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口突然传来一声异响。

顾砚洲回过头，发现是门外走廊的风，将办公室的门吹开了。

云初有些尴尬地站在门口，也不知道她就这样在门外站了多久。

陈医生惊讶道：“是云小姐呀。”

云初清了清嗓子，走了进来：“没有打扰到你们吧。”

陈医生连忙摆摆手：“没有没有。”

说完，他稍微挪动转椅，面向电脑，处理了几封邮件。

顾砚洲则默不作声地收拾好桌上摊开的各种检查报告，装进袋子里，便起身朝着门口走了过来。

云初则仍然愣在原地。

直到顾砚洲走出病房，回过头，冷冷道：“你要站那多久。”

云初跟着走出门外，关上了办公室的门。

顾砚洲便朝着病房走。

云初慢慢地跟在他身后，一时不知该问什么

冷不丁的，顾砚洲停下脚步。

她一时没有注意，竟撞到他的背上。

可能是一晚上没怎么睡好，她神思仍然恍惚呢，便听到顾砚洲头也不回地问道：“你今天不用上班么。”

云初这才想起来，她今天忘了请假。

她拿出手机，却发现工作APP上已经显示她请假的信息。

想来……一定是陆怀玉帮她做了请假批示。

云初：“已经有人帮我请假了。”

顾砚洲忽而转过身来，看着她。

他就这样看着，神色渐渐浮现出几分复杂的表情。

云初被他盯得只觉得浑身不自然：“你这样盯着我看干嘛？”

她忽然想起来，顾砚洲在医生办公室的沉默，忍不住问道：“是医生和你讲了什么吗？”

顾砚洲仍然不说话，只是剑眉缓缓蹙起了一团。

她突然读懂了他脸上的表情。

她其实不傻。

结合在门外偷听到的内容，进入办公室以后，陈医生看向她，略带避讳的眼神，她便大致猜到，在她进到办公室之前，两人是什么对话内容了。

陈医生一定再度和他提到了那个方案。

在有关小墨的事上，顾砚洲一定不会愿意冒任何风险。

他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儿子手术失败，也不可能让自己的儿子真的一辈子去服用抗排异药物。

在他看来，他的儿子应当是有更自由的人生。

只是。

这个男人从来傲慢惯了。

他不是不愿，是不知怎么如何低声求她。

两人之间静默良久。

顾砚洲冷不丁问道：“你愿意做个检查吗？”

云初一时露出茫然：“什么检查？”

半小时后。

云初被带到B超室门口。

就在半个小时之前，她答应了顾砚洲提出的检查要求。

他说，他要她做个B超，复查一下子宫的问题。

当初，她因为车祸加生剖分娩，子宫损伤很大。

医生查看了她的子宫情况，断言她没有办法再生育。

这也是为何，她那么早翻到了顾砚洲拟定的离婚协议，哪怕再心灰意冷，也迟迟不愿意提离婚的原因。

她觉得，自己恐怕没有再生育的能力了，哪怕勉强生育，她的身体情况也不堪重负。

因此，她想，能忍一时则忍一时。

忍到他回心转意为止。

很快，叫号轮到她。

云初脸色闷闷地走进了B超室。

医生让她躺在床上。

云初安静地躺了下来，掀开衣服。

很快，冰凉的耦合剂涂抹在了她的小腹上。

这样的检查，她并非第一次做。

可除了醒后的复查，上一次做，是她刚怀孕的时候来做B超，第一次做B超，B超医生便笑着告诉她：“已经能看到宝宝的胎心胎芽了！”

胎心胎芽，是一个孕囊从胚胎发育成功的第一步。

她听到这句话，差点喜极而泣。

她就要孕育一个新的生命了，小小的生命，在她肚子里生根发芽。

这份喜悦之情，直到现在回想起来，也能想到那时那份澎湃的心情。

探头开始在她小腹游走。

B超医生看着屏幕，渐渐的皱了眉头。

“之前生过孩子是吧？”

云初“嗯”了一声。

B超医生：“剖宫产吗？”

云初：“嗯……”

B超医生突然“嘶”了一声：“子宫有修补过吧……”

云初低声道：“我……不太清楚。我以前出过车祸，昏迷过一段时间，听说，是子宫破裂过，然后有修补过吧。”

B超医生：“我以为是……”

一旁的助手道：“我一开始还以为是剖宫产的原因呢，然后全切面看了一下，破损修补的地方，不止一处。”

B超医生又仔细看了看，指着屏幕对助手道：“看到了吗，这就是瘢痕子宫，但……并非是课件上你看到的典型的解瘢痕子宫。”

这个助手似乎是规培生，而这个B超医生第一次见到如此伤痕累累的子宫，竟开始和助手讲解了起来。

云初安静地听着。

她其实了解自己的子宫情况。

除了子宫之外，当时，她其他一些脏器也有不同程度的受损，但子宫的情况尤为复杂。

当时，医生都说——这个宝宝太幸运了。

子宫破裂，却并没有影响到胚胎的发育。

那时胚胎还很小，生根很牢。

总之，是个奇迹。

一个——建立在她生命之上的奇迹。

B超医生问道：“你是先生的孩子，还是先出的车祸呀。”

云初抿了抿嘴唇：“同时。”

B超医生一时没反应过来：“可是，你不是说，你车祸昏迷过一段时间？昏迷了多久？”

云初道：“七年。”

B超医生一边看着屏幕研究一边问道：“那你出车祸的时候，还怀有身孕吗？”

云初：“嗯。”

B超医生突然呼吸不畅了起来，似乎联想到了什么，小心翼翼地问道：“那宝宝呢？”

云初道：“好像早产生了，是直接做了剖宫产。嗯……我当时还在昏迷呢，不太知道那会儿的情况。”

B超医生突然沉默了，刻意压制住震惊的情绪。

一旁的助手更是倒抽了一口凉气，看向她的眼神，竟带着心疼。

可接触到这样心疼的眼神，云初竟莫名觉得心酸难过。

他们是医生，都说，临床医生最忌讳同情心。

可看上去，她们好像真的很心疼她的经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