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帮我一个忙，我明儿还跟你们带糖吃。」朱翊钧说。

一听又有糖吃，小家伙儿们立时『清醒』过来，七嘴八舌的问是什麽忙？

「明个吃过中午饭，我会带着糖果过来，在此之前，你们能招呼多少人来就招呼多少人来。」朱翊钧说。

不料，几个小家伙却不怎麽愿意。

其中一个小孩说：「你是不是不想跟我们玩儿了？」

「不是啊，我只是想跟更多人玩儿。」朱翊钧说。

几个小家伙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闷着头不说话，只是拿起泥块心不在焉地摔摔打打，心不在焉。

朱翊钧奇了怪，问道：「你们不想吃糖果了？」

「想。」

「那为啥不愿意让我认识更多的小夥伴？」

「……」

「都说话呀。」

小胖墩挠着头道：「你能不能就只跟我们玩儿啊？」

「是啊是啊……」

另几个小家伙也忙不迭点头。

朱翊钧困惑道：「人多不是更好玩儿吗？」

「……」

小东西有些生气了，哼道：「算了，没有你们几个，我一样能认识别的小夥伴。」

说着，就要走。

小胖墩儿忙拉住他，说：「我愿意帮忙。」

其他几个叹了口气，也先后答应下来。

「成，那你们快去准备吧，少不了你们的糖果。」小东西这才舒服了些，「那明个再见哈。」

「嗯，可别忘了糖果啊。」

「忘不了。」小家伙得意一笑，转身走向李青，「先生，咱们回去吧。」

李青伸了个懒腰，往回走……

小家伙快步跟上，走了数丈距离，才问：「先生，我有点不明白。」

「不明白他们为何不太情愿？」

「嗯，为什麽啊？」

李青想了想，说：「做作业期间，我可以为你提供一次解题思路，可只有一次，用完就要你自己思考，自己推敲了，你确定现在要用？」

闻言，小家伙有些迟疑，思忖少顷，还是坚持道：「现在用！」

「他们不想让你认识其他小夥伴，是因为他们不想让别的小夥伴也吃上糖果，此其一；你认识到更多的小夥伴之后，糖果支出必当大大增加，进而可能会造成他们到手的糖果减少，此其二；你认识了更多小夥伴之后，可能会『移情别恋』，逐渐不跟他们玩，不给他们糖果了，此其三。」

李青淡然说道，「这便是他们不情愿的理由！」

小家伙有些震惊，喃喃道：「这也……想的也太多了吧？」

「怎麽，不相信？」

「呃……」朱翊钧讪笑道，「我只是觉得先生把他们想的太聪明了，一个个憨憨的，哪里会考虑这麽深，想这麽长远啊。」

李青却是道：「的确，他们未必会想的这麽深，想的这麽远，可这生存之道却是天生的，权衡利弊亦是本能，甚至都不需要思考，本能便会驱使他们这样做。」

「这也太玄乎了吧？」小家伙还是有点不相信，说道，「先生说的三条之中，后两条我勉强认同，可第一条……我实不能理解，他们为什麽不想让别的小夥伴也吃上糖果呢？这又没有利益冲突……」

李青淡淡道：「很简单，优越感是对比出来的，人人都有糖果吃，糖果就不甜了，真正甜的不是糖果，而是人无我有。」

顿了顿，「刚才那个小胖墩儿说他爹不让他上学塾，与另几个孩子有利益冲突吗？并没有！可几个小家伙为何会嘲笑他？」

「因为……」朱翊钧讷讷道，「通过嘲笑他，满足自己的优越感？」

「对喽。」

「啊？这……这也太坏了吧？」小东西气得不行，一脸识人不明的懊恼，「果然，第一印象没错，他们就是一群小混蛋……」

李青哈哈大笑：「若是全天下的人都这样呢？」

「这怎麽可能？」

李青也不与他争辩这些，用不多久，小东西就会见识到人性恶的一面，无需争这一时，只是道：

「可这群小混蛋，未来也是你的子民啊，就因为这个，你就要放弃他们？」

小家伙一滞，悻悻又愤愤的摇摇头，哼道：「我会教化好他们的。」

李青笑而不语。

朱翊钧想起了什麽，乾笑道：「先生，您答应借我钱的事……？」

「我说话算话，你要多少？」

「二十两银子吧。」朱翊钧说，虽然没有得出具体多少小孩子，可通过『十岁之后上学塾』这一线索，也能推算出个大概。

小东西觉得足够了。

「回家就给你。」

「嗯，好。」小家伙更是信心十足，糖果交朋友的成功案例让他有了路径依赖，认为没有什麽是一颗糖果解决不了的事。

如果有，那就两颗。

连家屯并不大，十岁以下的孩子不会有太多，二十两银子的糖果，绝对够用了。

李青暗暗摇头，却没提醒，纠错。

南墙不自己撞，又怎会感受到疼？

回到家，

却见司礼监陈洪已恭候多时，院里还摆放着两口大箱子。

朱翊钧一下就猜到了，道：「是父皇让你来的吧？」

「太子殿下英明。」陈洪一副惊为天人的模样，「奴婢参见太子殿下。」

顿了下，「见过永青侯。」

李青瞧了眼箱子，「都是给太子准备的。」

「是，快三月下旬了，眼瞅着这天儿越来越暖和了，皇上不舍让侯爷破费，遂命咱家给殿下送些衣物来……」陈洪讪笑着解释，接着，又看向小太子，「殿下，贵妃娘娘也给您准备了您爱吃的，还给您写了封信呢。」

朱翊钧现在满脑袋都是『孩子王』，对这些心不在焉，点点头道：「代本宫向父皇，母妃问安。」

「是，奴婢遵殿下旨。」陈洪极尽谄媚的笑笑，关心道，「殿下有什麽需要，可尽数说与奴婢，奴婢一定把话带到。」

「不用了。」朱翊钧摆摆小手，「回吧。」

「呃……是。」陈洪有些尴尬的笑笑，躬身行礼，「殿下多多注意身子，奴婢告退，侯爷，咱家告辞了。」

「去吧去吧……」小家伙有些不耐烦了，「哪来这许多罗嗦？」

陈洪无奈，乾笑着离开。

朱翊钧没有打开箱子，小东西现在没这个心情，径直去了书房……

李雪儿轻声说：「这个贵妃娘娘有些心机啊。」

「呵呵，都这样。」

「这信……」李雪儿担忧道，「小孩子总是依恋母亲多些，万一小太子生了回宫的心……你能留住他的人，这教学怕是也将大打折扣。」

「成长的路上，总是要面临各种各样的考验丶诱惑，不全是坏事，这也是成长必不可少的条件。」李青笑着说，「我能留住他的人，自然能留住他的心。」

说着，打开那口装着零食的箱子，啧啧道：「还挺丰富，你过来瞧瞧，看有没有你喜欢吃的。」

李雪儿苦笑道：「这是贵妃给太子的，这样不好。」

「这也可以是束修。」李青说着，拿起一包桂花糕吃了起来，「嗯，比铺子里的好吃一些，还温着呢，你也来尝尝。」

「……」

小家伙在书房待了许久才出来，见李青都吃上了，便也跑上前抓了一把蜜饯，一边吃着，一边小脸皱巴巴的问：

「先生，我若是用时三日以上……算不算完成作业啊？」

刚才他仔细想了想，觉得之前自己有点过于乐观了。

「当然算，这道作业没有明确的时间限制，你慢慢来便是了。」李青说道，「是不是觉得没开始想的那麽容易？」

「嗯，主要是这群小混蛋太坏了。」朱翊钧悻悻找补，「我担心连家屯都是这样的小混蛋。」

李青哂然一笑，也没说他什麽，将信封递给他道：「你娘写给你的，看看吧。」

「哦。」小家伙撕开信封，大致瞧了瞧，也只勉强瞧出了大概，毕竟他才五岁，许多字都不认识。

「先生，我有些字儿不认识，你给我读读呗。」

李青拍了拍手，接过信件大致瞧了一眼，道：「你娘说她想你了，说儿行千里母担忧，她很是牵挂你，怕你睡不好，怕你吃不香……」

李青没有掩盖，如实说与了朱翊钧听。

末了，还问：「你想不想你娘？」

李雪儿不禁紧张起来，觉得李青太托大了。

闻言，小东西情绪更低落了几分，点点头道：「想。」

李雪儿更紧张了。

「想不想回宫去？」李青又问。

「想。」小家伙机械地点点头。

李青笑了笑说：「想回去就回去吧。」

「啊？」朱翊钧一下子回过神来，惊道，「先生这是何意？可是我让你失望了？」

「你不是想回宫吗？」李青说。

「可我还没有完成作业啊。」朱翊钧叹了口气，说道，「我是有些想父皇母妃还有皇爷爷，可学业未成，就这麽回去……多丢脸啊，本宫可是太子，不能跌这个份儿。」

顿了下，讪然道：「等作业完成，我想回宫两天再来，可以吗？」

「当然可以。」李青说道，「我不限制你的自由，你就是现在回去，我也没意见。」

闻言，朱翊钧刚坚定的决心，不由有些动摇，好一番纠结之后，问道：「先生会在京师待多久？」

「不确定，总之不会太长。」

朱翊钧顿时紧张起来，忙又问：「下次什麽时候再来？」

李青摇头：「没特殊情况，我一般不会来。」

「啊？那，那我不回去了。」

李青笑了笑：「因为我？」

朱翊钧闷闷点头：「父皇母妃皇爷爷什麽时候都能见，先生走了再想见……就不容易了，这个帐我还是能算明白的。」

李雪儿真的震惊了。

这才几日功夫，小太子竟然就如此依赖李青，这可真是……

李雪儿突然有些明白，历代皇帝为何对李青那般宠信了。

人格魅力太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