”蔡旭不慌不忙:“陛下,臣此举实是为东恒社稷着想。左相觊觎秘库已久,若让他得逞,东恒必将大乱。”
新君闻言,神色缓和:“你如何得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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