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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亡夫。但他还有万万子民。
他没有钱,养不起大旻家国。
想桂鸿山拥兵数十万,如同在这贫瘠的土地上豢养群狼,他从他手里接走了这样残破的江山,无疑也是没有钱的,听说是取缔不少税赋征收……桂鸿山甚至会比他更穷。
这样岌岌可危,桂鸿山的“大宁”又能维系多久呢?
铁蹄声回荡在宽阔纵深的门洞当中,践碎了燕琅玉的思绪。周身一冷,桂鸿山带他打马穿行于城门门洞,跑不片刻,眼前豁然明亮开朗。
城郊万物青翠,草陌春色勃然。天地初暖。
广阔之间,燕琅玉心情好了一些,他闻到清新草气,幽微花香。他从未有过这样小游出城的时候,面上忍不住浮出微笑。
一瞬,他甚至忘了今夕何年,好似入到一片浮梦之间。
梦里不知身是客。
燕琅玉回头,桂鸿山在他的身后。
他们驰骋山野,飞掠林间,桂鸿山把着他的手张弓搭箭,他亲手引弦,眼前一片光亮的混沌,他感受着箭矢脱手那瞬间的期待和激动欣喜。像一场豪赌,等箭矢落定来揭晓赢输。
忽然有随从禀报说冰融雪消了,有溪涧在前方不远。
桂鸿山随口一问,那是什么地方。
“……望阙山!”
这三个字甫一出口,燕琅玉身体倏然僵住,而后这一向端正的身子忽然趔趄倒斜,他的手胡乱抓了一把马鬃,生生扯住,乌骓被他扯得发出一声仰天痛嘶,躁动间四蹄俱乱!蓦地马身一斜,两人一马险些摔倒下地!
桂鸿山不明所以间赶忙去稳住马,却发觉燕琅玉仿佛受了什么莫大的惊吓,浑身抖得厉害,额上冷汗如瀑!
“琅玉?!”
桂鸿山引缰之际将人圈在怀中,可对方那种恐惧与颤抖始终无法停歇。
桂鸿山这时恍然,他猛地想起——望阙山是前旻九位皇帝的陵寝所在。
九皇望帝畿,只盼望后世子孙勤政自勉,无愧祖宗。
燕琅玉听不到桂鸿山的惊呼——
他只听到九位先帝厉声唤他,那一道道声音犹如天问,来自四面八方,来自碧落黄泉:
“是你!!你把燕家的江山丢了——!!”
“燕琅玉——!!”
燕琅玉如同惊弓之鸟!他仿佛幻化作一尾落单的春燕,于骤来的暴雨中寻找庇身之地!翅羽尽湿,如此沉重,压得他喘不过气!
他穿过林间枝桠,四散躲藏……却根本无处可藏!
一支羽箭不知从何处破开雨帘朝他袭来!
不是一支,是两支,是……无数!
春燕泣血……万箭透心!
他死了。
……
他身为燕家皇室大宗之后,活殉江山,死随社稷!
他死得其所,酣畅淋漓!
*
桂鸿山大惊失色,怀中抱着昏过去的人,急忙调头回返,叫先头快马回宫传章见喜!
……
世间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
一场春游,戛然而止。
第46章碎玉02傀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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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见喜的脸上难得露出慌乱之色。
趋到殿门外,他对桂鸿山欲言又止。
桂鸿山奇怪地看着他。
“这个病,我医不得。”章见喜放弃一般,缓慢摇着头。
桂鸿山惊疑:“什么?!”
“他病入膏肓了。”章见喜叹息,“却又没有病。”
桂鸿山猜不透他的哑谜,焦急着来回踱步,衣袍上的暗龙纹在灯下明灭不定,没了半点威风,竟像油锅里濒死钻腾的黄鳝:
“章老这是何意?”
章见喜却冷静持重地站着,一袭素白布衣,在夜风里轻翩。
“我只是个医者,不是受你们香火供奉、铜钱砸身的大罗神仙。”
桂鸿山苦笑:“章老,都什么时候了……”
“这是心病。我如何能医。”章见喜打断他,“你从前不是还问过我,怎么让人痴傻吗。他现在已经有点半疯的迹象,你就快如愿以偿了。”
“怎么倒不高兴了?”章见喜皮笑肉不笑,掸了掸袖口并不存在的灰尘。一把年纪了,也一身的怪癖。
章见喜一生无妻无子,只潜心研究医道——不是为了救人,只是热衷于此。他参不透情情爱爱,参不透君王恩威,也参不透眼前这个青年的所想所思。
他看着他长大,也依然不了解他。章见喜品味出一星半点的孤独。彼此相处多年,彼此却不理解,或许桂幺儿比他更孤独……他不知道。
也就多少天前,桂幺儿还想着要把人变成傻子呢。他还苦口婆心劝他,这是害人之心,万万不可。
……怎么突然就变了呢。
到底是人心难测。
幺儿也是人。
一弯残月悬于檐角,月色如冰。
数日的绮梦温情就这样冷却,桂鸿山觉得心里一阵无名凄凉。他就这样停住了焦虑的踱步,慢慢定身,竟然也忘了自己的身份似的,就这么落魄地蹲伏下来。
他蹲在高阶之顶,眼睛却只是盯着脚边的一小方地面,出神的,不知道在想什么。思绪很空,很远。他将手放在脸上,轻轻捂住。夜阑人静,年轻的帝王就这样无言地蹲在地上,与百姓家落魄无助的儿郎没什么两样。
七情六欲,爱恨嗔痴,没有人可以免俗。
章见喜一向无情。却在此刻,那颗铁打的心不知为何也有了些许动容。
他拍了拍桂鸿山的肩膀:
“让他多喝热水,多休息。”
模模糊糊的,章见喜像是走了。走了很久之后,承福颤巍巍地过来。他蹲着,承福向他跪下,那么虔诚,磕了三个头,然后起身,再跪,再磕。承福反复这套动作,给他磕了九个头。
……他没有数清楚,大概是九个,也可能更多。
他浑浑噩噩地回过头。
承福声音哽咽,在高殿外呜咽的风声里几乎淹没:“大陛下,请您,请您……去看看他吧。”
“只有您能救他了。”
*
燕琅玉拥着被子,瑟缩在床的一角。那样华丽一条被子,暗金锦缎,游龙走蟒,反照着灯烛,金光映照着燕琅玉血色全无的脸,粘着乱发,那样苍白残破,像巫蛊者用过后随手抛弃的白緞傀儡,扎满了可怖长针,又被人弃之敝屣,一脚踢到床下去。那布傀儡动了一下,扭过来,竟露出一张人脸……那是燕琅玉!
桂鸿山打了个激灵,脑子里光怪陆离。
燕琅玉不再是万人敬仰的神祇,他失了“大旻皇太子”的万丈光华,黯淡,更黯淡,冒着森森的鬼青色,他成了一只野鬼,一缕离魂……他失去一切。甚至是自己作为男人的一道贞操尊严,也失去。
成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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