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衡如同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立刻使劲点头，

“可以，我可以，你要是不信，我发誓，我——”

话没说完，就被一串突然响起的鞭炮声打断。

紧接着，锣声响起，门外传来欢快地叫嚷，

“姑姑，中了，杜小叔考中了！”

高娇娇猛地站起，杜衡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她拽着一把拖了出去。

徐捕头亲自带着衙役过来送喜报，徐六也一脸喜气过来道贺，看到杜衡十分亲热，好似之前的隔阂完全不复存在了一般。

杜衡看到喜报上第十八名的成绩，微微皱了皱眉。

不是他狂妄自大，院试开始前府学也进行了几次试考，他从未掉出过前三。

书院山长和夫子都觉得他只要好好作答，运气好或许能考中案首，即便中不了，前十绝对没问题。

可他实际名次却到了十八，这跟预期差了太多了，而他的作答并没有任何不妥，甚至策论还写的比平日更好一些。

高长天他们不管是第几名，只知道中了就是秀才公了，都很替杜衡高兴。

姚春香拿出早就准备的新衣，让杜衡换上，又拿出喜糖喜钱四处发放。

整个石楼堡因为杜衡考中秀才陷入一片喜气洋洋，大家纷纷前来道贺，这家拿只鸡，那家拿条鱼，还有的提着刚从地里摘来的菜，从后山采摘的野果.......

杜映梅收礼收到手软，高二宝几个也帮忙迎客送客，杜衡更是忙的脚不沾地，连喝口水的功夫都没有，更别提跟高娇娇倾诉衷肠了。

一直闹腾到天黑才算消停了下来，高娇娇也累的一动不想动了。

今天下午她身边也围了一大群道喜的人，还有说亲的。

杜衡现在有功名了，十七岁的秀才公，哪怕在并州府都要被人夸一句年少有为。

来说亲的不光有本村的，还有外村的。

不光有本县的，还有外县的。

有高娇娇知道的人家，还有她完全没打过交道的人家，闻着味儿就自己找来了。

杜衡现在就是这些人眼中的香饽饽，抢手的不得了。

这让高娇娇更加清楚意识到功名的重要，这才只是秀才，要是中了举，当了官，杜衡的大好前程还在后头。

所以当杜衡晚上再一次找过来，想要继续跟她聊婚事时，高娇娇把邻居男主人跟杜松很像的事告诉了他。

杜衡像是被点了穴，愣了好一会儿才猛地眨了几下眼睛，问高娇娇，

“你还是忘不了大哥，所以无法接受我，是吗？”

高娇娇愣住了，她做了什么让杜衡觉得她对杜松情深不移？

高娇娇不说话，杜衡就当她默认了，苦涩一笑道，

“我就知道，在你心里，谁也比不了大哥。

什么为我好，觉得我还小，都是骗我的。”

高娇娇无语至极，

“你想多了，我对你大哥没多少感情，当初成婚全是听从家里安排。

现在告诉你这个，是想提醒你，你大哥或许还没死。”

杜衡这次反应倒是很快，立刻反驳道，

“不可能，我托人去衙门查过，阵亡名册上有他。”

“那也不代表他一定死了，隔壁家男主人叫李胜，不叫杜松。”

高娇娇的话让杜衡再一次没了声，他垂着眼低着头，过了好一会儿才慢吞吞道，

“我大哥已经阵亡了，世上再无杜松这个人了。”

高娇娇心头一震，明白了杜衡的未尽之意。

不管那个李胜是不是杜松，杜松既然已经上了阵亡名册，那在明面上，他就必须已经阵亡。

否则就是欺君，不管是他本人，还是杜衡他们，都承受不起这个后果。

这是高娇娇想要的结果，她应该开心才对，可她开心不起来。

因为杜衡盯着她，眼眶通红，脸色惨白，问她，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无情？”

高娇娇摇了摇头，

“你能这样想，我很高兴。”

“可你一点也不高兴，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你一直不说，是不是想看我跟小妹会怎么应对？

我要是选择认他，你是不是会同我们断绝关系？

你现在才告诉我这个，是想要让我死心，让我不再缠着你吧？”

杜衡难过的说不下去了，他眼眶里已经蓄满了眼泪，他努力不肯再让眼泪落下，不想在高娇娇面前再露出脆弱那一面。

可他没忍住，最终依然泪如雨下。

高娇娇她真是好狠的心啊！

高娇娇一直以为自己这么做是给杜衡和杜映梅自主选择的机会，她只是他们的嫂嫂，又不是他们的爹娘，不可能什么都替他们做决定。

即便是爹娘，也不可能事事代劳。

可杜衡难过成这样，让高娇娇意识到她这么做，不是让他们自己做决定，而是对他们无情的试探。

她甚至已经做好了放弃他们的准备，所以才能这么淡定的看着李胜如跳梁小丑般闹腾，看着杜映梅失魂落魄无动于衷。

正如杜衡所言，她之所以现在挑破这个秘密，就是为了让他死心，就是为了提醒他杜松没死，他若是跟她在一起不仅要被世人诟病，还要承担抢夺兄嫂的恶名。

无情的不是杜衡，是她。

高娇娇动了动嘴唇，想道歉。

可杜衡却抢在她之前开了口，

“即便，即便大哥还没死，我想同你在一起的心，也不会改变。”

他望着她，眼神破碎如琉璃碎片，

“我很清楚自己想要什么，你清楚吗？”

高娇娇破天荒失眠了，翻来覆去睡不着。

脑子里有个声音一直在问她，

“你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吗？”

她想说我很清楚，我想要家人平安家园太平，与世无争，安稳度过余生。

可那个声音却在质疑她，你真的不渴望有自己的小家，有爱人有孩子，有人相伴终老吗？

你到底是不想要，还是不敢？

你是不是害怕杜衡做不到他说的那样，怕他等你渐渐交出真心后，反悔了？

怕你们最终也会跟你爸妈那样反目成仇，形同陌路？

高娇娇被问的心里发毛，努力让自己从那个旋涡里挣脱出来，扭头却又陷入了另一个旋涡。

临睡前高长天劝她珍惜眼前人，姚春香劝她多为自己想想。

她说人人都要有自己的家，不能只有一个大家，也该有自己的小家。

父母会离开人世，哥哥们也会先顾着自己的小家，侄子侄女就更不用说了，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等成了家，都要先去经营自己的生活，不可能再像以前那样整天跟着她。

人都会渐渐老去，别人都有伴侣有儿孙，只有你是孤身一人的时候，你当真会不觉得孤单？

等到你熟悉的人一个个离开人世，你自己要怎么面对接下去的日子？

等到你老去的时候，身边空无一人，你当真不会后悔吗？

姚春香说的自己都流泪了，她握着高娇娇的手，哭着说她要是看不到她成亲生子，就连死都闭不上眼。

这些声音和画面反反复复在高娇娇脑海里转，转的她更加睡不着。

次日一早，看到跟自己同样黑眼圈的杜衡，高娇娇心虚地撇开了眼睛。

她难受是她活该，杜衡难受，是被她给害的。

这世上欠什么都行，就是不要欠情债。

还不起啊！

杜衡见高娇娇避着他，本就发白的脸色又添了一层灰败。

他现在已经对婚事不抱什么希望了，只是还有些不甘心，就像一个死刑犯，在没被推上断头台之前，还是抱有一丝侥幸。

杜映梅看看高娇娇，又偷瞄两眼杜衡，忍不住凑过去小声问，

“二哥，你跟嫂嫂，你们.......”

“隔壁那个李胜，私下找过你？”

杜衡突然发问，把杜映梅吓了一跳，她半张着嘴，呆愣愣不敢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