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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光掠动。

粼粼的光晕拂过水面,透过浅浅一层船帷,落在男子瞳眸间。

那一双熟悉的风眸,?丽,凌冽,深邃。

此刻却闪过一道扑朔的影。

有情绪于李彻眼底游离着,惊讶,愕然,震撼…...….他不可置信地抬眸,眉心微微蹙起。

卫嫱已被他逼至角落之处。

身后是便是方及腰身处的船栏,她乌发披垂着,轻覆上木栏杆。虽如此,卫她眼底的警告与倔强却不减分毫。原本那一双柔软的杏眸,此刻目光清凌凌的,近乎于逼视。

“莫过来。”

她道。

“走开!“

除却这一张脸,与四年前相比,她果然变了许多。

从前皇宫之中,她向来都是温声细语,从未与他说过任何一句重话。她像一只漂亮又乖巧的金丝雀,安静地待在他精心编织的牢笼里。

她不需要飞,不需要跑。

她只需要听话和漂亮。

李彻未问她,四年前,她与卫究竟是如何瞒天过海的。

男子一双眼紧锁在她身上,那般令人不适的眼神,让卫她又朝后退了退。她小腿紧抵上船角边缘,横栏硌于她腰身处。

她听见李彻道:“莫要乱动,下来。”

李彻也怕她坠湖。

这么冷的天,莫说是冰冷的湖水里了,便是船上也阴风阵阵,令人瑟缩不止。

见她一直站在船栏边缘,李彻眸光动了动,眼底有一闪而过的紧张。

便于卫姥撒身,欲往船尾靠去时,不远处忽然传来一阵乐鼓声,细细密密的鼓点敲打在耳畔,突如其来的声音令人心神不由得一晃。

即在此刻,男子快步上前,他长臂一揽,那动作极为迅速,直接将她自船栏边搅带下来,

卫嫡向前踉跄了两步。

她的步履微急,几乎是要栽到在李彻怀中。扑面一道淡淡的龙涎香,让她几乎是下意识地抗拒。对方虎口收紧,牢牢锁住她的手腕,那一双乌眸迎上来。

他双眸漆黑,平静,深邃的眸底,蕴藏着风雨欲来的情绪。

卫她听见他于自己耳边轻声:“莫要急着推开我,也莫要这般偏激,我会放你走。”

“这般毛毛躁躁,若是真摔下去怎么办。”

他的声息很轻柔,像是真在担心她的安危。

卫她甩开他的手,又往后退了几步。

对他这般避之不及………………李彻竟也不恼,他勾唇笑了笑,道:“罢了,许是我真认错了人。从前我与她那般相爱,她不会拿簪子抵着我,更没有夫人这般好武艺。”

这后半句话,明显令卫她感到一阵不适。对方也不等她的反应,径直问道:

“你的剑术是何人教的,卫颂么?”

“从前他的剑术确实不错,可如今他的右手已拿不起剑,也没有先前那样好武艺。”

卫?直视着他,一想起此事,她心中仍愤愤不平:“听说,是你将我夫君手指废去。”

李彻毫不遮掩:“是又如何,是他先碰了不该碰的东西。”

他的面上毫无愧色。

那眼神甚至满带着占有,向她巡视

“不过夫人的眼睛,与她很像。”

轻飘飘的一句话,卫姥一颗心“咯噔”跳了跳,不由得轻垂下脸颊。

卫颂用易容之术,改变了她的面容,包括她的轮廓,使得卫?改头换面,完完全全成为了”另一个人”。

可是她的眼神。

她横扫而来的眼神……………

李彻眸光动了动,他坐下来,将茶杯搁至另一边,而后又取了一壶酒。

“何必如此剑拔弩张,这是我新得的千金酸,夫人不若坐下来,陪我喝上这一壶?”

所谓干金酿,顾名思义,一壶酒价值千金。

兄长曾经也与她道,如若能饮上这一壶千金酿,便是死也无憾。

那时卫她慌慌张张,赶忙用手堵住他的嘴,连连道:“别胡说,快,呸呸呸!”

而今李彻正执着那一壶千金也换不来的酒酿,挑眸望向她。

她深知??对方虽是请求发问,可眼下以她自己的实力,根本无法拒绝与反抗。言罢,李彻也不等她反应,低下头径直给她斟满了一整杯干金酒酿。

水面晃荡着,被风吹拂得粼粼。

倒映出那一双带了些许探究的眼眸。

这一杯酒,她接也是接。

不接也得接,

站在卫她身前的这个人,乃是天之骄子,是大宣的皇帝。而今这一杯酒,便如同当年那一碗碗避子汤羹一般。若是她说了一个“不”字,对方定也有一万种手段。

逼迫她,喝下去。

卫?接过酒杯。

水面仍摇晃着,恍惚间,有淡淡的甜香味迎面而来。

她垂眸,耳畔落下一声:

“不过夫人的眼睛,与她很像。”

彼时她的嘴唇方碰至酒杯,泛冷的杯盏,令卫妈双唇凉了一凉。不等那酒意于喉舌之中恣肆蔓延,自耳旁传来的话语便使得她猛然一顿。

卫攥住杯盏的手一寸寸收紧。

她的手指少许僵硬,纤细的指尖,微微泛着青白色。

“眼神尤甚。”

又一声轻笑,随着湖面上泛冷的微风,拂至她耳廓处。

轻轻激荡起卫?的眸光。

然,她仅愣了一瞬,便伴作平静,将杯中酒水饮尽。

这酒并不辣人。

酒入喉肠,并没有预想中那般辣得蜇人,酒水一点点入肺腑,反倒还在喉舌里残存下几分甜意。她舔了舔唇角,没一阵便觉得发晕。

李彻又给她倒了一杯酒。

酒水里并无毒,也未曾被人下药,只因李彻也兀自为自己斟满,男人一边把玩着手中杯盏,一边同她道:

“夫人与卫颂,感情似乎很是不错?”

卫?虽晕乎乎的,但还是肯定道:“那是自然。”

自杯盏中飘来甜津津的酒香,弥散至人鼻息前,又如浅浅一层糖霜,融化至人心头。

她手指紧攥着酒杯,未去理会李彻面上表情。

却听闻对方继续问道:“那你可否知晓,卫曾经有一个妹妹。”

他问得漫不经心。

说这句话时,男人却恰恰抬眸,与她四目相对。

“夫君与我说起过。”

卫?抿了抿唇,她忍住心头情绪,将面帘重新戴上,神色平常道:

“他曾有一个妹妹,只不过故去得早,还未曾婚配,便已亡故了。”

不知有意无意,她说得很冷淡。

仿若真是在讲述一件事不关己的故事。

只是在她说出那四个字??“未曾婚配”时,卫她的余光能察觉到,李彻面上一闪而过的情绪。

鸦睫轻垂着,如小扇一般翕动。

那眸光黜了黜,似乎闪过一丝不惯。

李彻皱起眉。

“未曾婚配?“

身前之人刻意收重了这四个字,起伏的情绪宛若粼光飘忽的湖心,摆动层层涟漪。

卫妈将杯盏放下,坚定道:“她这一生,并未有任何婚配。”

未成婚,未拜堂。

既无父母之命,又无三书六礼。

她字字清晰。

也不知是想起了什么,言罢,卫的鼻子竟微微酸了酸。那酸意一路连着神思,让她揉了揉太阳穴。

她饮了三杯酒。

准确地说,是李彻给她倒了三杯酒。

那酒水并不辣,甚至还有些甘甜。

可令卫并未想到的是,这酒水的后劲却是极大。

说完这一句话,她便又有些发晕。

李彻自座上起身,走过来。

冷风轻带起他浅紫色的被摆,对方直截了当地否认了她方才的言语。

“她有。”

“她有过婚配,她有过夫君,她也曾嫁给过自己心爱之人。无论她想不想,认不认?

“这是不可更改,是命中注定。”

更是天赐良缘。

李彻眸光犀利,直视着她。

身前?忽而来一阵龙涎香,将卫身形裹挟着,于无形之间,宛若形成一项巨大的牢笼。

她的面前闪过夜幕之下,被雨水冲刷的、朱红色的宫门。

头疼。

头疼欲裂。

卫嫡又揉了揉太阳穴,她嗅着那道香气,酒意向上涌着,叫她愈发觉得是乎。

她纤软的腰肢不受控地倚着桌腿倒去。

李彻大手毫不避讳地捞过她的身形,湖心涟漪吹动着,倒映出二人纠缠的身段。卫婚心中抗拒,伸手径直推了男人一把。可这醉意来得太过突然,叫她胳膊沉甸甸的,抬手的力道亦软绵松散。

李彻掐着她的腰身,一手揭开她方好未有多久的面?。

四目相对。

对方望入她那一双杏眸。

“你.....大胆!”

她是真醉了。

卫她的酒量本就不好,李彻又十分狡猾地为她斟满了这几杯看上去并不烈,后劲却极大的酒。

“你松手,你………………我真要报官了!“

她的眸光越来越混沌。

失去意识的前一瞬息,卫她能感受到,对方目光定定,正落在她身上。听闻这一声,李彻毫不在意地扯唇笑笑,他垂眸:

“夫人,莫要闹。”

“我有夫君,我的夫君叫卫颂。你这般,分明是强抢??”

李彻于她耳边:“不是强抢,我只是想找回本属于我的东西。”

“更何况”

“若是强抢,又能如何?”

她如何,卫颂又能如何?

他不相信。

依他对卫颂的了解,他不相信对方能这般快地另娶他人,还与之有了一个孩子。

那视线落在她身上,幽暗深邃的眸底,更是写着一道不知从何而来的笃定。

卫嫱再醒来时,已并非身处河船之上。

薄如蝉翼似的纱帐,金碧辉煌的房梁,自朱漆八角蕨笼内飘逸出来的甜香……………那香气很清甜,仿若是某种梨香,却又与她从前所用的鹅梨帐中香大有不同。

此地是李彻的宅院。

她与兄长在逃跑之时,自己被李彻在河船上灌醉,强行带了过来。

她惊醒,脑海中“嗡”地一下,几乎是下意识地,她低下头看了眼身上的裙装。身上全部衣衫齐整,李彻这个畜生在确定她是卫她前,暂且还没有对她下手。

日头微斜,金乌浴血。

薄薄的霞光穿透轻盈的床纱,卫嫡移开视线,暗暗舒了一口气。

她发髻上那支白玉梅花簪却不知所踪了。

卫?披垂着乌发,正于枕头边寻觅着,忽尔听见一阵推门声。

极轻微的一声响。

仍是吸引她的目光,让她抬眸望去。

只见一名婢女手捧着汤药,朝屋里走了进来。

见卫姑醒来,对方眉开眼笑,阿谀般得迎上前。

不等她开口奉承,只听床榻上女子清冷一声:“你家主子呢?”

那婢女一愣。

从未有人这般直呼主上,婢女?了?神,捧着热汤回避道:“夫人果然醒了,奴婢正好掐着时间,为夫人熬了这一碗醒酒汤

“我在问你话。”

卫嫡打断她:“你家主子在何处,我的孩子与夫君如今又在何处?”

........

昏昏霞光弥散着,落在女郎清艳的面庞上。她如一根坚韧的野草,而上虽未施粉黛,那张脸虽然并未有何种国色天香,却足以令人心神一震。

她的眼神,太过于清亮。

清凌凌的眸底,依稀掺杂着几分倔强的恨意。

不等婢女开口出声,有人推开门扉。前者回首,赶忙唤:“主上??”

李彻一袭紫袍,踩着满地震影而来。

金粉色的辉光洒落在他衣摆处,他扫视屋内一眼,只一个眼神,那婢女将汤碗放至桌案边,袅袅一福后,战战兢兢地退了下去。

卫她目光清冽,也冷冷扫过他。

一开口便是:“你无耻。”

将她灌醉。

李彻逆着光迈过门槛,笑得人畜无害:“又并非是我刻意将夫人灌醉,夫人不胜酒力,摔倒在我怀里。”

他一面说着,一面缓步朝屋里走。渐渐地,卫她看见对方被光影遮挡住的轮廓。

卫婚坐在床榻上,正攥着被角的手紧了紧。

她看着那一张脸,心中本能地抗拒与厌恶。

只?李彻笑道:“是我将夫人收留至此,夫人理应感激我,为何又骂我无耻。”

她反驳:“要唤我夫人,唤我卫夫人。还有,我的夫君与孩子眼下在何处?”

她既能被李彻带回府,那便说明,小翎与兄长眼下的处境定然也十分危险。如此心想着,她眸光愈冷。

李彻却像是未听到她的话一般,他抬手轻掀开床帘。

扑面一阵龙涎香,男人的面容在眼前放大,对方眯了眯眸,笑着看向她。

“四年未见,脾气渐长,也敢用这种眼神看朕了。”

从前,她是牢笼中的金丝雀,柔弱无依,楚楚可怜。

每每望向他时,那杏眸中也像是含着秋水,宛若明月碎在澄澈的湖心。

又荡漾起层层涟漪。

她的眼神从未有过这般清冷。

听闻这一声,卫?亦抬眸,女子清澈的眼底掠过冷光,看着李彻道:“我在问,我的夫君与孩子在何处?”

二人四目相触。

床榻上,女子面色冷白,那视线却毫不退缩。

李彻歪了歪头。

你就这般在意他们?”

“就这般在意他?”

那个断指的废人。

他方一迎上前,只听“哗啦”一声响,男子腰际寒光闪了闪。下一刻,他看见卫她手中抽出的长剑。

??自他?抽出的长剑!

周遭众人皆一?!

左右侍人面色“唰”地白了白,他们双膝重重磕地,跑得瑟瑟发抖。卫她却浑不觉得惊惧,那右手紧握着剑柄,剑锋直直指向李彻。

“我与你并不相识,我最后一声???

“我的夫君究竟在何处?!“

锐气破空,骤然一道冷风袭来,令人胆战心惊。

于李彻身后,有侍人试图劝阻,对方道:“郑夫人,谨言慎行!”

她拿剑所指着的,可是当朝天子!

“郑夫人,这可是?九族的重罪

“?九族?”

剑锋横亘于脖颈之前,李彻不慌不忙,反倒气定神闲地勾了勾唇。

他未理会左右侍人,一双眼直直盯向卫?,问道:“我倒是派人查过了,我派了那样多的人,为何单单查不到郑夫人的九族呢?还是说。

对方一手捏住她的手腕,又伸出另一只手,轻轻抚摸上她的脸颊。

那力道并不重。

卫婚朝后躲了躲,心中一阵厌恶。

熟悉的右掌,对方右手掌心处仍带有那一块薄薄的茧。茧块蹭过她白皙的面颊,引得卫?心底一阵反胃。她竭力隐忍住情绪,那可双眉仍是不受控制地壁紧。

终于,卫她再也忍受不住,紧攥着剑柄,重重朝对方心口刺去??

她想起,自己从前在皇宫中,那些禁受过的委屈。

那一句句冷话,那一个个冷眼,那一碗碗苦涩的避子汤………………

还有李彻在她身上所落下的全部“刑罚”。

这一剑,算作报应,并不过分。

李彻眼疾手快,两指一并,徒手将那剑身捉住。

男人食指与中指紧并着,夹过那一道寒光,锐气于其面上闪了一闪,在他的指侧划出一道锋利的血痕。

“啪嗒。”

剑锋距李彻喉舌不过一寸。

有鲜血滴下来。

瞧见见了血,李彻身后的众人愈发慌乱。有人慌张上前,欲将卫嫡捉拿,却见一套紫袍的男人抬了抬手,示意莫要轻举妄动。

身为皇子,李彻自幼于宫中习武,修习一身剑术。

其剑法虽不及先前的兄长,可他的力道仍是极大,对方两指发力,直叫卫?又将剑柄攥握得愈发紧了些。

她右手手指发僵,小臂也开始暗暗发抖。

这是卫?练了这么多年剑法以来,头一次以剑锋对向活人。

虽说当初学习剑法之时,她心里最大的仇人便是李彻,可真等这剑锋见血之时,她的心头还是不受控制地颜了额。

她咬着牙,想要抽回长剑。

这是一柄男人的佩剑,剑柄较她平时用的略重,这剑身亦是又长又沉。收手之际,又在对方手指侧划开两道血口。细密的血珠渗落,顺着冰凉的剑身一颗一颗滴下来。

连成骇人的珠串。

平白划开两条口子,说不疼定是假的。

虽如此,李彻却并未收手,他的眼底反倒闪过一丝玩味。

“受伤了。”

他两指紧夹着剑,将其朝脸颊外移了移。

“真狠心。”

又是一道力,对方将剑身打掉。

“咣当”一下,长剑震地。

“流了好多的血呢。”

李彻走上前,脚踩过沾血的剑身,来到卫妈身前。

下一刻,他竟露出委屈的神色。

那血未曾擦拭,更未曾有任何包扎和处理,顺着他的手指滚落,坠至卫?裙衫上。

对方轻叹道:“这也是卫颂教你的么?”

他的语气,他的神色,皆有着叹惋。

从前的她向来温柔,从不会对他厉声训斥,更不会对他拔剑相向。

“是他将你教坏了。

正说着,男人伸手捧住她的脸,对方眼含怜惜,那血迹蹭至卫嫡面颊上。

她冷冷伸手,将对方推开。

“不管我夫君的事。”

卫?冷眼看着他。

“你再来,我还会再对你出手。”

李彻皱起眉。

他看向身前之人。

“我不喜欢你这样唤他。”

“他不是你的夫君。”

他才是。

凡是皆有先来与后到,他们少年时便定了情,要做一辈子的夫妻。

李彻眼里重新燃起占有的火焰,与此同时,那妒火亦在他眼底沸腾。腥红黏腻的血迹顺着卫?的面颊滑下,她紧咬着发白的下唇,道:

“你真是疯了。”

“我并未认识你,我是卫颂的妻子。我与他拜过天地,甚至与他有过一个女儿。我与他立下过海誓山盟,拜过天地神明,我们二人在贡川生活了许久许久…………….我并不知你是何人,更不知你到底将我认作了哪位故人。我只知,我的夫君叫卫颂,除

此以外,我从未再与任何人暗许过终身。”

此一言,成功地让李彻眼底闪过痛色。对方愣了短瞬,眸光黯了黜,又追上来。

“定是他教你这样说的,对不对?”

他不可置信道:

“定是他教会你同我说这些的,是不是?”

是卫颂。

都是卫颂。

过去便是因为那个人,他心爱的女子毫不犹豫地灌了他一杯毒酒;如今又是因为此人………………

卫嫡起身,绕开他的身形,朝外走去。

“你要去哪里?”

她冷声:“我要去找我的夫君。”

“你的夫君在这里。”

李彻抓住她的胳膊。

他尚未止血,手指上的血水亦未曾干涸。那鲜血便如此晕染至卫婚的衣衫上,宛如一点极妖冶的花。

她的步子被拽得顿住。

转过头,她见着李彻闭上眼。

“阿姥,我寻了你许久。从京城,到理州、江南....甚至连北漠我都去了......上苍有眼,叫我终于寻到你。”

“阿妹,你能不能不走。”

极低的声息飘散在男人唇齿边,一贯骄傲恣肆的李彻,此刻语气中竟带了几分不易察觉的哀求。

能不能,不要再离开我。

四年,她“亡故“的这四年,他每一日都在煎熬中渡过。

起初,他也曾鬼迷心窍,四处寻求复活她的办法。无论是复活她的肉身,或是将她还魂……………他用了无数种法子,几乎整日都在烧香拜佛。

直至某一日,他梦见她,梦见了那棵梨花树。

好梦易碎,他终于清醒了。

可与此一同而来的,还有每一夜梦回,那数不尽的梦魇。

骨节分明的手指轻扯住她的衣袖,他手指攥紧,指尖微微泛白。

昏昏的光影落在骨节上,卫嫡垂眸,将对方手指打落。

她提起裙摆朝外走。

涌而来的是空气中的甜香,沁人心脾的气息,萦绕在她鼻尖处。金乌西垂,只余下昏黄的一角。便就在卫她即将迈过门槛之时,忽然听见一声:

“娘亲??”

清凌凌、甜津津的声音,是小翎在唤她。

卫?脚步一下顿住。

她抬起头,只见小翎被一名婢女牵着,正朝庭院这边走。

见了她,小姑娘笑得愈发开怀。

“娘亲,娘亲。

卫嫱右眼皮突突跳了跳。

一颗心忽尔被提起,她转过头,怒视向李彻。而后者仿若没有看见她的眼神,男人擦拭去手指上的血渍,朝着小女孩弯身。

“小翎,过来。”

他笑眯眯的。

小翎手捧着一只模样精致的竹蜻蜓,先是看了卫她一眼,而后迈出试探的步子,朝李彻所在的方向走去。

小姑娘满头的金饰银饰,手举着竹蜻蜓,嘴里含了块酥糖,脖子上还挂了一只长命锁,看上去价值不菲。

不过一瞬息,卫婚回过神后,小翎已走至李彻身边。对于这样一个“笑容和蔼“的叔叔,小阿翎仍显得有些拘谨,她害羞地看了李彻一眼,那模样,却像是已被对方的“糖衣炮弹“所迷惑。

爱玩是小孩子的天性。

年幼的小阿翎,对这里的一切都很新奇。

她睁大了圆圆的眼睛,清澈的眼底尽是兴奋与好奇。李彻也伸出手,自盘中随意挑了个衬眼的玩具逗弄了阿翎一阵儿。

男人微微?弯了身子,那模样像是在逗弄一只好奇的小猫儿。见状,卫妈顿然感到胸问,她紧咬着牙关,努力隐忍着不去发作。

从她身边这样一个天真烂漫的小孩子身上下手………………

终于,她生气道:“李彻,你无耻!”

李彻看了她一眼,而后命人将小孩子抱下去。

天色一寸一寸黜下来,男人华靴轻轻及地,也步步走下阶台。

垂眸,看着如小猫儿一般发怒的卫嬉。

后者面上俨然是惺意。

“你在小孩子身上做手脚,你………………郢无耻!”

她像一只呲牙的小兽,又惹得男人心底里一阵怜惜。见状,他气定神闲道:

“什么中郧无耻?只不过是那小孩子喜欢朕,喜欢朕的这一处宅子,想要在宅子里多待一会儿。我讨得小孩喜欢,也算是卑鄙,也算是无耻么,嗯?”

他的语调轻扬着,大言不惭。

“你也莫要以这种眼神看着朕。你放心,朕只是命人给她搜集了些小孩子都喜欢的新鲜玩意儿。对一个稚童下手......朕还没有那般龌龊。”

“即便。

李彻顿了顿,眼底闪过一丝凶意。

“她是卫颂的女儿。”

他原以为自己已接受这样的事实。

可待他亲口说出这句话时,他发觉,自己一颗心仍是不受控制地向下一沉。

坠落。

坠落得他眸光微黯。

那一丝不可遮掩的杀意,瞬间蔓延至那一双凌冽的凤眸深处,又在一瞬之间,被他很好地遮掩了下去。

下一刻,他抬起小扇一般的眼睛,同身前之人喟叹道:

“只要你听话,朕就不会动她。”

即便他看那女孩极为不顺眼。

周遭光影又渐渐黯淡,卫她站在一片明亮与昏暗的交接处,眼底颤动着极细微的情绪。

她看着身前的男人。

看着身前,小翎的生父,

对方轻笑着,微勾的唇角尽是戏谑。他方才说了什么?

他说??

只要她听话,他便不会对那个只有四岁的孩子下手。

卫?面上忽然露出几分哀伤。

“毕竟,她只是你与卫颂的孩子,而并非我与你的孩子。”

“你说是吧,?儿。”

李彻面色冷漠地挥了挥手,下一刻,立马又有待人走上前来。

对方神色恭敬,双手合十地奉上。

??皆是......自她房中搜查出的信件。

看见那些信件与手札,卫?眸光动了动,她下意识上前,想要将其夺走。可李彻的动作实在太快,对方先一步撤身,将那信件拆开。

是她与清寂谷明心大师的信件。

为明心大师的弟子,这四年,她时不时与清寂谷有书信往来。

一方面是答谢对方的恩情,另一方面......

她总是觉得,明心大师似乎与她的亲生父母有所交集。

明心望向她时,那眼神飘忽而悠长。那般苍凉而悲悯的眼神,似乎在透过她,凝望向某一位故人。

“唰啦”一声,隐隐有信纸撕裂开。

李彻如同多年前带兵打入卫府一般,强行夺过她的信件,放于眼下细细端详。只瞧了一眼,对方便满意地勾起唇角。他开坏笑了声,而上尽是渴望与满足。

“你还说自己不是卫怒。”

“阿姨,这么多年了,你的字迹仍未曾变过。”

娟秀的簪花小楷,一行一行,整齐地于那泛黄的信纸上铺展开来。与之一同铺展开的,还有卫她沉浮许久的记忆,

李彻挑着眉笑。

这样的字迹,除了卫婚,这世上最熟悉的,怕只有他李彻一个人。

少年时,她与李彻亲密无间。

二人?亲密到

,甚至能够将对方的笔迹模仿得滴水不漏。

对方手指亲昵拂过信件上的字眼,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指节,宛若在轻轻抚摸着她的面廓。这般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让少女面色僵了僵,她自知再隐瞒不过,将脸偏向另一边去,不去回答他的任何话语。

李彻闷闷轻笑了声。

他随意将信纸朝身后一递,示意左右侍人退下去。

偌大的庭院间一时寂静,寂静到只余下皱皱的风声,扑打着卫嫡的耳廓与心跳。

她紧咬着牙关,任由对方的影子落在自己身前。

李彻重眸看着她,宛若在打量着一件世间难得的至宝。那眸光炽热而疯狂,不遗余力地横扫过她而上的每一个分毫。清风徐徐落尽,男人眼底辉影融化,渐渐也覆了一层寒霜。

对方伸出手,勾起她的下巴。

轻微一声喟叹,便如此顺着晚风,飘忽入卫她的耳廓中。

“他将你弄成这副模样,我很生气。”

他的目光巡视着,而后又道:“虽然服很想知道,他是如何将你偷偷带出皇宫的。不过你若是再回到朕的身边,过往那一切,朕都可以既往不咎。”

没关系的。

只要她回来,只要她能够回来。

只要她能重新回到他的身边,温声细语地,一字一句地同他道,她还在爱他。

她甚至不必再作如何解释……………

他都可以原谅。

李彻深吸一口气。

男人目光愈发眷恋。

回到什么?再回到从前那个牢笼之中么?”

“李彻,休想。

卫婚冷冷挥开他的手。

见身份识破,她所幸也不再隐瞒下去。夜霜一点一点浸染上她的眉眼,那一双陌生的眼底里,亦重新有了一道颇为陌生的情绪。

她清冷着声音道:

“更何况,我如今已是他人之妻。

你如今将我留在身侧,实为强抢。”

“堂堂一国之君,强抢他人之妻,当受万人唾弃。”

“那又如何?“

李彻看着她,眼神愈发偏执,“我所求的,从来都不是成为什么千古名君。”

只要她在自己身侧,受人唾骂,遗臭万年又能如何?

“能如何?“

她被李彻气笑了,“陛下,这四年里,您果真没有一丁点儿的长进。”

*您不是问我当年为何要离开你吗?”

“不是想要知晓当年我为何要离开皇宫么?”

她顿了顿,声音清扬。

“好,那我便告诉你。”

对方眼神的发探究。

“因为,李彻,你让我觉得恶心。”

“与你在一起的每一刻,我都无比恶心。”

清冷的声息落入耳中,果不其然,男子唇上“唰”地一白。

“自你归京后,再到你将我带回皇宫。每一次与你逢迎,我都忍着莫大的呕意。我反感你,厌恶你,恶心你。然而,这些都不是最令人恶心的??”

*我最厌恶的,是你一次又一次,自以为是地对我强迫。”

于榻上,于龙床上,于书桌上。

甚至于假山之后,于冰凉的铁墙上.....

“李彻,你当真以为,你强迫而来的爱,当真便是爱么

?”

“你当真以为,我会臣服于你,臣服于你的强迫千千万万次么?”

她抬起头,清凌凌地直视上对方的眼。

“李彻,你不是说爱我么?”

“你到底明白什么是爱么?”

“痛失挚爱的感觉,好受么?”

对方面色一寸寸,变得愈发灰败。

他只听见身前女子道:

“我如今已是死过好几次的人了。你强迫我一次,我便逃一次,你强迫我两次,我便逃两次………………你强迫我一万次,那我便逃一万次。”

“李彻,我不介意再死在你面前。”

这一声,轻飘飘的一句话,却仿若有千斤之

,

勾勾地打在身前男人的心坎之处。

对方的面色被她骂得怔怔,在听到这一声后,他仿若忆起了什么极可怕之事,一双眼也变得极为痛苦。

女子冷冰冰的话语,回荡着他的耳边。

??我已经死过好几次。

??我不介意再死在你面前。

??再死在你面前。

??死在......你面前.....

他忽然伸手,将她身形紧抱住。

脖颈上方落下一道沉重的喘息,他痛苦地长大了嘴唇,大口大口地呼吸着。男人像是在一瞬间失了神,他眼神恍惚着,颤抖地双臂紧紧环住她的腰身。

“不要。”

他的话语也明显慌了。

“阿疑,不要这般………………

“莫这般………………惩罚我……………”

只一瞬,他又回忆起,四年之前。

少女手捧着一杯“毒酒”,就如此于他怀中,口吐鲜血,失了声息。

他害

他终于想起来,四年前的那一份恐惧。

男人将她身形环抱着,胳膊也一寸一寸,收得愈发紧实。对方仿若她是这世间极难得的一阵风,只要稍一不留意,便会自他的指尖,消逝而去。

他要将这一阵风抱紧,抱得愈发紧。

卫婚胸膛处问问

的,

被他双手紧紧裹挟,问得说不出话来。

甚至被“挟持“地有些

难以呼

吸了

她亦张开唇,深吸了一口气。透凉的冷风在一瞬间被吸入肺腑,宛若一把带血的刀刃,锋利化开她的喉舌与胃腹,令她也在瞬息回想起那些痛苦不堪的过往。

挟持,强迫,圈禁……………

她的呼吸也在这一瞬,随着李彻一同颤栗。

她也开始害怕了。

卫婚伸出手,想要将对方的两臂推开,可男人的力道实在太大了,将她圈抱得根本无法动弹。便就在她欲想再使些力气时,脖颈处落下一道带着粗气的声息:

“不要动。”

“不许动。”

“不许......离开我。”

卫她不禁笑了。

她道:“瞧,李彻,你又在强迫我了。”

“你真的,同四年前一般。”

“是同样地令人反感与厌恶。”

兴许是她这一连串的话语太过于犀利,叫那一直养尊处优的皇帝一时晃了神。他原本白皙的面颊变得愈发白,那眸光亦轻颤着,小心迎上她的视线。

是小心。

是小心翼翼。

他嘴唇动了动。

反感.......厌恶么?

原来她竟厌恶自己至如此地步么?

他抬起眸,夜幕彻底坠下。黯淡的银辉洒落在女子身侧,将她面色映衬得愈发清冷。

不远之处,又响起一阵脚步声。

当卫领走入庭院时,只一眼,便看见院内相拥的一双男女。

准确地说,是李彻面色怔怔,弯腰将阿姨身形换抱住。而女子面容清冷,那面上的神色间,写满了不耐与不虞。

看见那一袭白衣,卫姥如同捉住了救命稻草。趁着李彻仍在愣神,她伸出手,将对方身形用力推开。

男人不备,朝后跌了跌,脚步有几分跟跑。

她跑至兄长身侧,终于恢复了小女儿情态,委屈地握住兄长的手。

她摸握的是兄长的

右手。

对方用那仅剩的三根手指,用力牵稳她,于她耳边担忧地唤了句:“你可有受什么委屈?”

李彻可有趁他不在,对她行什么恶事?

卫嫡摇了摇头。

说也奇怪,方才她兀自一人面对李彻时,她的面色清冷,声音亦是冷静从容。可当她再看见站在自己身侧的兄长后......卫?躲至兄长身后,满心满眼竟在一瞬间,扑涌上一道不可遏制的委屈。

是了。

是委屈。

她吸了吸鼻子,将兄长手指牵稳,小声道:“我无妨。我们走吧。”

她真是一刻都不想在此处待下去了。

卫看见她眼里闪烁的泪影。

短瞬,她看见??兄长的面色也变得极为难看。

但兄长到底是有心性的。

身前的男子抿了抿唇,而后抬起手,循着礼节朝不远处之人一揖。夜风拂过兄长面容,一贯温润有礼的男人轻垂下眼,冷声道:“鄙人携妻女先行告退。”

言罢,兄长也不等着李彻开口,径直牵了她的手,便要朝外走。

李彻回过神,于他们身后唤

:

“天色不早,不若在府中用了膳????一

卫姑道:“不必。”

走出府时,天色雾蒙蒙,似又要下一场大雨。贡川冬时的雨向来阴冷,雨珠子一串一串,连着簌簌飘雪,于房檐处留下一串光溜溜的结冰。

小翎在府中玩了一天,也累了。

卫妨走上马车时,小姑娘已在座上,睡得香甜。

兄长弯下身,他轻手轻脚,未惊动小翎,将她抱起来。

轻轻一声“驾”,马车终于逃离了李府。卫

疑与兄长并排坐着,后背紧贴着车壁,靠得笔直。

她未掀开帘,却能感觉到有一道目光落在这一辆马车上。那眼神偏执、炽热,仿若要透过这封闭的马车,将她整个人看穿。

卫?手指素白,紧搭在膝盖处,未掀开车帘。

她更未回首。

马车摇晃着,朝府邸而去。

她知晓,自己不该回头。

更何

况,她也没有什么好回头。

回到自家府邸之中,已是很晚。

兄长怀抱着小翎,又抬手轻轻将小翎交给乳娘。他的动作轻柔,言语声轻微,仿若他才是这小姑娘的亲生父亲。

一举一动,皆为她与小伴着想。

卫?想起白日。

李彻望向小翎时,对方眼底忽然升腾的那一抹杀意。

她心神一晃,双肩也不由得一阵瑟缩。

兄长心细,察觉出她的不对劲,温声问:“阿婚,怎么了?”

她摇摇头,道了句“无事”,将所有情绪悉数抛之脑后。

她努力不去想这些事。

可等到饭菜端上桌时,她仍撑着手肘,兀自出神。

直到兄长将一块糖醋排骨夹入她碗中,对方轻咳了两声,她这才地回神。

男人朝她抬了抬下巴,道:“吃饭。”

她低下头,攥着筷子,“哦”了一声。

“在想什么?”

兄长修养极好,平日在饭桌上,一直在贯彻“食不言寝不语”,府中每次用膳,那都是一片鸦雀无声。而如今,看着她愁眉不展,对方倒是先开口出了声。

闻言,卫?神色顿了顿,她终是绕不开这心结,放下筷子叹了一口气。

“D“

这一道气却像是郁结在心胸之中,无论如何也叹不干净。

“兄长,我们好像暂时不能离开贡川了。”

经由这一事,李彻已发觉出二人想要逃跑,定会将整个页川牢牢封锁住。便是连那一条小道儿,也派了人前去看管。

他们插翅难逃。

兄长又垂眼,往她碗里夹了一块鸡翅

一时间,卫婚白花花的米饭上,全是对方坚持不懈来的菜食。

她忍不住道:“兄

,

莫再给我了,我吃不完了。”

更何况,她也没有心思再去吃饭。

闻言,兄长将筷子搁下。对方轻飘飘看了她一眼,却是不露痕迹地转了个话锋。

“那小呢?”

“什么?”

“你打算何时告诉他,小翎......是他的女儿?”

说后半句话时,兄长的语气明显沉了下去。夜色摇晃着,落入那一双温柔好看的桃花眸。

卫她眨了眨眼

下一刻,她抬眸,不解望向兄长。

“我为何要告诉李彻,小翎是他亲生?”

夜风吹拂着,兄长眉心轻轻挽起。

只一瞬间,男子眼底依稀有情绪细微晃动。

*你说什么?”

他似有几分不可置信。

卫?低下头,扒拉了一口米饭,而后又垂眸,兀自将右手的筷子攥紧。

并不知晓,自己此番做是对是错,可她的心底深处,确

实有这么一个声音。

“我并不想告诉他,小翎是他的女儿。”

她回想起今天下午,李彻望向小翎时的眼神。

男人虽唇角勾着笑,颇为“和蔼“望向她,可那眼神之中,分明是对小孩子不遗余力的利用。

觉告诉卫???她不该让李彻知晓此事。

也不该

让小翎知晓,自己

生父

这样一个冷漠嗜血、人面兽心的怪物。

更何况??

她声音冷了冷:“他也不配做小翎的父亲。”

长面色微动

不知不觉间,周遭夜色愈浓,夜风浩荡吹拂着,将人衣袖与发梢亦吹得微微翻动。不知是不是错觉,卫?竟看见??兄长面上似闪过一道愉悦之意,那情绪极轻,极淡,又在转瞬被夜风吹落得一干二净。

她知晓,兄长定也不愿小翎认李彻作父。

除了生恩,这么多年来,一直都是兄长在尽父亲的职责。

也正是在她与兄长的悉心照料下,小翎才如此无忧无虑、活泼开朗地长大。

听闻这一声,兄长点了点

须臾,对方神色自若

头。

地执起筷子:“也好。”

他很难想象,若是将小翎交给残忍嗜血的李彻手上,将会是怎样一件祸事。

兄长一面肯定,一面又往她碗中夹菜。

忽然间,对方右手一顿。

卫妈看见,阿兄忽然皱起的眉头。

“怎么了?”

她问。

只听一声“嘘”,她顺着兄长眼神所指,亦朝房梁上望去。

??有人在监视他们。

果不其然!

她便知晓,李彻不会这般轻易地放她与兄长离开,果然是派了人在暗处………………

卫婚

尚未思量完,却听见兄长于耳边,用只有他们二人才可以听见的话语,悄声:

“是他。”

卫婚也蹙起眉头。

兄长重复:“是李彻。”

她大为震惊。

卫嫡本以为,对方派人对她寸步不离的监视已将是极限,却未曾想过,身为一国之君的李彻,居然会在这百忙之中,有闲心做这“梁上君子”。

正于暗处,有这么一双眼,在偷偷监视着他们。

卫嫡浑身不自在。

这样的监视,一连便持续了好几日。除此之外,对方倒也会在白天前来做客。她与兄长虽不怎么欢迎他,却奈何对方位高权重。还有小阿翎,在经历了李彻一日又一日的“诱惑”与“贿赂”之后,每每见到对方,便会笑逐颜开。

小姑娘会守在门口,甜甜唤他:“叔叔。”

李彻也会作出一副喜欢她的模样,弯下身,笑眯眯地揉揉小姑娘的脑袋。

李彻每每前来,都会带上许多东西。

有给小翎的,有给她的......无非都是市面上那些稀奇又珍贵的玩意儿。

有一日,李彻上门,命人搬来了一整箱的玉簪,

卫娟细细一看,其中不少簪子,正是那日她与兄长上街,在小摊面前驻足时所见的款式。

那时,兄长为她买了这样一支白玉梅花簪。

她爱不释手,成日戴在发髻上,甚至还拿出这一根簪子,于李彻面前防身。

而如今......李彻竟将这一整个摊铺全部买下。

虽如此,她面色依旧冰冷,指挥着人将其重新搬回去。

她道:“玉簪乃男女定情之物,我已有夫君,不牢你们主子费心了。”

李彻往她院子里撇了

多少,

她便往回退了多少。

待到下一次,对方将送的、退的一同搬过来

不少邻里乡亲投来好奇的目光。

卫她忍无可忍,命人将大门紧闭。

,场面一度声势浩大。

可谁知,李彻身为堂堂一国之君,竟也这般没脸

没皮。

她将大门紧闭着,对方便派人一直在门口守着。浩浩荡荡的人群,李彻一身紫袍玉立在大门后,迎风对着来往众人微笑。

于是乎??

不出十日,周遭邻里便开始窃窃私语,隔壁卫家小娘子似乎有一个风姿绰约的相好,对方出手极为阔绰,为了她一掷千金。

卫嫡忍不了了。

她只好将大门敞开,于兄长携手,在众人面前将李彻客客气气地“请”进来。

对方一套紫衫,外裹着那件雪白的狐裘大氅,面上挂着标志性的微笑,就这般一步一步,从客迈过那不高不低的门槛。

卫始咬着牙,将头偏至另一侧去,不看他。

“怎么办。

越过卫疑时,对方在她耳边低声笑

“好似你周遭邻里都知晓,我是你的奸,夫。”

她依旧咬着牙,怒骂:“李彻,你不要脸!”

可对方似乎受用极了她这般面红耳赤的模样,他抬起手,轻轻在她脸颊边拍了拍,而后大摇大摆地走进来。

“这盆栽不好看,换掉。”

“这石桌太简朴,也换掉。”

“还有这些东西,都放在这一边。”

李彻声音高昂,俨然一副男主人的模样。

便就在卫她终于忍受不住,欲上前之际。兄长伸出手来,将她的身形拦住。

“无妨,让他闹。”

卫颂眉目缓淡,一面说,一面目光放远,望向在庭院里上蹿下跳的李彻。

对方欢天喜地地抢占着庭院,幼稚地宛若一个孩子。

这一瞬间,不由得让他又回想起从前在皇宫之中,他代父亲为太傅,前往皇宫中教书。

那时候,所有人都说,三皇子是这一众皇子里最稳重,也是最能成大器的一个。

可他所见,却是少年李彻避开众人,兀自将书本摔了,带着官人上蹿下跳,翻墙前去卫府。

祸害他家的小阿?。

卫领收回目光。

他抿了抿薄唇,示意问题,也要理会他。

再怎么说,李彻到底还是一国之君。光着繁重的国事,便足以压得他喘不过来气。

*他用上几日便不闹了。”

兄长于她身边,低声道。

便就在二人之间窃窃私语时,忽然,一道光朝着他们横扫而来。

李彻的眼神落在她与兄长的双手上,那视线定定,忽然变得凌冽。

只一个眼神。

卫?便知晓??李彻生气了。

原本欢喜的一双风眸,此刻忽然染上些许妒意。对方眸光沉沉,终于缓步朝他们走了过来。

“把这个东西,放在这里。”

他命令。

下人们你看我,我看你,面面相觑。

李彻沉声:“都没有听见么?”

此一言,左右之人赶忙抬起石桌,朝卫疑与卫而来。

李彻抬眸,定定然看着卫颂:“挡着路了,让开。”

“轰隆”一道沉重的石桌响动,那桌案横亘于二人面前。兄长制止住将要发作的卫婚,好脾气地往一侧让了让。

见二人原本交缠在一起的双手终于松开,李彻这才满意勾唇。

在院内进行了一番“大刀阔斧”后,对方终于踩着落日的余晖,浩浩荡荡地离开。

看着完全被改造一新的庭院,卫她面色顿了顿,望向一旁的兄长。

她开口出声,想要安慰。

却未曾想,便在她开口之前,兄长率先道:

“无妨。”

“我觉得这样………………也挺好看的。”

夜色渐

浓,

兄长唇

却挂着一抹淡淡的笑。

他似是一

阵轻飘飘的云,

不争不抢。

见状,卫?鼻子莫名一酸,她低下头,不敢再去看兄长。

而后一连数天,李彻仍不肯消停。

她终于忍无可忍,开始在白日里出门??她惹不过李彻,总也躲得过罢?

卫婚披了一件大氅,踩着巷道,兀自朝外走。

这些日子天气总算暖和了些,暖阳落在人身上,可呼啸而过的东风仍算是阴冷。卫她心想着,待再过些时日,待到春风拂来,李彻兴许会离开。

她一天天数着日子,忽然察觉到身后多了一个人影。

不用她回过头,光用脚趾头思量,她便能猜想到对方为何人。

她无奈,也懒得搭理对方,只是加快了脚步,朝另一处巷道走。

忽尔,她听见身后乍起的风声。

方步子猛地加快,似乎要

追赶上她,卫她忍住心头厌烦的情绪,朝身后回头:

“李彻,你要再??”

一道寒光骤然破空??

卫?不备,那一道凌冽的白霜,“啊”地使得她面色变了变。她果断侧身,只见一名黑衣之人手执长剑,直奔她而来!

不是李彻!

她身上未带任何刀剑,只能狼狈躲闪。

对方出招极狠

,几乎是步步直取她命门,便就在她躲闪不过之际,只听一道钝器声。

她惊惶抬头,血水?然喷溅了她一脸。

身前黑衣之人轰然倒下,露出他身后,手执长剑的李彻。

后者手中剑气阴仄,那一双眼中亦闪过阴鸷的寒意,一招将对方毙命。

待对方倒地,李彻快速收回剑,他竟连剑身上血迹都未来得及擦拭,急忙朝着她跑来。

“你无事吧。”

对方牵过她的手,紧张地上下打量。

卫婚一颗心扑通通地,跳到了嗓子眼。

短暂的愣神后,她收回神思。女子垂下眸,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毫不客气地将李彻的手甩开。

她并未理会眼前这个跟踪狂。

卫?态度冰冷,自袖中取出一块干净的方?,一面擦拭着面上血迹,一面转身朝巷道外走。

李彻在身后喊她:

“我受伤了。”

她步履未停。

我是救你受的伤,喂。”

替我包扎包扎

?

他一连在身后喊了好几声。

“喂,卫?。你就能不能关心关心我。”

再睁开眼时,对方已双手抱臂,闪至她身前。

眉眼,委屈看着她。

忽然一尾冷风吹拂而过,待

李彻马尾高?着,低垂下

“卫婚,你好狠的心。”

再怎么说,他方才也救了她一命。

卫?抬眸,眼神轻飘飘的。她朝对方身后看了眼,空无一人的巷道,前方的路已然被此人堵死。

糟心。

她深吸一口气:“什么伤。”

李彻抬起手,如同献宝似的给她看。

多大的伤。

还不及那日她出手、于他手指间留下的伤痕重。

女子目光也冷冰冰的,望向他手上伤口,毫无半分怜惜。

“娇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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